接下来的几天,苏扶卮都是早出晚归很少着府。
夜里,曲棠抱着棉被窝在桌底下睡着后, 第二天早上总能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唯独枕边一片冰冷不见男人的体温。
这样也好,省得她看见他就泛恶心。
只不过在她想要偷藏一片碎瓷时, 总会被那些眼尖的丫鬟看见, 并夺走, 好像担心她会伤害到他们心目中英俊潇洒, 气度不凡的王爷。
而她,则是一个又哑又瞎,脾气还阴晴不定的疯婆子。
大开的六角棱花窗旁,大片阳光洒入内里,照得室内一地斑驳光辉,小白玉瓶里的红梅枝因着一夜过后, 早已蔫蔫无力地垂下花瓣。
“今天天气不错,夫人可要随奴婢出去走动一二。”正为她对镜点花钿,描青黛眉的葛兰提议道。
捏着一个浅粉流苏小香囊的曲棠想到那天在街上无意中听到的声音,没有犹豫地点了头。
虽然如今的她口不能言, 眼不能视物,也万不能就这样自暴自弃。
人嘛,总得要想开点往前看,须知柳暗花明又一村。
葛兰听到她愿意出去,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要不然夫人整日闷在房间里,难免不会憋出什么病来,特别是这几日.王爷全然不在府里。
出去的时候,他们不忘为曲棠戴上一顶遮脸帷帽。
她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或许只是不希望这样的美貌遭人惦记。
年刚过不久,街上各处还弥漫着年味,清风徐来,吹得檐下红灯笼荡起层层涟漪。
栽在道路两侧的白杨树垂枝挂下一条条雪白蓬松的猫尾巴,风一来,状若蒲公英的繁花细雪洒满各地,也痒得人鼻间发痒。
鼻尖微动的曲棠闻到空气里散放着驴打滚的香味,伸出手指往发出香味的位置一点。
葛兰瞬间明白了什么,本想要带她一起过去的,又瞧见那里排队的人过多,因为其他人都有事在忙,今天带夫人出来的也就只有她一个人。
想了想,干脆一咬牙,一跺脚道:“夫人你在这里等奴婢一下,奴婢马上就回来。”
因为这里不熟悉,曲棠不再同前面那样选择乱跑的待在原地。
忽然间,她耳尖微动地听到了随风传来的声音,任由微风吹动帷纱一角,露出那张姣好容颜。
先前快马加鞭来到边境,还未去领地而是来到落日城的顾落忱仅凭一个侧颜,一个背影就呼吸一怔。
他甚至连呼吸都不敢轻易加重,生怕这是一场由他太过于想念她而虚构出来的一场幻梦,更担心这场镜花水月,一碰就碎。
一个在暗中似大张着锋利獠牙,吐着猩红信子“嘶嘶”伺机而动的毒蛇。一个则是愧疚,贪恋,心疼的死盯着前面被风吹起的帷纱一角。
直到周边走动的人流越来越多,眼前行人匆匆而过,那抹令他日思夜想的剪影并未消失之时,他终于鼓足了勇气打破幻境朝她跑来,竭力装出偶尔遇见。
“曲娇气,你怎么来了边境都不提前写信告诉我,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那张洋溢着惊喜的皮面之下,藏的是隐忍,不甘,还有一丝恐惧的愧疚。
因为他怕,怕被她发现他再一次在家国大业,亲情家族声望中选择抛弃她。
耳尖微动的曲棠刚有所动作,整个人便被一个散发着浓烈荷尔蒙的怀抱拥入怀里,感受着他因欣喜而剧烈跳动的胸腔,发抖的躯体,像两根铁棍浇灌而成的胳膊。
戴着的帷帽因着男人突如其来的一个拥抱坠落在地,阳光下衬得那张脸白得几乎透明,睫毛浓得墨汁染宣纸。
顾落忱对上那双没有半点儿聚焦,且带着点灰色的瞳孔,眼睛瞪大得差点儿没有吓得将她推倒在地。
直到过了半晌,他才像是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曲娇气你的眼睛怎么回事。”短短几字,她听到了牙齿咀嚼血沫的腥气,男人周身迸裂而出的磅礴杀意。
忽然间,顾落忱想到了什么变得咬牙切齿,双手搭上她肩膀,眼睛死死盯着她无光的瞳孔:“是不是那个男人弄的!
“你等着,我马上就去把他的眼睛给剜出来”他只不过才离开她几天,她就变成了这样,要是再晚些,他见到的指不定是一具冰冷尸体。
联想到之前在府里看见的一幕,便能猜出她过的到底是怎么样不人不鬼的日子!
咬着唇的曲棠见他要走,立刻扯住男人袖口,对他摇了摇头,艰难地吐出:“带,带,我,走。”
她发现了,与其落入苏扶卮手上,倒不如落入顾落忱。
后者最起码会是一个正常人,不是一个疯子!
“这句话哪怕不用你说我也会带你走。”顾落忱不知道她到底发生了什么,却明白现在不是找他算账的时刻,如今紧要的是带她离开这里,并找一个大夫为她治好眼睛。
“那个畜生胆敢这样对你,我发誓,我一定会让他血债血偿!”
他们离开的时候,丝毫没有注意到他们的一举一动正被藏在暗中之人所监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