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韩少甫一拍身旁的茶几,“哗啦!”
几上的一只青瓷盖碗茶杯,连着杯中茶被震到了地上。屋内的一众人心也被震得颤了一下。今晚上的茶杯是得罪谁了?
韩少甫起身到风长行面前,他没有风长行高,仰着头、抬着胳膊用手指,指着风长行,“你这个不孝之子,自古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这是想将你娘气死不成?我明日就去韩上弹劾你。”
一旁的三姨娘一直未说话。一是她也不喜欢这门亲事、韩家姑娘不是个良善的,韩家人更不是,长行娶了她,怕是入了虎狼之家;
二是她也没有发言的权利、若是她此时开了口,风夫人一定会更加生气。反正知晓,她们也不能把长行如何,她只管坐着便好。
只是听了舅公这句话,她差点没笑出来,因为以他的官职,哪里进得了金殿,又哪里见得了皇上。
坐在一旁的韩国栋心里核计了一下,不管怎么说,先得把妹妹嫁给风长行,妻也好妾也好,只要进了风长行的后院,他这个将军的舅子就做成了。到时候有姑母、主持中馈,一切皆有可能。
将气得吹胡子瞪眼的爹爹拉了回来,“别逼着表弟了,也不能违了皇命不是?”
然后他也站到风长行的身边,脸上带着笑,“表弟,虽说皇上要赐婚,可也没说不让纳妾吧。若是赐了公主没话说,附马是不能纳妾的。
可是咱们皇上、也没有适龄婚配的公主不是。玉雪是真心喜欢你,不如就做个妾,有姑母在,定也不会委屈了玉雪。”
韩国栋这一招以退为进,先把事情办了再说,只是他低估了风长行的决心。
风长行冷冷地道:“我不会纳妾,一个都不会,所以今儿这事到此为止,我永远不想再提及。”
转身大步向屋外走去,风夫人适时晕倒,一旁的赵嬷嬷尖声叫道:“将军慢行,夫人晕倒了。”
风长行停住了脚步,却是未回头,也高声道:“请郞中,给母好好诊治,母亲还是早日康复为好,不然舅父一家如何过活?”
舅父不过是个六品无实权的官儿,父子俩的后院加起来有十一房妾,韩玉雪母女穿金戴银,怕是半个将军府的财帛都去了韩府。
“你个臭小子。”
韩少甫气得将另一个茶杯,朝着风长行的后背扔了过去,却丝毫影响不了风长行、决决然离去的脚步。
出了「延年堂」,疾走了一阵的风长行,停了下来,抬头看天,一轮圆月悬于墨蓝色的夜空,本是合家团圆的日子,他却孑然一身,真是可悲。
三夫人看着背影挺拔如修竹般的风长行,轻轻地靠近他,“长行,你晚上吃好了吧,不如到院子里吃块儿月饼吧。”
三夫人亲见晚饭时分,夫人与韩家人兴高采烈的谈论着、风长行与韩玉雪的亲事,而他一直沉着脸,没见吃什么。
“谢三姨娘,我还有事。”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三姨娘放心,长歌儿已在苏府了。”
望着廖落的背影渐渐远去,直到消失,三夫人才收了视线,身旁的王嬷嬷道:“你说夫人……”三姨娘伸手按住了她的唇,示意她不要在外面多说。
任谁都不会为了娘家人,而这样作践自己的儿子。二十多岁了,不给议亲,就是为了等弟弟家的女儿长大。
若不是亲见夫人怀孕生子,三夫人简直不敢相信,天底下竟还有这样的娘亲。
半个时辰之后,风长行坐在了「常宅」的屋顶上,听着屋子里一帮子的女人叽叽喳喳。
春雨的声音,“姐姐,你那套新买的衣裳拿给我吧,我明儿一早起来,熏了香,后个你再穿。还有珠钗什么的,也要选好,若是没有搭配的,明儿再去配吧。”
风长行不解,这女人像是要去哪里参加宴席的样子,难道也是去长歌儿的生辰吗?
“不要吧,我们虽说是去庆贺长歌儿的生辰,可咱们也不是什么顶顶重要的人,普通一点就好。”
夏荷道:“主要是姐姐头上的步摇太过精致,寻常的珠花儿怕是配不起来。”
“那我换一个普通的钗吧。”
风长行这才想起,他上次从皇上那里、要来的一大盒子首饰,还没来得及给这个女人呢。
霜玉声音总是有点大,“哎呀,姐姐,我就是要看你最漂亮的样子,把所有街上的女子全给比下去,就戴那支最漂亮的步摇,我做主了。”
心若无奈地道:“好,就听咱们霜玉小姐的。”
春雨道:“那天我见姐姐穿上了那套裙子,简直是仙女下凡。真不知道什么样的男子才能配得上姐姐?”
霜玉不假思索的溜出来一句,“我看风将军可以。”
房顶的风长行勾唇,没想到这个小丫头这样伶俐,特别想听听这个女人怎么说。
心若敲了霜玉一个暴栗子,“尽胡说,我可高攀不起,人家将军是怕是今儿就订亲了,可不用你来操心。”
夏荷一旁补充道,只是声音低了些,要风长行趴在房顶上才能听清:“其实将军不喜韩家小姐。”
第93章 千里之外
心若叹了口气,这一个个都是怎么了,怎么都要她嫁给风长行不成,“他喜不喜与我何干,我看你们都是想成亲了,明儿就请了媒婆,与你们说亲。”
风长行换了个姿式,躺在了房顶上,对着月亮翘着二郞腿,指着天上的月亮,心道到了后日,看看与你相干否?
千里之外的晋城,杨府,心若曾住过的屋顶上,也有一披发男子坐于房顶,这人正是拓跋启明,他左手执一酒壶,右手随意地搭在身边另一人的肩膀上。
拓跋启明指着天上的圆月道:“你说,在这美人的屋顶看月亮,是不是又大又亮啊?”
贺兰圭抬头看了看,他觉得他没看出来,可是不敢说。自打王爷到晋城,就住到了杨府里的这个小院儿。
因为这个院子、是那画中女子曾经住过的地方。只是如今那女子回了京城,这里就空了。
王爷不仅住在这个院子里,还把那幅画像挂在墙上,每日必在画像前面,站一会儿,偶尔还会同那画中女子说话,不知道的还以为王爷疯了。
只有他和拓跋宏知道,王爷是在中原的时候十几年,性子变得有些古怪。
因为跟谁都不能说真话,所以偶尔会跟动物呀,画呀说话,他家王爷真可怜。
贺兰圭应和道:“王爷说的没错,这月亮呀确实看着更加明亮。”
拓跋宏也从下面飞了上来,手里拿着一只鸽子,也不是他喜欢房顶,是因为他家王爷不下来。
“王爷,收到消息,一切准备妥当,十八日晚依计动手。”
贺兰圭也喝了许多酒,此刻有些兴奋,“王爷,这下子,风长行那厮是不是就死了。”
拓跋启明抬手将酒壶的嘴儿、对准了自己的嘴,咕咚喝了一口道:“那人是个有本事的,咱们等消息吧,若不成,咱们就进京。”
贺兰圭一惊,他们拓跋鲜卑王朝内,正在夺嫡呢,怎么说也该回王庭了,拿这到手的三座城池向老王上邀功,这个时候进什么京城啊。
“王爷,咱还是回王庭吧?”
“哈哈哈……”拓跋启明仰天长笑,月夜下,这样狂放的笑声,叫人听了心里发颤,“你不是没看过中原人的王庭,那几个破帐篷叫什么王庭,叫那几个蠢兄弟去争好了,到时候我把最后一个干掉就好。”
贺兰圭确实去过大周的宫里,第一次去的时候,不禁感叹,这分明是天上的瑶池仙境一般,跟大周的皇宫比起来,他们的王庭确实、只是几顶大帐蓬而己。
“那咱们为何进京?难不成要进京杀风长行?”
黑暗中谁也看不清拓跋启明的神情,声音里含着的肃杀,却不似喝醉酒之人,“大周的京城里,也在上演着夺嫡之争,这样的好戏怎能少了我这个好戏子。”
在大周的时候他确是个好戏子。温顺,与世无争的面孔下掩藏着一颗吞并下下的野心。
少时他恨父王,凭什么那么多的兄弟,偏要他去大周当质子,他那时不过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
如今十年过去,他却要感谢他的父王。若不是在大周读了那么多的书,识过那么多人,见过那些个茫茫草原上没有的东西,此时的他也许会同其它兄弟一样,只想着当个拓跋部的大王而己。
如今他要夺中原,中原有富有的土地,有良好的气候,有大好的河山,他的子民再也不用忍受饥饿,于茫茫草原之中,辗转流离。
汉人有句话叫做,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此番进京就是要去帮蝉夺皇位,然后他这只黄雀再吃掉蝉。
只是那个风长行一定要除掉,他之于周帝,如同白起之于秦始皇,韩信之于刘邦。
只要风长行一除,他的鲜卑铁骑就可以马踏大周,如入无人之境。否则他这个黄雀还是比较危险。
八月十七己时一过,「常宅」的门口便来了一辆宽敞华丽的马车,连马车的帘子都是镶了银丝边儿的锦缎,端的是富贵逼人。
长歌儿身边的一个嬷嬷,下了马车,扣动着了门环。心若与霜玉早已准备妥当,带上早己备好的礼物。
霜玉准备的是一个小玩意,心若准备的是一方「彩蝶轩」的帕子。
一方小小的帕子,却用了三两银子。全因她家的蝴蝶栩栩如生,这家绣坊也只绣蝴蝶,在京城里颇有名气。
春雨还在嘱咐着霜玉,“霜玉,你可多看顾着姐姐一些,别到时候玩疯了,就忘记了。”
“春雨,你跟夏荷不一起去吗?”
心若道:“咱们不是苏府的什么重要客人,不过是认识长歌儿而己。拿的礼物也不甚贵重,怎能一下子去许多人?”
霜玉点了点头道:“那要不让春雨去吧,我怕我一玩上真的什么都忘记了,春雨姐姐细心些。”
春雨道:“算了,你去吧,想必长歌儿小姐也想着你能多陪她玩一会儿,左右苏府也没什么危险,我也只是提醒你一下,与长歌儿小姐玩的时候别忘了姑娘就成。”
红姨将大门打开,嬷嬷走了进来,“我说几位姑娘,快上车吧。”
心若并霜玉一起跟着她向外走,“嬷嬷怎地亲自来了。”
“长歌儿小姐叫我来的。”嬷嬷突然停下了脚步,看着还站在屋前的春雨,夏荷,问道:“你们怎么不一起走?”
“我和霜玉去就好了。”
嬷嬷笑着说,“长歌儿小姐说了,都去,一定要叫老奴亲自来,接上四个人才行。”
其实心若也想带、春雨同夏荷一并去,只是不太好意思,嬷嬷这样一说,心若暗喜。在她心里,从没将这几个丫头当做下人来看待。
马车里宽敞得很,座位是上好的粉色绣花软缎做的垫子,马车的壁上也贴了厚实一些的缎子,应当还有夹层,人靠在上面,软软的。一边坐两人,右侧中间还有一个精致雕花儿小案几。
“嬷嬷这可是苏家夫人的马车。”
嬷嬷脸上带着笑,微露一丝得意,“可不是,咱们长歌儿在将军府是根草,在苏家可是个宝。她昨儿说,常姑娘治好了三夫人的病,又收了她当徒弟,教她医术。
苏夫人高兴得都哭了,她就这么一个姐姐,心疼她,却不能伸手到将军府。今儿要不是府里事忙,她就要今自登门来接姑娘。”
心若笑了,“长歌儿肯定是吹牛了。”
“哪里的话,常姑娘的医术,是老奴亲眼所见。长歌儿也只不过是就事论事罢了。”
第94章 苏家宴席
路途甚远,心若请嬷嬷介绍了一下苏府的人。三夫人闺名方雪柔,她上有一个哥哥方中怀,下有一个妹妹方雪晴。
方中怀家有两儿两女,方大少爷经商,方二少爷中了举,还待派官当中,两个小姐一个出嫁,一个刚及笄。
方雪晴夫家姓苏,虽是庶子却是个有本事的。当年方老爷瞧上了他的本事,要他接手方家的生意,因为儿子是朝廷命官,不能明目张胆的经商。
方家家风淳厚,方中怀发妻过世之后,才续弦的现在这位嫡母,也是个温良贤淑的。方雪晴就更不用说,只有她这一个妻子,如今生了一个姐儿,两个哥儿。
心若又问道:“嬷嬷,我能否问一个问题,三夫人当年是如何嫁给老将军的?”
依着这家人的秉性,自然不会将貌美的三夫人给人当妾,尽管那人是将军。
“哎!”嬷嬷长叹一声,“都是孽缘哪。当年三夫人在自家的铺子里,门外路过一行人马,打头的便是老将军,俩人互看了一眼,只那一眼便足以改变两个人的一生。
后来老将军请父母做主,准备上门提亲。但是后来不知怎么的,风夫人被老将军的马给惊到了,老将军一时心急,便将人抱到了医馆。之后风夫人的娘家,便上将军府上闹事,说老将军轻薄了她闺女。
老将军的父母也是良善之人,但是我们方老爷不同意了,好好的正妻的位置叫人给占了,不同意将我们小姐嫁进将军府。
后来呀,又闹出了一个二夫人,这二夫人的父亲曾经救过老将军的命,临走前将独女儿托付给了老将军。
但是老将军这心里还是放不下我们姑娘,我们姑娘也放不下她,过了两年,才又在一起。
当时许下的诺是、不必给夫人行礼,地位差不多是平妻。进府之后,三夫人得宠,是以风夫人对三夫人恨之入骨。”
将所有的故事听完了,马车也到了,车夫下了马车,放好了下马蹬,门房早己飞奔进去报信儿。
心若在嬷嬷的带领下,进院子没走几步路,就见长歌儿飞奔到她面前,抱住了她,“姐姐,想死我了。”
后面跟上来一个身穿百蝶穿花夹袄、下配同色流仙裙的年轻妇人,手里还抱着一个两岁左右、嫩生生的小娃娃。
“长歌儿,这位姑娘可就是常姑娘?”
“是的,姨母。她就是我的好姐姐。”
想必这人就是长歌儿的姨母,心若大方的一礼,“苏夫人好。”
方雪晴激动难掩地道:“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啊,昨儿长歌儿就说,她的师父是仙女下凡,我还笑她老王卖瓜。今儿一见呀,长歌儿果然没有说错,有过之而无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