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师父罚你受过的时候我还以为你会为自己辩解。”
那人似乎是笑了,目光缓慢从书上移到他的身上,浅笑。
“言多必失。”
“你倒是看的开。”
“此地山清水秀,清幽静雅,俗世烦扰,偶尔静静心也未尝不是一件趣事。”
“穆兄风雅自成,秋某佩服。”
“秋兄客气!”
 后来,穆词受罚归来,他同他成了朋友,一同下山,一同出任务,闲时切磋武艺,畅谈天下,抚琴对诗,他的才华令他钦佩,他的智慧非比常人。
然而,好景不长,也是直到那一天他才真正知晓他的身份。
贺国的皇帝率人来到白峰山,随行从白峰山的山上熙熙攘攘的站到山下。
那时,他与穆词下山归来,看到眼前的情景,那人原本浅笑的面容忽而变得严肃起来,隐隐的,秋恭察觉出了异常。
在看到穆词的出现,先前那些站着的随行皆纷纷跪地而拜:“恭迎太子殿下回宫,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呼声海过了白峰山的钟音。
秋恭转眼看着站在他身旁的人,那个不顾生死同他活着走出地龙帮,那个总是淡笑手捧着一本书卷,那个同他朝夕相处谈天论地的少年竟贺国鼎鼎有名的太子的殿下。其实不是没有听说过他的传闻,也不是没有听过的少年伟绩。可当那个高高在上的人从那深宫高墙,从那高高的太子椅上走下来站在他面前时,有一瞬,他觉得那个近在咫尺的少年忽然远在千里。
  往日的推心置腹不在,同行与交流变成了严肃与规矩。
  而映在秋恭心里此刻的穆词忽然变得很陌生,他一身威严,从容的站在人群中央,用那双可以震慑住整个天下的双眸睥睨着那些跪拜之人,这就是所谓的皇家的威严,所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平身。”
   “谢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我从未想过你竟会是贺国的太子!”他在那人耳旁轻轻道。
  那人侧脸深深的望了一眼自己,随后甩袖跪在那个从白峰山正堂走出来的皇帝面前。
“儿臣给父皇请安,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也跟着跪了下来。
    皇帝没有说任何话,亲自将穆词扶起来,手搭在他的肩上:“瘦了。”老皇帝忽然肃穆起来,“不过……这胆子也大了,你给朕跪下!!!”
  那少年垂首跪地,背挺直,神情肃然。
  “密信一次次催你回宫,朕送你上山历练,你却贪图自由潇洒,朕的隐卫竟被你甩的溃不成军,词儿,你真令朕失望。”
  “父皇,儿臣知错。”
   “回宫后去祭天宫给你皇爷爷守灵,没有朕的允许不得擅自离开。”
“是。”
秋恭还来不及抓住那人的衣袖,他的身影便被包裹在层层的宫袖官帽间,直至离开那个人都没有回过头来,而那也是他此生最后一次见他。
直到老皇帝薨逝,直到举国哀丧,直到贺国太子登基,直到他知道那个人其实是个女儿身,直到……她权倾天下,他都没有见过那个人。
白峰山四季交叠,冬去春来,他曾住过的地方已布满灰尘,院内已杂草丛生,每每夜深人静,他站在他曾经待过的地方,日夜难寐。等到第二年的冬天,他站在白峰山的楼阁望着高山流水,他才真正的意识到那个人再也回不来了。后来他才认真的想起来,原来他们之间从未有过真正的道别。
 宫内,太极殿,群臣会集,每个人面目凝重,断断续续谈论着国事,不时还焦急的望向御书房的偏门。已经一个时辰了,皇帝还没有来。
李安百无聊赖的守在玉桌旁,听着嘈杂的声音,很想装死,并也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人不肯为帝。如果你成天面对着一群不是嘈嘈的过分就是吵的不可开交的人,相信你不到一刻钟就会疯的。
李安忍住怒火,谦笑着走到群臣当中,将拂尘搭在左臂,拱手微微作揖,“各位大人,而今午时已过,奴才想各位大人应该还没吃饭吧,不如先回家吃饭,等到皇上有空了,各位大人再来也不迟。”话刚说完,李安的面上便挨了一个结结实实的巴掌,脸上瞬间多了一道手印,抬眼一瞧,刑部尚书伊自成正指着自己的鼻子,满脸的不屑,气势汹汹地说道:“尔等鼠辈,也敢指画本官。”
众臣一阵唏嘘,攒起脑袋窃窃私语:“这李公公可是咱们陛下身边的红人,听说打他就是在打陛下的脸,依我看,伊自成这回是惨喽。”
“是啊。”
伊自成,主管刑部,皇帝对其也要忌惮三分,然其吏下掌管的几司皆对其心怀怨恨,但又忌惮其手中之权,故并不敢与之正面发生冲突。无奈心里抱怨,亦无法奏明上书。
李安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颊,笑了笑道:“大人,好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