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雨幽梦录——青黛_金金
时间:2022-03-09 09:19:23

  “哥哥岂不知纹鸂对哥哥有意?雨青不明白。雨青从没想过这种事会落在雨青身上,哥哥家中竟有个早为哥哥备下的副小姐!雨青无意伤她,可雨青岂能容她!雨青只求一人心,亦以全情对之,只是这般心愿,难道错了吗?为何只有伤害他人才能成就?雨青又怎能不觉得哥哥是为雨青伤了她!”

  “再说纹鸂,自幼被以填房之用收养,从小存了这分希望,想来多年勤谨小心,不曾亏待于你。如今全无错处,却被人遗弃,她怎能不觉着是你厌她弃她?她若从来对你无意还罢了,我看她明明有心,岂能不伤感?昨夜她一人冷冰冰吃了那碗馄饨,哭了整夜!她可做错了什么?”

  “为何不是伤我、便要伤她?是我错了?还是她错了?难道要我们二人相容么?我对你是一心,怎愿你心中、眼中是两人!”

  雨青说着终于哭出来。

  寒琅看得心碎,“不,不是你的错,亦不是纹鸂之错,错都在我。是我不曾及早明言,害如今事拖至此。”

  雨青摇摇头,“这又是表哥之错么?表哥明明无意,姑母又不曾明言,表哥以礼待之难道错了?况若表哥不能忤逆姑姑意思,将来要表哥同自己无意之人举案齐眉,难道表哥就不委屈?如今为了结此事,要表哥担此伤人之责。表哥说雨儿性不伤物,雨儿岂不知表哥亦如此?若非为此不愿伤物之心,纹鸂之事何至于此?”

  雨青说到此心动神摇,“何止纹鸂,表哥命中诸事,举业仕途、你我之间,姑父之死,何事不是为此?若非此意,我二人何至如今这步田地?性不愿伤物……而岂知不能不伤?不伤亦是伤。”

  寒琅听得心惊,雷轰电掣,当头喝棒,清泪夺眶而出,起身深深向雨青作揖,久久不起,道:“妹妹吾师、吾知己也。”雨青忙扶起寒琅,两人泪眼相对,痛不能言。

 

  阳篇 43

 

  

  哀哉萱旨难违抗,当日母将地府闯。

  “你这丫头也是别扭,宋生不是已同你姑姑闹过一场了么?”

  三更过半,胡生现身拉雨青坐在宋氏后园亭台中。

  纹鸂夜探寒琅之后不过数日,寒琅果然向母亲提起,纹鸂年纪渐长,渐通人事,自己无意收房,长此以往不成体统,坏人名节,请母亲收认义女,妥善嫁之。

  纹鸂近来比以往安静得多,脸上凄凄惨惨,顾夫人早觉有事。原还怕是儿子有了年纪一时冲动勉强人家,不想竟是为此,大吃一惊。

  “纹鸂哪里冲撞你了?”

  寒琅急忙分辨:“不曾有此事,纹鸂并无错处,请母亲不要责怪纹鸂!”

  “那就是你瞧不上人家?”

  寒琅不语。

  “如今你的举业才是大事,我原也没想这时候将她指给你,你急什么?”顾夫人心中忽然一动:“可是你在外头看上别的什么人了?你那群堂兄弟带你往那种地方去了?”

  寒琅听了连忙跪下,叉手作揖道:“母亲息怒,家孝在身,儿子岂敢在外冶游。今日之事非为其他,实在是儿子对纹鸂无心,眼看纹鸂渐大,不愿误人青春,所以才请母亲早做打算。”

  顾夫人舒口气,坐在上首望着儿子,“你无心?无的是什么心?暗通款曲之心?我且问你,男子娶妻纳妾是为什么?为卿卿我我、你侬我侬?我为你留着纹鸂,是当初怕雨儿……”说到一半剪住了,改口道:“为防你嫡妻不能生养,你落个无儿无女。但凡仕宦人家,娶妻娶贤,为的是内廷安稳,娶妾取顺,为的是康健和平、开枝散叶。”

  “‘你本无心’,你心里存的那个意思原就是糊涂的。专把些儿女情长搁在心里,如何能成栋梁之才?莫说一个纹鸂,若纹鸂日后也无出,我还要再为你收别人。如今断没有赶她的道理。”

  寒琅看母亲说得坚决,若直言相抗,必然无用,垂手静默一阵,将些哀色挂在脸上,抬头目光切切向顾氏道:“母亲为子嗣虑,寸草春晖,萱恩切切,自然在理。然而请母亲回想,父亲在时,可曾为后嗣计,纳娶妾室?儿子福薄,落草时椿萱成亲已得六载,这六载中父亲可曾动过纳妾之意?父亲高风亮节、士林表率,儿子向以父亲为荣,愿以身效法父亲,求母亲成全!”

  话题扯出怀瑜,顾夫人一颗心又被撕开。待将伤心收敛下去,她也是无话。怀瑜情重,一生不曾纳娶他人。早年为不愿撇下妻子,甫中进士便借口丁忧转回原籍,与顾夫人一守便是十二载。他二人成亲六载才有寒琅,怀瑜终始不曾为子嗣事显露忧色,或以此为由,冶游纳室。

  如此深情,世间女子谁能不爱?顾氏至今为过去种种怀恋怀瑜,儿子搬出怀瑜旧事,言称愿效父亲,顾氏还有何话说?半晌,她凄然一笑,“寒儿日后的妻子好福气,同你母亲一样的福气。”

  顾夫人服了软,告诉纹鸂。纹鸂自然哭了一阵。顾夫人劝慰一番,说她家如今无所依凭,寒琅未必得中,守着她家倒不如趁自己体己还有些,给她办份体面嫁妆,或可嫁为正室,岂不比给寒琅做妾好?纹鸂跪下哭说她情愿侍奉夫人、公子,不求名分,哀哀切切。顾夫人拉了纹鸂手,叹一口气,“你还不懂寒儿意思?”

  纹鸂哑然,想起那夜情形。公子对她无意,再明白不过。寒琅向来襟怀坦白,黑即是黑、白即是白,他若对人无心,必不肯曲意温存,纹鸂已知此事无望,只是自幼期盼一朝落空,心里实在搁不下。但她不是糊涂人,拎得清爽,如今顾夫人也开了口,强也无用,不如应承,另作计较。

  雨青随胡生同坐亭中,心中憋闷,“到底还是伤了纹鸂,她从小恋慕表哥,如今说散就散了,她找谁去说理?”

  “囡囡也太认死理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你岂知她不会嫁个更好的去处,过更得意的日子?谁都像囡囡这般非宋生不可么?”

  “你这便是强词夺理,她分明爱慕表哥,怎能不伤心!”

  “那么囡囡就容下她罢。”

  雨青闻言挂着嘴,皱眉道:“不成!我为何要容她!”

  胡生哈哈大笑,“这也不成、那也不成,依囡囡要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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