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晌午的,你不去老太太房里撒欢儿,偏来闹我。”
“老太太也睡懒觉呢,她嫌我咕叽, 把我撵出来啦!”
金蝶嗔了她一眼,躺在枕上兀自闭目。可妹妹却猴儿似的烦人, 攀着她的膀子央求:“姐姐, 你别睡了, 白天这么贪睡,夜里走了困可怎么是好?”
姐姐金蝶近日因太太刘氏言语间有意无意地说起“某家公子哥儿年岁正合,品貌端正”、“他金榜高中,及第进士!”等话, 大有招东床之意, 心里便无端生出一股愁绪, 又觉得好没意思,索性诸事不闻,寄情于榻。
侍女银芽勾上床幔,又拿了两个引枕,姐妹俩一里一外,并肩躺着。
金喆翻过身,伏在金蝶手臂上,摩挲姐姐的眼皮儿,这么懒怠瞌睡,眼底也还有一抹青,可见是怎样难眠。她亦知道近日家里老爷太太在为她两个终身大事忙碌,心里也忐忑得很,只是佯装罢了。
便怂恿道:“姐姐,咱们出去逛逛罢?也精神精神,醒醒神!等到了冬月,天冷上来,想挪窝一步也难呢。”
金蝶自从两年前路家在京师站稳脚跟后,就没怎么去铺子里,自然也没上过街了,听了妹妹这话,心里也十分意动,点了点头。
金喆见她答应,稀罕地很,忙喊小燕儿找出两套男子装束来,快快扮上!
……
*
两位玉冠锦袍公子,身后缀着两个戴仓头巾的小厮,一行四人招摇过市。金喆还往自己下巴颌上画了一圈青青胡茬,便自诩是个大哥,走在前头吆五喝六起来!
“咱们先去醉仙楼吃个醉八仙,然后去勾栏里看戏,‘踏莎梭河’不知正演到第几折呢!回头绕到丰年大街,那里有许多孤本文玩卖,姐姐……哥,弟弟你肯定喜欢!”她拍着金蝶的手,兴奋地道。
被绕着当了弟弟的金蝶抿着唇笑,频频点头。
……
一行四人先去吃了醉八仙,都叹是浣州滋味,又辗转去勾栏看戏。除了金喆主仆两个,金蝶和银芽还是头一回近听朝廷北征的故事,不觉都呆住了。
眼下正演到全戏最高潮的第三折 ,抚北军为奇袭塌它主力,利用浮船,造舟为梁,十万大军夤夜夜渡莎梭河,惊心动魄处,引得看客无不连连叫好!
姐姐金蝶也看得一脸神往,侍女银芽却有许多不懂之处,忙拉着小燕儿细问,小燕儿也算跟着金喆走南闯北的,在弥腊和古雅时也曾去过军中,忙不迭与她一番解释。
一起看戏的百姓也嘁嘁喳喳:
“周将军这一仗,那打得是扬眉吐气!直叫塌它人俯首甘拜——这不嚒,陛下万寿节,塌它都要遣使来觐见祝贺呢!这可是多少年没见过的奇景了!”
“这算的了什么?今年是圣上五十岁整寿,且要办的风光呢!我内侄儿便是户部里一个主簿,听说光拨款就是这个数,”这人伸出一只巴掌上下晃了晃,“万国来朝,四夷相贺,别说塌它,连弥腊也会来呢!”
“弥腊,便是十五年前突袭我边境,被抚北军直打得拱手献降,献出一个质子才讨得平安符的那个北境小国?”
“正是!要说那弥腊质子,也是位传奇人物,在我大雍辛苦蛰伏十数年,如今人家已经翻身当弥腊国主啦!”
“嗳?我还听说他当年曾是太子门下当侍卫!”
“唷!你们说的这事儿我清楚得很,我那连襟在德和门上当侍卫,认得那位弥腊国主!听说他在太子身边多年,名义上是侍卫,实则与太子同食同宿,连经筵师傅都是一拨人,因而不论德行还是手段,都跟咱们殿下一般的好!”
“嗬,要我说,还得是咱们太子殿下有灼见,从小就晓得拉拢人心,把那质子带在身边,施以教化之恩,如今怎么着?如今人家当上国主,处处以咱大雍唯首是瞻,手段高啊!”
“呸!你这话说得很不中听,什么叫拉拢,什么叫施恩?多个朋友怎的不比多个敌人强!”
……
京师老百姓有事没事都爱唠叨两句国事,因此虽嘈杂吵闹了些,亦无人喝止,反倒凑趣闲谈的越发多了起来。
金喆还想听民间如何谈论太子,姐姐金蝶却悄悄退出了人群。
“怎么了?觉得闷?”
“扰了哥哥雅兴,你们别管我,自去看罢。”
“哥哥”金喆大笑摆手:“这戏多是杜撰,不凑这个热闹也罢!”
金蝶还是一脸歉意,身旁的银芽却“啊”了一声,讶异道:“杜撰?二……公子,这么可歌可泣的故事,竟然是杜撰!”
金喆:“……”
瞧银芽一脸感动,眼泪未干的模样,金喆慌忙摆手:“不是杜撰,是…… 不是,嗳唷!瞧我,没说清楚——这戏文多是杜撰,可情义不是啊!这样,咱们往前头逛逛,我把整个北征的来龙去脉都说给你们听!”
……
敬德廿三年的十月廿五日,是敬德皇帝五十岁寿诞。按照往年惯例,万岁圣寿,必当百官献贺,宴饮达旦庆祝,今年更添了各州五品及以上官员赴京、多国遣使来朝,直将鸿胪寺卿丁兆忙得脚打后脑勺,户部那点存银填海似的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