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达理声势如果一落千丈,即使搬出赵和,也不过是个试图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小人罢了。若真是如此,他就再也没有和何鞍一决高下的可能。没了胡达理替他当马前卒,冲锋陷阵,沈擎又如何能坐收渔翁之利呢?
沈擎被她猜中心思,非但不生气,反而拍掌赞叹了一声:“殿下果真聪慧,称得上见微知著。昔日只闻殿下貌美,却不知殿下还有这番心思。我真是期待——”他拖长了调,赵琼直觉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果不其然,他气定神闲地勾起嘴角,接着续道:“这样玲珑心肠的美人儿,心甘情愿躺在我身下求欢,那一幕一定很美。”
“侯爷现下出去饮个几碗杜康,兴许在梦里还能见到。”她冷言冷语,却勾不起沈擎半分怒气,反而极是怜爱地道:“殿下,你又何苦这般委屈自己呢。你本就是锦绣堆里出来的人,看看这周遭的陈设布置,哪一样不是价值千金?那个和尚呢,听说很是清苦朴素,是个清修之人。你们本来就不是一路人。”
“是不是一路人,你说了可不算。”她说到长空时,眉目不自觉地便柔和下来,语调也柔得像水:“他是笃心修佛,心纯至善,我愿意顺着他、迁就他。”
路毕竟是人走出来的,只要两个人心在一起,又何愁走不到一路。
“呵,好一番情深意重。”沈擎沉下脸,意味不明地笑了两声:“我倒要看看,你们能情深到几时!”说完便拂袖而去,外头的小丫鬟见他出来,忙不迭地福身相送,他连脚步都没有顿一下,直直朝外走去。
凰儿提着心走进房,关上门,见赵琼安然无恙,不禁松了口气,走上前去问道:“姑娘没事吧?”
赵琼嫌弃地拿手背抚了抚脸,来到紫檀木雕缠枝牡丹架子前,沾了水擦洗,低声道:“没事,沈擎暂时不敢动我。”
“那、那咱们的计划——”凰儿扫她一眼:“其实姑娘若对他笑笑,语调婉转些,他必然会很高兴。哪怕只是在这用顿膳,咱们也能趁机把他灌醉,然后,”她狠下声,一字一顿道:“杀了他!”
话里多多少少地有点埋怨的意思,赵琼没有在意,凰儿现在报仇心切,自然急着动手。但沈擎不是个只顾美色的人,尤其是今晚一番深谈,更暴露出他的心思深重,轻易转变态度,傻子都知道有问题。
她淡声道:“再等等吧。”
等,等什么?
活着
赵琼沉心静气地用了晚膳,又沐浴完,解了鬟髻正拿梳子梳着那一头乌发,凰儿已然忍不住了:“姑娘说再等,要等到什么时候?”她能忍到现在,已经算是有城府了。
“如今局势不明,再等等看有什么变数。”傅嘉彦那边,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赵琼梳到发尾,见发梢处有些糙了,不免皱了皱眉,从妆奁底下拿了一方小巧的八棱双鸾衔花木盒,打开细闻了下,果然是最时兴的茉莉花味,拿指腹抹了些在发梢,香油黏腻的触感粘在手上挥之不去,她忙让凰儿拿了沾湿的帕子过来,细细擦干净了才问:“府里头用得都是这种兰膏?”
“……是。”凰儿还在思考那句变数,怔了一下回道。
天赐良机!赵琼的眼刷地亮了,忙问:“这样一盒兰膏一般卖多少银子?”
若她问的是家生的婢子,可能人家也未必清楚。好在凰儿是自小长在外头的,对市价颇有些了解,“一盒普通的兰膏就得三钱银子,若是加了桂花或者茉莉的,则更贵,这么一小盒就得五钱呢!”她说这话时心有戚戚焉。
要知道,她爹在地里辛苦劳作一年,也不过六七两银子,是多是少,还得看天吃饭呢。这样一盒就要好几钱,可不听得人咋舌嘛。若是放在她入府之前,恐怕这辈子也用不上,可在这府里头却是寻常,二等丫鬟们每月都有一盒定例,贴身的丫鬟们更不必说。
“五钱是多少?”赵琼迷茫着眼,问出了一句丫鬟听了想打人的话。
凰儿:……
“十钱就是一两。”她说完不由又再打量了眼赵琼,神色复杂。虽然早猜到眼前的姑娘身份不简单,但还是现在才知道她能不食人间烟火到这个地步!可见从前的身份之显赫,必然不是小富小贵的人家。
“才半两啊……”赵琼水汪汪的眼瞬间黯了一半,然后又打起精神,没关系,薄利多销嘛。她兴致勃勃地拉着凰儿作参考,“这兰膏里头的香油虽然润滑含香,但是质地厚重,涂在头发上难免显得油腻,且容易沾灰。喏,你瞧——”她将刚才涂了一点的发梢指给凰儿看,上面已经沾了些絮絮,“所以算不得顶好的。”
要论护发,还是从前工官①进献的茶油最为清爽,既能润燥又不失甘凉,更妙的是,这是独进献于皇家的法子,外头尚且无人知晓,这不就连首富沈家不也用的是芝麻香油吗?满打满的就算是一个宫廷秘方啊!
她美滋滋地继续道:“若是以茶籽制油,那就不一样了。涂上去一会儿就吸收进去了,摸着头发像丝缎一样光滑,还不易粘手。”这也是妃嫔们喜欢用得最主要原因。旁的时候不说,侍寝时总得要散发吧,两情缱绻时,少不得要抚着秀发喁喁轻谈,一摸一手油,那可真是什么兴致都败坏尽了!既然有需求,底下人自然就琢磨着弄出这玩意儿了。
凰儿还是不明白她想说什么,只是点了个头,配合一声故作出地恍然的“哦~”。
赵琼放下梳子,偏头看她,身上素白的寝衣松散地披着,更映衬出她乌发沉沉,眉目如画,慵懒地倚着妆案,问道:“若除了沈擎,你日后可有什么打算?”
这话可把凰儿问住了,她本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做这件事的,自然不会考虑日后。父兄薄情,她亦不想再回去,
她苦笑一声:“若奴婢身死,便也罢了,若是还活着……”略叹了声:“奴婢也不知道该去何处。”天下虽大,可哪里对她而言都是一样的。
“那倒正好。”赵琼拉过她的手,俏皮地笑道:“这就叫瞌睡递枕头——正是时候。我正想着开个铺子呢,你若无事,正好来帮我的忙。”
她说得信心满满,好像下一秒就要赚得盆满钵满了。凰儿是真的不敢相信她。一个连一两等于十钱都不知道的人,会做生意吗?实在很令人怀疑啊!
也许是凰儿质疑的眼神太过明显,赵琼不由捏着那缕头发晃了晃,骄傲地昂起小头颅:“瞧见没,虽然我不通营生,但是我有秘方呀。到时候你就专门负责管账,按月领月钱就是了,若是做烦了呢,自己也可以出去做个小营生,想干嘛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