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状,春姨上前拉住樊姨娘:“樊姨娘,老夫人在休息,你别嚷了。”
樊姨娘不顾春姨的拉扯,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沈邑:“老爷,你说话啊!”
“樊姨娘!”春姨急到脸皱成一团。
“老爷,你要是去了那,我和乐漪怎么办呐,我不能没有你啊,老爷,还有乐漪,我们的乐漪那么小,她很需要你啊,你要是走了,我们沈府就散了啊。”
沈邑眉头紧锁,他也不想这样,可是事已至此,王上下得令,他身为臣,不能不从。
是他犯下了糊涂,他就要承担。
“老爷!”樊姨娘哭到身子发颤,“不行,我不能让你走,那地方吃人不吐骨头的,我不放心你去!你真要去,我就陪着你一块去!”
沈邑拉着她的手:“之莲,你不能去,你要留在这儿,好好照顾乐漪,照顾母亲。”
“不,我现在什么都顾不上了,我不想和你分开,老爷,”樊姨娘扑进沈邑的怀里,“什么苦我都可以陪着你一起。”
夜里,沈府很安静,院里点了两盏灯,光亮笼罩了整个院子。
沈珂祈坐在屋门前,看着沈歌钦站在枣树下,借着光亮,他瞧见了她踮脚,将一一条如符似的福纸挂在枝丫上。
“真的不要我过来帮你?”沈珂祈忍不住开口。
“不用,你就坐在那儿。”沈歌钦忙活中瞄了一眼沈珂祈。
沈歌钦将福纸挂上枝丫后,就走到沈珂祈身边坐下。
两个人挨着近,风一起,沈歌钦绾发的飘带就会飘起来,飘带飘得毫无章法,有时还会飘到他的脸上,弄得他的脸很痒。
“你系飘带了。”
沈歌钦抱膝笑着:“嗯。”
“沈珂祈,”沈歌钦盯着院里的枣树,“今年的雪,怎么还没来啊。”
沈珂祈看着她:“我不知道。”
“听说,那儿很冷,常年都在下雪,还会刮凛冽的寒风,”沈歌钦眼圈慢慢泛红,“他们说,循着刮风的方向,一直走,就是最冷的边疆。”
沈珂祈喉结轻滚,手指微蜷。
“那儿冷得都种不了新鲜的菜,”沈歌钦眼角蕴着泪,“那也种不活你院里的这颗枣树吧。”
“你知道了?”沈珂祈哑着声开口。
沈歌钦点头:“嗯,一得到沈老夫人晕过去的消息后,我们一起要去看老夫人的,但樊姨娘赶在了我们前头,我和你都没进去了,你转身后,我看着你的背影,我就知道了,你会选择和沈老爷一同去边疆。”
“是,我决定了,”沈珂祈开口,“我会和父亲一同去边疆,父亲年纪上来了,经历这件事后,他双鬓一夜之间就白了,背也佝偻了,我不放心他一个人去边疆。”
沈珂祈看向院里的那颗枣树:“这件事了结了,王上也答应,不殃及沈府,所以沈府保下了,但父亲犯了这等糊涂,他得受罚,才能堵住悠悠之口,五皇子身为王上的孩子也被罚去守边疆,父亲为朝臣,理应领罚。”
半晌,他悠悠开口:“我知道,那边很冷,冷得种不活一颗枣树,但这儿有一颗枣树就够了。”
“沈珂祈。”沈歌钦忽地忍不住了,出手打他,但她哪里下得了狠手,拳头轻蹭过他的衣衫,没伤到他半分。
沈珂祈看着她哭得不成样子,心里不忍,忽地攥住她纤细的手腕往他怀里一带,将她圈在怀里。
“这颗枣树,种在这里,真好。”他开口。
他将他的思念都藏在了枣树里,他想化为这颗枣树,留在虞城,留在她身边。
“今年的枣子,不知道是酸还是甜了。”他知道,此去,就是接了王上之令,不得王上之令,不得回虞城。
沈歌钦紧揪着沈珂祈的衣衫,额头抵在他的肩头:“你们不能回来,我就去那里找你们。”
“王上有令……”
沈歌钦截断沈珂祈的话:“王上说得是沈府之人,我若不是沈府之人,那就可以……”
“沈歌钦。”沈珂祈低喊着她的名字。
沈歌钦仰头,迎上他的目光。
“我不舍。”沈歌钦眼泪滑过脸颊。
她不舍,不舍和他分开。
沈珂祈伸手擦去她脸颊的泪,双手捧着她的脸,像捧着一件珍宝。
“你留在这儿,替我好好感受春意。”
作者有话要说:
呀,等不到春分大结局呀,那就假装春分已经到了吧~
明天文文就完结了呀~
第55章 第五十四颗枣
柳家。
“夫人,夫人,你别闹了啊!”柳修福瞧着满地狼藉,实在是没辙了。
金岭花发疯似的大吼大叫,下人们能避则避,生怕惹祸上身。
小丹从前院探了消息回来,一进屋,就将门先锁上,夫人发这么大火,要是夫人突然来找小姐撒气可怎么办呐。
“小姐。”锁好门后,小丹踱到柳织盈身边。
话音刚落,院里就传来夫人的声音。
“柳织盈!”
小丹害怕地往旁躲,直勾勾地盯着屋门,金岭花手重重地拍打着屋门,声音如雷,吓得小丹身子颤抖。
“小姐,怎么办呐,夫人来了,”小丹挽着小姐的手,“夫人一定因为小姐和太子殿下的婚事泡汤了,所以这么生气。”
柳织盈语气淡淡道:“母亲要生气就随她生气吧,反正我当不了太子妃了,母亲就算再生气,也无计可施。”
“盈盈!你开门!”金岭花现在哪还顾得上主母的礼仪姿态啊,“你是不是和江家那庶子商量好了!所以王上才收回了你与太子殿下的成婚令!我就知道,那个江家庶子不安好心!他自己要死何苦要拉着你,拉着我们整个柳家啊!”
她早就看穿了那个江家庶子,可惜啊,她的盈盈被他迷了心窍!
现在好了,王上不让盈盈和太子殿下成婚了,盈盈也当不上太子妃了!他们柳家仍会被人踩在脚底,被人看不起!还会被人在背后戳脊梁骨!
“他这么坏了你和太子殿下的婚事!他死也活该!给他一刀痛快还是轻的!”
金岭花气到全说了出来:“你说他一个庶子,还想着要和嫡出的争!他有什么资格!他现在落得这般田地,就是咎由自取!活该!早死才好!才不会再来祸害你的姻缘!”
门忽地开了。
柳织盈站在门口,脸上带着不可置信的表情:“母亲,你方才说得话都是真的吗?”
金岭花恶狠狠道:“真的,都是真的!没有半句假话!反正他活不成了,告诉你也无妨。”
金岭花没有注意到柳织盈脸上表情的变化,继续说:“就是他害得你成不了太子妃!要不是他,王上怎么会知道你和他的事,还收回了你和太子殿下成婚之令啊!”
柳织盈情绪崩溃:“不,不是真的!母亲你骗我。”
金岭花看着跌坐在地的柳织盈,又气又心疼:“盈盈,你醒醒吧!他就不是个好人,他不仅害你的婚事没了,而且还和五皇子勾结啊,要不是如今事情败露……我都不敢想啊,他心机如此深,他都在骗你啊。”
柳织盈:“母亲,不是真的,不是真的,你快告诉我,你刚才说得话都是骗我的。”
金岭花蹲下身,伸手轻擦去柳织盈脸上的泪:“他害得你婚事都不能成了,你还为他哭?”
“母亲,你快告诉我,你刚才说得都是骗我的……”
金岭花紧抿着唇,眼底染上殷红,扯开她攥着她衣袖的手,起身,一脸冷漠地看着她:“盈盈,我说得都是真的,我没骗你。”
“不,不是!”柳织盈心里的弦彻底断了,“母亲你骗我!”
小丹将小姐圈在怀里,她看小姐哭得这么伤心,她的心都要碎了。
“他明日就会在虞城东市示众,到时辰了,就会被送去断头台!全虞城都传遍了!这还能有假!”
“不!”柳织盈嘶喊着。
金岭花:“小丹,照顾好小姐,没有我的吩咐,不许小姐出屋子半步!”
柳织盈哭倒在小丹怀里,哭得额头渗出了汗,额角青筋凸起。
“小姐。”小丹抑着哭腔。
“他不会死,他不会死的。”哭到最后,柳织盈都没力气了。
他答应过她,他要娶她的,他怎么会死呢。
沈府前,停着一辆马车,王上大发慈悲,赐他们一辆马车,送他们前去。
沈邑收拾好行装,向沈老夫人行跪礼后出了沈府,樊姨娘牵着乐漪直至目送他上马车。
樊姨娘紧咬着嘴唇,尽量不让自己哭出来:“乐漪,快,给你父亲磕个头。”
乐漪懵懂上前,听樊姨娘的话,给沈邑磕了个头。
沈邑拉着乐漪起来,手轻抚着她的脸:“乖,你在府里要好好听你阿娘的话,不许再淘气了,知道吗?”
乐漪眨巴着眼睛:“阿爹,你是要出远门吗?”
沈邑紧咬着腮帮子,点头:“嗯,爹要去守一个很远的地方。”
“那阿爹不守着沈府了吗?”
沈邑摸了摸乐漪的脑袋:“你替阿爹守着沈府,好不好?”
“好,”乐漪点了点头,“乐漪一定帮阿爹守着沈府。”
“乖。”沈邑欣慰道。
“珂祈哥哥也要去吗?”乐漪看着下人将整理好的行装都搬上马车,问沈邑,“珂祈哥哥是要和阿爹一起去守那个地方吗?”
沈邑点头:“是啊。”
“那阿爹和珂祈哥哥放心去,我和阿钦姐姐会好好守着沈府的。”
“好。”沈邑抬头,迎上樊姨娘的目光。
樊姨娘看着沈邑,手紧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哭出来,但没能忍住,转身先回了沈府。
沈歌钦站在沈珂祈的院里,看着他摆在院里要带去的行装。
石豆抱着一个大包袱,一出屋,就瞧见了沈歌钦和梧桐。
“小姐,梧桐。”石豆跑到她们面前。
梧桐眼神示意石豆,拉了拉石豆的袖子:“石豆,你跟我去后厨拿干粮去。”
石豆看了看小姐,瞬间就明白了,应下声随梧桐走了。
沈歌钦走进屋里,就瞧见他在整理剩下的竹轴。
听到动静,沈珂祈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看着她:“这些竹轴都给你了。”
沈歌钦眼圈红红的:“都给我做什么。”
她边说边蹲下身,拿起一个竹轴就要打开看,沈珂祈眼疾手快地从她手里拿过竹轴。
“现在还不到时候。”沈珂祈神情有些许慌乱。
“看个竹轴,还要看时候啊,”沈歌钦定定地盯着他看,“你不是说,这些竹轴,都给我了吗。”
沈珂祈垂眸:“是,这竹轴都是给你的,一年一份竹轴。”
闻言,沈歌钦脸上的笑意忽地一滞,目光落在他细心整理的竹轴上,一眼望去,这里整齐叠放的竹轴都超百来份了。
“一年一份竹轴,一年一次生辰。”沈珂祈开口。这是他现下能给她准备的所有了。
沈歌钦不经意地擦去眼角的泪,笑着:“好啊,我自己记着生辰,再也不怕你忘了,到时候了,我会自己来取的。”
“好,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沈歌钦红着眼笑着。
沈歌钦和沈珂祈一前一后出了屋,默契地抬头,天空都被乌云填满了。
“今年的雪,什么时候下啊。”沈歌钦开口。
“不知道,”沈珂祈轻声道,“但我希望,快点下雪。”
“为什么?”沈歌钦看向他。
“因为,我想看到春天。”沈珂祈转头,迎上沈歌钦的目光。
“百花齐放的春天,我替你看。”沈歌钦说着,从袖里摸出一条如春般温暖色泽的飘带。
“给你。”
沈珂祈看着她手中的飘带,虽然他辨不清这条飘带的颜色,但他知道,这条飘带一定是如春天般温暖的颜色。
“那个晚上,我说,循着刮风的方向,一直走,就是最冷的边疆。”
“我记得。”沈珂祈接她的话说。
他也记得,这条飘带,在那个晚上是她绑在头发上的。
“我想让这条飘带替我去感受一下边疆那儿有多冷,”沈歌钦声音发着颤,“也让它给你们引路啊,它能感受到刮风的方向,能引着你们走。”
“好。”沈珂祈接过她手中的飘带。
话落刚落,沈歌钦蓦地抱住他:“沈珂祈,我……我不舍你。”其实,她想说得是,她心悦于他。
“我知道。”沈珂祈回答。
沈歌钦的泪滑过脸颊,滴在他的衣衫上:“你不知道,你不知道我要说什么。”
“我知道。”沈珂祈肯定地回答。
沈珂祈缓缓抬起手,手轻覆在她的背上:“我知道的。”
风吹起,将他心里的轻喃都吹散了。
院里的那颗枣树,风一吹,轻晃着,吹得挂在枝丫上的那张福纸乱摇。
福纸上写着:愿,行去平安,归时欢喜。
一年后。
下雪了,周遭都覆盖了一层白色。
大雪中伫着两抹人影,沈珂祈一得到沈歌钦要来的消息,就从帷营赶来。
石豆冻得直哆嗦,艰难地给公子撑伞,盯着那缓缓驶近的马车,问道:“公子,是小姐的马车吗?”
一辆马车的车轮碾过地上皑皑白雪,车身帷幔处还系着一条飘带,飘带随风飘扬,飘进了他的心里。
沈珂祈脸上忽地漾起笑意:“是她来了。”
马车一驶近,还未停稳,沈珂祈急忙迎上去。
赶马车的周冗裹着厚厚衣袄,一见沈珂祈,缓缓下了马车,动作略显笨重,瞧沈珂祈那急不可耐的表情,轻啧了一声:“沈大公子,我可把她安全护送来了。”
沈珂祈敛了敛目光:“还要劳烦你再把她安全护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