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再回来时,手上端了一个托盘,兰心若换了干爽的衣裳,靠在榻上看见了托盘里的鸡丝粥,红豆饼,淡绿小菜,伸手就拿了一个饼,咬了一大口。
“慢点儿吃。”红姨在一旁连忙递上一杯茶。
兰心若将托盘里的东西全部都吃光光之后,直接躺在了榻上闭上了眼睛,红姨给她盖上了一条薄薄的被子,然后轻轻地把门关上,叫了红姨丈守在院门口,她则拿个绣筐放在腿上,守在了兰心若的房门外。
绣着绣着,眼泪便一滴滴落在了手里的绣帕上,她本是一个孤女,是老爷收养了她,给夫人做了丫环,夫人如妹妹一般待她,又给她许了好人家。要不是姐姐,姐夫相继离世,只留兰心若一个人,她甚至想随姐姐去了。
后来兰心若叔叔一家逼她嫁人,她想着也是好事,医药世家的大少爷,离京城远,也少了他们的迫害,哪成想那少爷己时多,进门没几天少爷就故去,敢情是嫁进来冲喜的,那叔叔一家定是得了不少的好处。
一看见兰心若这样劳累,那姓杨的一家子还不领情,真是瞎了狗眼。
姐姐呀,姐姐,你在天有灵,一定保佑心若一世平安,桃红就算拼了命也要护得她周全。
不说红姨在这边暗自伤心,风长行看着兰心若的离去的背影,眼神微眯,那女人拍了朱大海一下,他就疼了起来,真是巧了。
“将军在看什么?”一个精瘦的,蓄着山羊胡子的小老头儿站到了风长行的身边。
“这个女人如何?”风长行依然没有收回视线。
老头捋着下巴上稀疏的胡子,说道:“娉婷身姿,玉之容颜,好一个倾国之人也。”
风长行嘴角微扬,“难得老参军如此欣赏一名女子,不过我问的不是她的美貌,而是……”
不及风长行说完,老参军周子敬道:“临危不乱,智勇双全,一个弱女子竟然将凶神恶煞的朱大海给制住了,周某极其佩服。最后那一掌真变假,最后那一颗药,假变真。”
“原来老参军也看了出来。”
“将军不是也看出来了吗,朱大海昨晚并没吃毒药,好最后给朱大海的解药才是真的毒药,她担心朱大海再生事端。”
两人极有默契的相视一笑,风长行见周参军始终捂着腰,“您这腰病可是又犯了。”
周子敬苦笑了一下,“可不是吗,刚才听见这里出事,一着急上马,结果乱中出错,又扯了一下。”
“早知如此,当初你就该听我的命令,在家养伤。”
“是老朽不服老,总觉得还可以老骥伏枥,结果千里是出来了,腰坏了。”
风长行脑子里一转,有了一个想法,“听说刚刚那妇人是这里远近闻名的神针,老参军可以去试试。”
周参军闻言一笑:“将军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风长行嘴角向扬,“什么都瞒不过你,我总感觉她不会如此轻松地放过朱大海,我们住在这里,正所谓要知己知彼。云州,幽州己然失守,朝庭却一无所知,鲜卑来袭很是诡异,我们不得不当心所有人。”
周子敬扶着腰,一拐一拐地往门外走去,“好,老朽这就去,期不辱使命。将军来之前,可分派好了兵士的任务?”
“放心,都分派好了,暂时探马没有回报,说明晋城暂时还是安全的,我们且在这里再等上几日,待援军到来,再出城。”
“好的,那子敬就偷点闲暇去治腰。”
周子敬不多时就找到了管家,两人皆是老人家,未说话,便先近上三分。
管家觉得兰心若得罪了风将军,正愁怎样缓和一下僵硬的关系,得知他是参军,热情便又多了几分。
俩老头儿还偷偷地喝上两杯,在得知周子敬想治腰的时候,先将兰心若的医术一顿吹嘘,再后来这事儿就包在他身上了。
在心计方面,管家自然是不敌身经百战的周参军,只几杯酒的功夫,关于兰心若的一切,周子敬己经了然于胸。
管家回到正厅里,风长行正伏案看着什么,周子敬走过去他细地看了看,是一幅晋城的地图。
周子敬在一旁问道:“若是援军不到,敌军攻城,将军有几分胜算?”
风长行依然看着地图,“城里的守军不知何故被人调走,只有百十号衙役,而我们只有三千人,若是真如探马来报,足有两万鲜卑铁骑,那么他们必定是有备而来。
我想我们只有两分胜算,一分是这座城的特点,三面环山,敌军只有一个攻击之门;还有一分是我故计重演。”
周子敬明白风长行的「故计」指的是什。曾经他们在最危险的时候也用过此计,情形类似如今的情势,敌军围城,粮草不济。
风长行单骑出城,擒住对方主帅。正所谓擒贼先擒王,但也意味着天大的危险。
周子敬连忙皱眉,又挥手道:“将军万万不可。”
“放心,不到最后时刻,不会出此下策的。”风长行抬眼看周子敬:“你的腰如何了?”
“明日里管家会叫他家少夫人为在下诊治。”
接着周子敬便将兰心若的事娓娓道来,她本是京城贵女,奈何父母遭难,才被叔父嫁到杨府冲喜,进府十日,杨家公子便过世。
她遵守承诺,照管杨家三年,待二少爷学成归家,便离开杨府。
风长行想不到这个女人还有这样坎坷的经历,只是不知道她还有哪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第6章 隔墙有驴
入夜,一轮明月高挂在天空。风长行骑着马去了城门,顺道安抚朱大海。他是个莽汉,受此等辱没,怕是头一遭,别让他再生出事端。
得知探马还是没有来报新消息,内心不禁泛起一层愁绪,愁的并非当前战事。而是边塞失守,朝庭竟然不知,大周可还无忧。
待又派出了一拔探马之后,站在了高高地城墙之上,微凉的夜风吹在脸上,借着月光向远方望去。
晋城距下一个有驻军的明城不过是两日路程,在被追击时,己经派人求援,如今竟然无一人如期而返,想来定是凶多吉少。
云州,幽州失守,朝廷竟然没有得到消息。什么人如此大胆隐瞒军报,又是何人将晋城守军调走,目的是什么、若晋城被夺,岂不是等于中原腹地被撕了一个口子,皇帝到底知不知情。一连串的疑问出现在风长行的脑海里。
也许一切的一切只有等到回京之后才会有答案,只是他能否安全回京还是个问题,不能这样一直等待援军,要有御敌之策。即使最后他血染沙场,也得让皇上知道这边的情形。
回去的路上,风长行不紧不慢的走着,脑子里在思索着对策,不知不觉地来到了杨府的墙外,几声格格地笑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抬眼一看,竟然到了杨府,这是一处靠近外墙的院子,院墙边植了高高的树,好奇心驱使他停下了马,听着里面好像是有两个人在说着话,隔了一道墙,听得不是很真切。
风长行下了马,鬼使神差般,一个纵身上了墙,将身体掩在斑驳的树影后,一身玄衣与夜色融为一体,向院子里面望去。
月下的清辉里,一身淡色裙衫,长发及腰的女子站在秋千上,轻轻的荡来荡去,随风飞舞的裙衫遮住了秋千索,秋千上的女子便如同桂宫仙子般在空中飞来飞去。
她的身影被明月送过来,又被明月收回去,又被送过来,叫人的心也随着她的身影荡来荡去,这一刻的风长行竟有些痴了。
“心若,荡低点,你是不是又在上面偷吃东西了。”心若爱吃点心,可是管不住自己,担心她吃多了,伤身体,红姨总是不多给。
秋千渐渐地慢了下来,女子仍旧站在上面,“呵呵,我今天被那个风将军吓到了,得多吃点补一补。”
听到此处,风长行皱了皱眉头,今儿吓到她了?怎么会,今天理亏,没有太凶啊。
红姨拉住了秋千绳索,“净胡说,朱大海你不怕,那风将军长得那般好,你怕什么?”
秋千上的女子坐了下来,风长行从这个角度看过去,是她的侧面,她居然没有穿鞋子。
“那朱大海就是个莽夫,那风将军可不一样。”
兰心若不确定她今天最后的那一针,还有那一颗药,风将军有没有识破。
看他的眼神有点担心,若然他识破了,却为何没有揭穿她,那应当是没有识破吧。
红姨问:“当然不一样,人家可是正二八经的大将军,又如此的俊朗,就是脸色寡淡了些,看起来很严厉,叫人不敢接近。”
兰心若回忆了一下白日里的风长行,因着当时过于紧张,并没仔细观瞧他的容貌,只记得身形修长,宽肩,窄腰,依稀记得皮肤偏黑,想是经年征战在外的缘故。只是在看着她的时候,眼底藏着犀利的锐光,叫人不能忘怀。
兰心若笑着说:“你也说了人家是将军,又不是店小二,叫人不敢轻易地亲近才对,不过我有办法让他哈哈大笑。”
“你又有什么办法?”
“我扎他笑穴,呵呵呵。”
兰心若的回答也让红姨笑掉了牙,“你这姑娘,当心隔墙有耳。”
“谁的耳朵这样长,驴子不成?”
掌管周国七成兵力的大将军,此时只能在黑夜里翻白眼,并且摸着自己的耳朵,他也想知道他哈哈大笑是什么样子。
看来这个女人平日里的沉稳都是装出来的,分明还是个小姑娘,也许现在的她才是真情流露吧。
红姨话峰一转,“心若,那不如等二少爷回来,咱们嫁给石龙吧,我看那石寨主对你是一片痴心。”
红姨总是绕着弯着地说起她嫁人的事,兰心若明白红姨是不想她报仇,不想她受苦,可是父母的仇不报,焉有心去嫁人。再者好人家又有谁肯娶她这个二嫁之身,做妾吗,死也不要。
兰心若的声音低了几分,“红姨,以后此事休要再提起,咱们此番回京是涉险,生死莫测,他在这里日子过得风生水起的,咱们就不要把他拖进这浑水中了。”
“你总说报仇报仇,你可有章程,回京之后如何?”
红姨自然知道当年姐夫卷入的是皇宫内院的案子,心若一个弱女子如何进得了皇宫,如何报得了仇。
心若坚定地回答:“当然有,到时候你自然知道,我们要快些回京,不然就来不及了。”若不是夜色掩映,定会看到兰心若的眸子同样闪着坚毅地光。
这一夜兰心若睡了一个好觉。清晨醒来,梳洗完毕,往前院儿去了,院子里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兵士的己经用好了早饭,离开了府里。
走到二门处,管家迎了上来:“呃……少夫人,昨儿晚间与你提的事情……”
兰心若笑答:“管家伯伯放心,我可不敢忘记你答应过事情,现下正空着,那周参军在哪里?”
这个管家伯伯待兰心若很好,兰心若对他也极其尊敬,私下里总是喊他管家伯伯。
不仅是因为在老夫人面前他总是尽量站在她这一面,还有就是他是一个正直的人,也一心为杨府。这让兰心若的辛苦付出,到少有人是认可的,也算是一丝丝的安慰。
“这会儿他应该在前厅里,我看府衙里的大老爷来了,应当是在商量着什么军务。”
“成,我去前厅看看,说不定这会儿他们己经好了。”兰心若走了两步,又回头问管家:“伯伯,阿秀还好吗?”
管家满脸凄楚地摇了摇头道:“不好,整个人似乎傻了一样,自从前晚上到今儿,没言语过一声儿,这可如何是好啊!”
兰心若闻听此言,转身折了回来,“那我们先去看看阿秀。”
“好……”
管家应着与兰心若一起往杨秀屋里去,兰心若总是担心,杨秀的这个事情到了老夫人的耳朵里,在二少爷没有回来之前,她不想杨家的任何人有事,到时候全须全尾的交给他,也算圆满地完成了承诺。
也不知道二少爷这个时候身在何处,来信上说了路上的日期,算算日子,差不多就该这几日归家,可是现下封了城门,可千万莫要遇到什么危险。
“伯伯,那晚老夫人可听到声音了?”
“听到了,我跟老夫人说的是兵卒们吵闹,许是老夫人那屋子是个里外间,两道门,应当听得也不真切,再说小姐也是在屋子里叫。”
“那就好……”
说话间己经来到了杨秀的房门前,兰心若与管家停在了门口,轻轻地对着屋子里喊道:“红玉,红玉。”
等了半晌,又叫了两遍,屋里依然无人应声儿,兰心若欲掀了帘子进去看看,与正从里面出来的红玉差点撞个满怀。
管家怒斥:“人在屋里为何不回应一声儿。”
红玉语气强硬地回答:“我在忙着喂小姐吃药。”
吃药,兰心若与管家面面相觑,她怎么不知道谁给杨秀开的药,“谁给小姐开的药。”
“自然是外面找的郞中,府里无人管小姐,还不允许我给小姐请郞中吗?”
兰心若对红玉一脸不知从何而来的正义,感到分外的不解,分明就是她给杨秀惹的祸事,现在倒像是只有她是好人似的。
管家看着红玉的嘴脸也是够了,这丫头仗着她娘,还有小姐的宠爱,这府里就没有人被她放进眼里的。
“红玉,怎么跟夫人说话呢,这两天夫人忙着处理事物,你怎能不知,这不一得空儿就来了,你还要外面去请郞中,丢尽了杨府的脸,我到想去问问老夫人,咱们杨府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红玉咕哝了一句:“府里的人都不得空儿。”转身回了屋里,兰心若跟着进去了,管家等在外面。
杨秀果然呆呆地倚在榻上,只两天的光景,先前还指手画脚的小姑娘,现在倒像是一个失去灵魂的人偶,憔悴不堪,眼里一片茫然。
兰心若坐在了榻边,拿起她的一只手搭脉,试图引起她的注意,温柔地说:“阿秀,院子里的牡丹快要开了,你不是最喜欢牡丹吗,一会儿和红玉一块儿去看看可好?阿秀,你不是说要在后面的小池塘里放入几尾鱼吗?阿秀……”
任凭兰心若如何搭讪,杨秀依然没有任何反应,眼睛依然茫然的看着前方,连姿势都未做任何改变。兰心若放下她的手,拿起了小几上的药碗,仔细地闻了闻,这应当是些安神的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