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国枯木又逢春——云胡一喜
时间:2022-03-09 08:58:08

见状,小丹担心道:“小姐,别绣了,”说着就去拿她手里的针线,“你再这么熬下去,身子还没垮,眼睛都不行了。”
自从小姐和太子殿下的婚事定下来,夫人领着小姐进宫谢恩赴宴,来柳家贺喜的宾客络绎不绝。
从前瞧不起柳家的人,现在恨不得踏破柳家的门槛,老爷和夫人高兴的不得了,大方摆宴来招待。
夫人想让小姐来吃宴,但小姐不喜欢这样的场合,数次以身子不适为由推脱不去。
一来一回,夫人恼了,不仅责备小姐,而且还把小姐关在府里,没有夫人的吩咐,小姐哪里都不许去。
小姐就将自己闷在屋子里,连院都不踏出一步,整日整夜就在屋里绣丝绢,要是仔细去数,那木箱匣里的丝绢得有百来条了。
“小姐,你这样子,小丹看着心疼,”小丹手紧紧攥着针线,“你要是身子垮了,小丹怎么办啊。”
柳织盈轻蹙着眉头:“小丹。”
“我在,小姐。”小丹忽地蹲在柳织盈身边。
“几时开春?”
小丹沉默了。
她知道,小姐和太子殿下的婚事定在开春。
“离我和太子的婚期,越来越近,”柳织盈悠悠道,“若是我一人的婚事,倒罢了,可这婚事,牵扯到柳家……”
“小姐,我知道,你很为难。”
一边是柳家,一边是小姐的心上人。
若是小姐为了一己之私,选了江公子,那柳家就会落得个罪名,可若是小姐听令与太子殿下成婚,那小姐就辜负了江公子。
“小丹,我要是不做些什么,我会疯的。”柳织盈哑着出声。
小丹努力将眼泪憋回去:“小姐。”
柳织盈红着眼,从小丹手里拿回针线,正绣了一圈纹,小丹忽地惊呼出声:“小姐,你手流血了!”
柳织盈凝眸盯着食指指腹那渗出的一点血,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天边那似镶上了一层金边,远看像一块金镶玉。
沈歌钦将探路的灯盏熄了,径自往沈珂祈的屋院走去。
一走进院,就瞧见他屋里的灯盏还亮着,她就猜着,他一整晚都没入睡。
这几日,虞城人心惶惶,大皇子和五皇子一入牢,各样传言都出来了,其中一条传言就直指沈府,直指沈老爷。
守在屋外的石豆一瞧沈歌钦来了,睡意顷刻就消了,忙起身冲到沈歌钦面前:“小姐,这会儿你怎么会来?”
梧桐:“小姐当然是担心公子啊,”说完,瞅了他一眼,“你整夜都守在屋外?穿得这么单薄,也不怕冻死?”
石豆吸了吸鼻子:“梧桐,你这是关心我啊。”
被看穿了心思的梧桐仍嘴硬:“谁关心你啊,我是怕你冻死了,就没人帮我干活了。”
石豆憨笑道:“放心,我身强体壮,冻不死的。”
半晌,沈歌钦盯着紧闭的屋门,开口:“石豆,梧桐,你们去后厨准备些养胃驱寒的滋补品来。”
梧桐和石豆应声,随后退下了。
沈歌钦站在屋门前,抬起的手停在半空。
她知道,他现在心里一定很烦乱,正在她犹豫的时候,门倏忽开了。
沈珂祈看着她:“怎么一直盯着我看,我脸上又没有要摹写的字。”
闻言,沈歌钦别开视线,往他屋里一瞥,就瞥到他桌上的灯盏:“你,一夜没睡吗?”
“睡不着。”他开口。
“是因为虞城的传言?”
“如果我告诉你,传言不是假的呢?”沈珂祈盯着她看,她脸上没有讶异的表情,他心里就明白了。
“你知道了?”
沈歌钦点头。
虞城的传言从来不是空穴来风,大皇子和五皇子一进牢里,与他们有来往的人皆求自保,况且这件事闹得这么大。
沈珂祈整理衣衫,坐在屋门前的石阶上。
见状,沈歌钦坐在他的身边:“要是王上查到了,该怎么做?”
“大皇子和五皇子犯了错,但他们总归是王上的儿子,哪怕王上一怒之下要细查,也会派最信任的人去查,总得顾上大皇子和五皇子的脸面,也是为了王上自己的脸面。”
“这件事牵连很广,要捋清整个原委脉络,急不得。”沈珂祈紧了紧腮帮子。
“大皇子和五皇子双双入了牢,也不知道他们是否合谋,现在宫里戒备森严,消息被封锁,谁都无从得知这事查得如何了。”沈歌钦手指轻蜷。
“等天亮了,自然就知道了。”沈珂祈开口。
这件事闹到现在,已经无法收场了。
就算王上有心想保大皇子和五皇子,也会将百姓放在第一位,王上不可能为了大皇子和五皇子,抛下他的帝王身份,置虞城不顾,置整个奕国不顾。
他们两个人坐在屋门前,心事重重。
沈歌钦看向院里的那颗枣树,枝丫上残存的几片枝叶随风飘扬。
明明枝叶繁茂,枣结满整棵树的样子才过了没多久,怎的突然凋谢成这般了。
“不知何时开春?”沈歌钦轻声道。
开春了,枣树就会枝叶繁茂了,再等一段日子,就能等到枣子了。
她希望,今年开春的日子早些来。
他们若等到了枣树结枣子,那说明,他们平安无事地度过了这一劫。
“等枣树结果了,我到时再做枣糕给你,好不好?”
“好。”沈珂祈轻应了一声,身子往她那微顷,脑袋轻靠在她的肩上。
左肩一沉,她一偏头,就瞧见他微闭上眼,他的睫毛很长,鼻子也很挺。
“沉吗?”他问她。
沈歌钦嘴角轻翘,敛回目光:“不沉。”
如果可以,她愿做院里的这颗枣树。
春能欣赏静待、夏能乘凉绿荫、秋能采果裹腹、冬能折枝烧火……还能,做他的依靠,让他好好靠着休息。
“沈珂祈。”
“嗯?”
“你说,我……”
沈歌钦话音还未落,石豆和梧桐一前一后跑进院里。
石豆皱着脸:“公子,小姐,出事了。”
梧桐看到小姐着急的样子,忙催促道:“石豆,你快说啊。”
石豆吞了吞口水:“方才,宫里来人,说,说王上传老爷进宫!”
 
作者有话要说:
真的要大结局了~
 
第54章 第五十三颗枣
 
沈邑一入宫,王上身边的侍随亲自迎接,领着他去了后园。
宫里的后园是王上为己用的地方,他入朝堂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来后园。
沈邑循着侍随走去的方向,一眼就瞧见了站在河岸上喂鱼的王上。
须臾,王上撒尽碗里最后的鱼食,将空碗递给侍随,转过身,朝沈邑招手,示意他过来。
沈邑微微颔首,往王上身边去。
走近了,沈邑朝王上揖礼:“王上。”
“起身吧,”王上伸手去扶他,“你我之间,无需多礼了。”
“王上,您是君,我是臣,理应如此,臣不敢僭越。”沈邑低头。
晨光初显,映得河面波光粼粼。
王上背过身,凝眸盯着跃出水面的鱼,喊了他一声:“沈邑。”
“臣在。”
“你还记得,你第一个孩子出生时,你是什么心情吗?”
沈邑不作声。
王上继续说道:“我记得,我记得我第一个孩子出生时,我心里是多么喜悦,”顿了顿,他抬头瞧着远处的天,“他就是在晨光微熹的时候出生的,我在产阁外焦急地等待,直到听到他第一声啼哭时,我心里的石头才落下来了。”
“我给他取名璟儿,他是我的第一个孩子,我很看重,这你们都是知道的。”
沈邑:“当初,王上得了第一子,十分高兴,下令宴请虞城的百姓,王上的第一子出生还未满三天,王上就有心要立其为太子。”
“是啊,”王上眼渐渐红了,“可惜啊,璟儿没那个命。”
须臾,王上转过身,看着沈邑:“我明白,璟儿的死与谁都无关,是他自己的命,我心里都明白,但我实在不能接受,不能接受他已经离开了我的事实,他是我的第一个孩子啊,你叫我如何能接受他死了的事实!”
王上越说越激动,跟在王上身边多年的侍随忙上前:“王上,别动气伤了您自个儿的身子啊。”
“王上。”沈邑想开口,却被王上打断。
“沈邑,我知道,你一直以来,在瞒什么,”王上盯着沈邑道,“我的璟儿死后,虞城就传,是你的双生子夺走了我璟儿的福分,我璟儿才会死的,但我心里都明白,璟儿的死怨不得谁,但我心里痛啊,他是我第一个孩子,第一个孩子啊!我对他寄予厚望,没想到他这么早就走了。”
“我不信,我不敢信,璟儿真的走了,所以我只能抓着你的双生子夺走了我璟儿福分的这个传言,来治我心中的痛,你明白吗?”
“王上。”
“不,你不明白,”王上轻轻摇头,“你要是明白,你就不会将你嫡女已死了的事瞒了这么多年!”
沈邑惊慌:“王上。”
“怎么?不敢相信我知道?”王上皱着眉头,“沈邑啊沈邑,你真以为你的计划周详无人知?真以为你所做的没有破绽吗?不,不是,是我知道却没有深究,因为我只是想抓着一根能让我忘记璟儿的稻草,只要抓着这根稻草,我就不会那么心痛璟儿的离去!”
“王上。”沈邑轻声道。
“你欺瞒你嫡女已死的事,我不追究,但你和大皇子合谋一事,我不能放任!”
沈邑心一紧:“王上,您都知道?”
“怎么?你以为我一切都不知?那我堂堂奕国的王上也不用当了!”王上忽地发怒,指着沈邑吼道,“沈邑!我看在我们为君臣这么多年的份上,一直对你宽容,没想到你竟背叛我,和五皇子同流合污!”
闻言,沈邑倏地一跪,也不辩解了:“王上,臣知罪!”
王上闭上眼,轻吐出一口气,眉眼里满是悲痛:“看在这么多年的情分,我不杀你,也不会因此殃及你无辜家人。但不重罚,不足以定人心,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我会下令,让你去驻守最冷边疆,不得我令,永不得回虞城,不日出发!”
沈邑紧抿着唇,伏身领命:“臣领令,谢王上!”
 
辰时,萧芫煊一得到沈邑入宫的消息就往华殿赶。
未泗小跑似的跟在萧芫煊身边,看殿下心急如焚,他也跟着急。
萧芫煊穿过玉珠墩桥,拐了个面墙,就瞧见华殿外跪着一个人——江铎。
萧芫煊忽地刹停,害得未泗直接撞上萧芫煊的后背。
他站定身子,手忙脚乱地扶了扶头上的帽檐:“殿下,我该死,撞疼殿下了吧。”
半晌,都不见殿下说话,未泗循着殿下的目光望去。
华殿外好似有个人跪着,他抻了抻脖子,半眯着眼:“殿下,好像是江家那庶子。”
萧芫煊眉尾动了动:“你知道,他为什么会来吗?”
未泗摇头,一大清早的,他还来不及掌握今儿个的消息。
但江家庶子这么早入宫,一定是有人领着他来的。
照例,只有朝臣嫡出的孩子才有资格进宫,他一个庶子,进了宫,还跪在华殿门前,没有人领着进宫,他是不可能进宫门的,更别提他还跪到了华殿门前。
萧芫煊紧抿着唇,凝眸盯着江铎。
江铎既跪在华殿门前,他和五皇子的事一定是捅到了父上面前,但能让江铎心甘地跪在华殿门前并认罪,那领着他来的人一定和他有着最亲密的关系。
江铎和五皇子的事被公诸于世是迟早的事,他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但没料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更没料到,他会以身请罪。
华殿里忽地传出一记碎瓶的声音。
王上坐在玉桌前,冷冷盯着匐在地的江舟波,将玉桌上的奏本利落地丢在他的面前:“这就是你要奏的事?”
江舟波额头抵地:“王上,臣罪该万死!都是臣教子无方,才让我儿江铎犯下此等错事!他既做错了,就该自己担责,恳请王上重重责罚!”
侍随从殿外进来,禀报:“王上,江老的大公子正跪在华殿外,等王上之令呢。”
江舟波紧了紧腮帮子:“王上,恳请王上重重责罚!”
王上看着江舟波,开口:“江老大义灭亲,实乃朝臣典范。”
江舟波闭了闭眼,声音都发着颤:“王上盛赞,臣不敢当!”
跪在华殿外的江铎抬眸,定定盯着华殿门正中间的匾额。
父亲身为朝臣,此举大义灭亲,由他一人认罪,救下整个江家,传到他人耳中,也能得来一句称赞。
须臾,华殿门开了,江舟波在侍随的领路下出来了。
他就知道,这罪定下来了。
江铎从怀里摸出一方丝绢,眼里满是不舍,但终究是要放手了。
他想着,他若死了,也只有她会傻傻地为他流泪了。
织盈,下辈子,能再遇见你的话,我不想那么狼狈不堪地出现在你面前。
到时候,我一定会先认出你,给你撑伞,和你门当户对,骑着红马迎娶你。
江铎闭眸,他记得,她叫柳织盈,织锦回文的织,洋洋盈耳的盈……
 
虞城都传开了,沈家主爷不日就要启程去最冷的边疆了。
沈老夫人得知这个消息后,伤心至极,晕了过去,大夫说,老夫人现下没有大碍,只是不能再受到刺激了。
沈邑谢过大夫后,径自走到沈老夫人榻前,噗通一声跪在地:“母亲,是儿不孝。”
春姨站在一旁,偷偷地抹眼泪。
“母亲,您放心,王上说,不会殃及沈府,只要我一离开,这事就算彻底结束了。”沈邑道。
听到消息,樊姨娘急忙跑来,一进屋,也顾不上晕过去的老夫人了,冲到沈邑面前,手拉住沈邑的袖子,抑不住的哭腔:“老爷,这是真的吗?您真的要去那能冻死人的地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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