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两步,她坐在凳子上拿出干净丝绢擦双手,垂眸扫眼地上跪着的春芹,“你去给她灌点姜汤,我院子里不养闲人,既然卖了身便是我薛家的人,只要她还有一口气在,就得给我起来干活。”
“让云琅去把晟哥书房给整理出来,何时清扫完何时吃晚饭。”
“是。”收拾好满地的碎片,春芹退了出去。
自己没本事,留不住大少爷的心,将气撒在旁人身上。
这么干,迟早要闹出人命。
唉,可是闹出人命又能怎样,都是卖身的仆人,是生是死全凭薛家人的一句话。
春芹一路上腹诽,她们院里的这位大少夫人善妒,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云琅也是个可怜的人,怨只怨她生了张好看的面容。
冬日的风干冷,跟刀子一样。
春芹一进屋便将门关上。
大床铺上四四方方叠着被子,只有角落中蜷缩着一个小小的人。
云琅裹着被子像只刺猬般蜷缩成一团,整张脸埋在被褥下,露出半个黑乎乎的脑袋。
热气腾腾的姜汤被放在床头,春芹拉下云琅的被子,将人从被窝中捞起来,“身子可舒坦了些?”
云琅脸烧得绯红,嘴唇干涸起皮,虚弱无力地靠在春芹肩上。
勺子搅动碗壁,发出清脆的声音。
春芹喂云琅喝着姜汤,“我们都是下人,伤风受凉就别指望看大夫了,且先喝些姜汤缓缓,我知道有个偏方,晚些时候给你熬药。”
才喝没两口,云琅嗓子干痒,忍不住咳嗽。
这一咳嗽不要紧,连带着心肝和肚子一阵酸痛。
春芹抚了抚她背脊,云琅缓了许久才缓过来。
云琅唇角泛白,虚弱道:“谢谢。”
“客气,往日里你也帮过我。”春芹继续喂云琅姜汤,笑道:“咱都是苦命的人,相互帮衬着好。”
一碗姜汤很快见底,云琅身子渐渐回暖,不过还是头昏脑胀换身乏力,她伸手去床头拿了衣裳穿。
丁妙姝让她去打扫书房,云琅不敢耽误,三两口吃了春芹从厨房拿来的冷馒头去了书房。
薛家刚从洪河搬来阆都,从洪河跟过来的奴仆没几人,前几日薛家上下张罗着新店开张,是以一些不重要的房间还未打扫出来。
薛晟的书房便是其中一个。
薛奕不喜念书,在洪河时书房架子上摆了一堆书卷,但每次都是两三页翻翻了事,从未认真读过,这次举家搬迁,将房中的一大堆书卷也带了过了。
薛家现在入住的宅子曾经荒废了许久,虽入住前薛奕已命人将庭间杂草清理,可有几间屋子还未来得及修整。
推开木门,一股湿霉味扑面而来。
光线如柱,照亮昏暗书房的那一刻,有无数灰尘舞在空中。
约莫是细小的灰尘趁在进来时吸气钻进了喉道中去,云琅鼻翼和喉咙酥酥痒痒。
她忍不住皱眉,掩住口鼻咳了起来。
纤细的手指因为长时间做农活而长出几处茧子,此时正搭在桃木书架上。
莹白的指甲紧紧扣住一角,云琅佝偻着身子,咳得脸色涨红。
急促的气息徐徐平缓。
不知是刚才喝了姜汤的缘故,还是她咳过一阵,身上竟起了丝丝汗意。
衣袖拭去额角的细汗,云琅走到窗边去开窗户。
恰好冷风过境,瑟瑟寒风灌入她单薄的衣衫,激得她一阵哆嗦。
也不知这间屋闲置了多久,处处都是厚厚的灰。
又看了看地上放着的三个大箱子,云琅一筹莫展。
习惯性嘟了嘟嘴,片刻之后她干脆利落地拿着铜盆去打水。
偌大的书房她一人打扫,且先将灰尘擦拭干净,那一箱箱书卷和乱七八糟的物件容后再说。
*
冬日的水冰寒刺骨,云琅起先还不适应,换了四五盆水后竟还觉得那水有些暖和。
女子双手红肿得宛如十根长短不一的红萝卜,在那污浊的水中格格不入。
渐渐地,云琅感觉眼皮子极重,像是被大石头往下拉一样。她脑袋也昏昏沉沉,脸颊滚烫,汗珠不住地从额上冒出,背脊似乎也泛出了汗,后背上一处暖,一处湿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