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东向坐,受拜。
白徵是重新点的今科解元,肃立的位置离御阶只有三尺之遥,仪制司叫起的时候,他下意识抬头,悄悄瞧了一眼须弥座上的太子——这一眼可了不得,白徵睁大了眼睛,仔细端详,可任他怎么辨认,太子殿下就是他曾结交的小吏费慎之!
那边厢礼部官员依着殿试程序,取出宝匣,开锁请出今科殿试策题,逐一颁发给应试贡士。
第一个发的便是今科头名解元白徵。仪制司大人是新补上缺的,深知眼前这位白解元是个敢大闹贡院、与薛贵妃有姻亲关系的年轻贵公子,自己的前任被降职也跟他大有关系!
唯恐他殿前失仪,再闹出什么笑话,仪制司躬身把策题往白徵手上递了递,小声提醒道:“解元郎请……”
不承想,这位解元郎果然不叫人失望:“学生浣州解元白徵有一不情之请,还请太子殿下容谅!”白徵一把夺了策题攥在手上,深深一揖。
兴泰殿上一旁观礼的礼部官员先是一懵,交头接耳,纷纷喝道:“放肆!此乃殿试大典,岂可容你擅言?坏了礼制规矩——”
御座上的裴宛抬抬手,制止了礼部官员的呵斥,冲台下命令道:“解元郎抬头——”
白徵抬头。
裴宛道:“你有什么不情之请,但说无妨。不过若是一番无稽、无理之谈,这功名可就一朝断送了,想清楚。”
一时兴泰殿上针落可闻,满座举子们亦纷纷暗暗抬起头来,其中几个浣州贡士瞧御座上东宫面貌,直唬的目瞪口呆,但无论如何惊恐,也不敢轻举妄动。
白徵深深一揖:“谢殿下,学生斗胆奏请更换考题。”
太子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更换考题?你是觉得本宫御殿也有情弊不成?”
白徵忙道:“学生不敢,学生惶恐!只是历来殿试,都是由礼部制题,存放至宝匣也经几道手。学生不敢妄议,置喙这其中是否有令奸人可乘之机,斗胆请太子殿下亲自制题,我等士子亦当堂策对!题目不经三人之手,岂不两全其美,更加公允?”
太子从御座上起身,踱了两步,巡视阶下肃立的应试贡士,笑问道:“解元郎的话你们都听清了?”
“回殿下,听清了!”
“那你们意下如何?可都同意本宫当堂制题,你们当堂策对?”
今科桂榜闹出那么大一桩事,如今这兴泰殿里人人都是真本事考进来的,哪一个又是肯自视甚轻的。听了太子这问话,御阶下百二十名应试贡士,无人不心中激起一腔热血,纷纷垂首道:“恳请殿下制题,吾等当堂策对,以示公允!”
“好,虽是书生,但都铁骨铮铮啊——”裴宛笑意盈盈目视下方,抬手叫礼部官员:“那便黜了这考题,重新换上本纸白卷。”
礼部官员依令而行。
裴宛又慢慢踱了两步,便把心中长久思量的一事当做考题,因道:
“制曰:孤曾闻,邺州有一哑婆,家徒壁立,三餐不继。时人追问何以家贫至此?其媳答曰:‘吾家后山有瘠田,路险缺水,恰逢廿年前州府厘清土地,因少贽见,厘差遂将吾家瘠田指作良田,田税即此多二分。斯二十年之久,家贫至此矣!’时人忿忿,贫家上下皆曰:‘嗟夫,天下有税无田者何其多,有田无税者又何其多!’
尔多士便以孟子云:‘夫仁政,必自经界始。经界不正,井地不钧,谷禄不平。’为题,以古联今,务切时宜,毋泛毋略,孤亲览之。”[注④]
……
据史官记载,敬德廿三年的这一场殿试,太子与应试贡士对策到日暮,唇枪舌剑,字字珠玑,为后世史书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亦开启了往后历代皇帝亲制策题,士子当堂策对的传统,一时传为美谈。
而大雍的朝政时局,也在这个秋天默默发生着变化:李仁卿升迁,官至吏部尚书,兼领兴泰殿大学士,入内阁,成为当朝最年轻的阁老;乔泽臻遭到申斥,告假颐养,明眼人都明白这是一代阁臣即将下野的前兆;丰年宫在此事中出人意料的缄默,后续亦无动作,反而是东宫詹士府几位春坊大学士籍此机会走进六部。
殿试之后,金榜提名,及第进士一应领了官衔,分入各州;江南士子白徵高中探花,入翰林做修撰,倒成了座师柳静言的上峰。
……
十月末,一场秋雨后天气倏地冷了下来,到了夹的穿不住须得穿棉的时季,万寿节也快到了。
街头巷陌,都在谈论此事:“今年是皇帝陛下五十岁整寿,听说弥腊、塌它都会遣使,为他老人家贺寿来呢!”
……
第93章 、剧情大修
路府。
“这两天也不知怎的, 姑娘身上懒怠怠的,每日读两页书,便索然睡了。”银芽掀开落地罩帷帐, 低声道。
“春困秋乏夏打盹, 我近来也有爱瞌睡的毛病儿, 等我吓她一吓!”
金喆蹑手蹑脚进了姐姐金蝶的卧房,只见丈许深的跋步床雪洞似的,一个懒怠梳妆的清冷美人卧在锦被堆里, 蹙眉酣睡。
金喆便呵了两只手, 猛地挠她两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