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青纠结细思一阵,更无他法,伤心得哭了,“说到底,天下为何就有这样的事?一句‘为子嗣计’就能弄出这等一个妻子、许多姬妾,十几个女人围着一个男子转的事!难道女子就不是人、没有心的!”
胡生见雨青流泪,顿时慌了,什么都顾不得,信口哄道:“好好好,都是世间男子负心,全不是好东西,囡囡别伤心了。不然你也收我填房,我同宋生做个‘平夫’,一妻两夫,替囡囡出气!”
雨青边还流泪,“噗嗤”笑出一声,啐了一口。
胡生陪着她,安抚良久,才略好些。“我亦有些不明,囡囡怎会如此吃惊,难道你父亲没有妾室?”胡生试探问道。
雨青一愣,脸上显些凄然,“母亲说过父亲曾在西安府纳下一妾。”
话到此没了下文,胡生催问:“后来呢?”
“那人怀上一胎,连母带子死在产床上。”
胡生愕然,不想竟是如此收场。
正说着,雨青模糊嗅到一股气味,腥锈逼人,令人欲呕。胡生亦沉下脸色,凛然盯着宅中主院。
“这是什么气味?吓人得很!”雨青皱眉,神色不安。
“囡囡也觉着了?”胡生眼还瞧着前头,“这是血腥气。”
雨青愣住:深宅后院,三更半夜,哪来的血腥?还有人能在宋家杀/人不成?
“囡囡留在这里,我去看看。”胡生说完撩袍足轻点地便要离去,雨青运气飞起身形跟随胡生:“我也要去!”
胡生转头望雨青一眼,略显难色,却不说什么,由雨青跟在身后。循着那股渗人气味,两人落在宋家正房,大少奶奶房外。腥气冲天,雨青几乎欲呕,胡生忙转身拦在雨青身前,剑指点在雨青眉心,吟诵一阵,雨青才觉好些。
一个丫头端盆热水急匆匆赶至门外,门口守着的婆子推门让她进去。房内灯火通明,却不闻什么动静。一盛年男子立于门外,面色焦灼,相貌同怀瑜稍有相似,却是衣着锦绣,簪金戴宝。这男子急得踱来踱去,身边一个盛装少妇陪着,神色忧虑,开口声音却好听得很,劝爷莫要忧心,少奶奶吉人天相。男子瞅她一眼,“你闭嘴。”惊得少妇一阵花容失色,却不敢委屈,乖乖闭了嘴。
雨青看得糊涂,望一眼胡生,胡生却一脸了然,冷笑笑,问雨青,“里面的女人是这家的大少奶奶,正在生产,场面怕是吓人得很,囡囡要进去吗?”
雨青双手在袖中紧紧握着,神色显出些惊惶,小兔子一般,却点一点头。胡生暗叹一口气,带头进入产室。里头血腥气冲天,丫头端出端进,一盆盆皆是殷红血水。一群丫头里外围着,稳婆还在里头引导产妇呼吸,那位宋大少奶奶却已没什么动静了。
雨青大着胆子,小步走到近前,但见床褥一片殷红,被中女子人到中年,看五官应是端庄艳丽颇有几分姿色,而今却面色惨灰,汗泪数行,已脱了形。稳婆已几乎无法,丫头端来一碗糖水,要喂她,为她添些气力。雨青看得惊怕不已,转头问着胡生:“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一动不动的!”
胡生看了一阵,道:“脐带缠在孩子身上,扯着胞房,位又不正,生不下来。”
雨青大惊,拉住胡生道:“那会如何?这姐姐会死么?”
“既生不下来,自然一尸两命。”
雨青吓得神色惶急,睁大眼睛流着泪,扯着胡生,“你帮帮她好不好!求求你,救救她!不要让她死!”
胡生却立着不动,任由雨青扯着他衣袖摇晃哭泣,“囡囡,你真当我是什么救苦救难观音大士么?此人与我什么干系,我为何救她?”
雨青惊住,冻在当场,只有泪还淌着,胡生使劲狠一狠心,“你告诉我,我为何帮她?”
雨青呆望胡生一阵,忽倒抽一口冷气,低头垂下泪来。“你若帮她……我……我……”说了两遍“我”字,雨青“我”不出来,哭泣不止,胡生看得割心,这般胁迫来的有何意趣,烦躁道声“罢了!”拨开雨青,丹田运气,手掐三山诀,暗中作法,顺开胞中脐带、挪正胎位,再助产妇一把力气,就听“哇”地一声,婴儿呱呱坠地,哭声震天。
胡生一番施为已罢,再不愿于此腥臭地方停留一刻,拉了雨青就往外走,雨青还问,“这姐姐身子可要紧么!”连连回头。胡生没好气:“比你强多了,死不了!”雨青听了这话低下头去,由着胡生拉走了。
阳篇 44
能与人言无二三
四更已过,夤夜无明。胡生坐在凉亭上手。寒冬腊月,他手握折扇,推开,又阖上,又推开,又阖上。一会,将折扇收了扔在石桌上,退下手上的红宝戒指,在石桌上颠着,叮叮作响。雨青愧疚无话,低着头。胡生瞥一眼雨青,又是恨她,又是气自己,却一句重话也说不出,抛了戒指起身背对雨青负手凭栏。
雨青自觉对不起胡生,默默红了眼,一会抽噎一声。胡生听见,心中纷乱浮躁,忍不住就要安慰,此念一起又生了气:分明她得了便宜,怎的又是我安慰她!又过一阵,终还是忍耐不得,尽力冷着声音问她:“你就没什么话要说?”
雨青哭得正伤心,见他问,又抽一下鼻子,“方才那法术困难么?可是又害你耗去许多法力?你要不要紧,若有危险,可要将内丹取回……”
胡生听得好气又好笑:“要紧又如何?我将内丹取回,你还有命在?”
“我……”雨青仿佛真信了,一脸焦急认真催道:“你不必顾我,若害你散了功力或遭仇家暗算,万万使不得!千万冒不得险……”
胡生瞧她样子,气消几分,“行了行了,不过隔空绕个脐管,比护你心脉容易得多,我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