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几年前的事了,陆离不记得了,时日欺人,仅依稀记得皇宫内乱,陆家守宫遭袭,带去的几百士兵无一生还。当然,还有我们的陆家公子,也许是命中注定他命不该绝,让一名宫女给救了去。那时他因伤势过重,因此失明,只记得救他的那名姑娘名唤雨蝶。
“陆大人,坐吧。”说着目光落在一旁的谭汝笙身上,“这位姑娘是——?”
陆离坐了下来,缓缓道:“谭小笙我的随从。”
“模样生的挺俊,不像个随从。”雨蝶打趣道,却不知惹红了姑娘青稚的面庞,羞赧的站在了楼阁之外。
“陆大人还是和当年一样意气风发,一点儿也没变。是不是医者都像陆大人您这般年轻?”雨蝶轻笑着打趣。
“雨蝶姑娘说笑了,在下也不过是凡夫俗子,谈不上什么年轻不年轻。不过——话说回来,你怎么会流落至此?”
“说来话长。”
长话难尽,一切过去的曾经都将在未来的日子里被慢慢遗忘,就像许多年前皇宫大火留在身体上的伤疤,当初会痛,时间长了就再也不会痛了,也就一道疤的痕迹提醒着曾经那里我来到过。
左右牵制
——你是灰色的还是白色的?
——灰色的。
——哦,灰色,那是一种什么样的世界。
——一种地狱里的颜色,那里彼岸花盛艳,绽放阴河两岸,一眼无尽……
是谁说过灰色是地狱里的颜色呢?好像是那个人,曾经在漫长清冷的皇宫走廊里说过的话。她伸开双臂锦带铺地,缓缓的走在那里,夜里的萤火飞之而过,无数宫灯将她身影拉长,她清风淡笑,缓缓走过那漫长的甬道,然后就再也没有回过头来。她说,如果夜里的皇宫是地狱,那么我就是那个亡魂,游荡在这里,暗无天日。
雨蝶告诉陆离,我曾与嘉泽帝有过一面之缘,是个很难令人忘记的人。陆大人,嘉泽帝的身份远不止亡帝那么简单,他的秘密被封存在皇宫机要阁,大人想知道的都在那里。
“陆大人,告辞了。”
她的秘密,陆离轻笑,她本身就是一个谜,她的秘密又岂会那么容易让人知晓。
其实陆离知晓贺孤词的事无非就是他在宫内那几年,那几年的时光就像一生一世。宫墙重重,人影绰绰,在高低不一的宫帽间,唯有那白色的玉兰身影轻易的落在了他的心间。年华灼灼,物是人非事事休,抬步低眉的刹那,身形相错,目光惊疑间换上一抹清淡的浅笑,礼貌的走过他的身旁。
是你,陌生人。
是我,陆离。
嗯——你好,陆公子。三皇子,贺孤词,你可以唤我穆词。
穆词……很好听的名字,为什么会取名穆词呢?
那人轻浅而笑,缓缓道:“迟暮年华,斜阳灼灼繁花,诗词之景,本王向往。”
后来他记得每每黄昏时刻,她总会一个人站在皇宫后院的桃林里,一站就是好几个时辰,直至日暮,她才回宫。她说,黄昏与日暮交接时会有亡者归来,我在等,看是否真的会有亡者归来。其实世人都清楚,那不过是一种寄托,活着的人对死去的人的寄托。你在寄托着什么呢?寄托着对什么人的思念?远在天方的故人还是深处地狱的亡魂?
起身离开婉春园的时候幕色已降,回望那一厢纸醉迷金,人生须臾几十年,半生红尘待落定。须臾间,满头华发,耐谁何?
谭汝笙没了银子哪也去不了,整天赖在李安身边,她说等攒够了银两就去找她的未婚夫,李安嫌弃谭汝笙说她懒得像只猪,不愿借她任何银子,说什么肯定有借无还。谭汝笙气不过将谭大人搬了出来,我堂堂谭家大小姐,难道还付不起区区几千两银子。
李安憋屈,抹着眼泪不说话,你是千金,你是小姐,可你人在这,我的钱远在北方,你倒是先把钱还我。
话说陆离近日也不知搞什么鬼,整日早出晚归,一回来身上就一股的药香味,呛的李安难以安睡。
这不,日暮十分陆离提着几包药赶了回来,正在说笑的两人纷纷抬起头来,目露惊疑。
“你这急匆匆的要去干什么?”李安好奇的询问。
“北上,急事,近期不会回来。”陆离平淡的回道。
李安直接沉默,摆动着手中的玉佛很久都没有再说话,空气一片静穆,继而垂下眸,缓缓转过身去。
“陆离,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陆离离去的脚步顿住,轻声而笑,“李兄,你我多年交情,你认为我会瞒着你什么事?”
李安吃瘪,是啊,他们情似手足,他有什么事不可能会不告诉他:“罢了,你走吧,路上小心,我和小笙在这里等你回来。”
“陆大人,记得去陆家走一趟,你告诉我爹,让他给我些银子。”
“陆某记住了。”
离人脚步难掩,李安的目光落向门外,门外月柔如水,他缓缓的想,忽而觉得那个人也是这样,总在夜幕离去,也总在夜幕归来。墙角柳木已枯,繁花凋谢,那里葬着回忆,听说回忆的壁垒已然残垣断壁,听说你再也没有想起来过那个午后的夕阳,还有站在夕阳下的人来。李安听着风声有些倦意,回头望了眼身后,谭汝笙那丫头早已不知去向,无奈淡笑,果真是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