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琼微微一笑,微抬起下巴,正视着她:“夫人可知,我是如何入的别院?”
想念
院子里中空,夜风便显得格外寒冷些。仕女灯下垂着的流苏坠儿被吹得左右摇晃,恰似向嬷嬷那颗忐忑的心,她边瞄着窗纱上映着的人影,边搓着手朝手心吹了口热气。
内院的仆妇们有伶俐的忙递上一个手炉,亲亲热热地道:“晚上风寒,嬷嬷快拿着暖暖手,今儿白日里天就沉着,保不准一会还得落雪呢。”
向嬷嬷拿了人家东西,也不好再冷言冷语,压低了声音问了一句:“你们给我说老实话,那女的,是谁啊?”
“我们哪里知道那姑娘身份。”说话的人略一迟疑:“不过既然嬷嬷开口问了,我们也就实说了。侯爷对这位,可用心着呢。但她对着侯爷倒很冷淡,侯爷也不叫她出院子,特意吩咐了我们看牢了。”向嬷嬷是夫人身边的得力人,她们能卖个好自然要卖。不然惹了夫人生气,她们可讨不着好。
这下坏了,向嬷嬷在心里暗道。男人都是贱骨头,得不到的才更会放在心上。这个女人,不好对付啊……
等到手炉里的热气都快消散了,紧闭着的房门才在向嬷嬷望眼欲穿的眼神中被人打开。
向婉玉冷着脸走出来,跨过门槛时踉跄了一下,好在自己撑着门框站住了。向嬷嬷等人见状忙赶上来,丫鬟们七手八脚地扶起她,向嬷嬷连声问道: “夫人没事吧,可是那个女人给你气受了?”说着便要进去找赵琼算账。
向婉玉拉住她,沉声道:“站住。”她单薄的背挺得笔直,扫一圈众人:“侯爷酒醉未醒,就歇在这儿了,以后里头荀姑娘有什么吩咐,你们照做就是。”她特意看了眼守着内院的仆妇们:“尤其是你们,不得怠慢。——嬷嬷,咱们走。”
她正抬步要走,面上忽然一凉,抬头一看,絮絮的雪粒缓缓地从空中飘落,由深沉的夜幕到明亮的光下,一截光影隔出两样景致。
“下雪了……”向婉玉轻轻叹了一声。
向嬷嬷她们却无心管她的满腹愁绪,只是急着把她护到马车上去,免得着凉。一阵喧闹过后,院子里重又恢复了平静。
赵琼推开窗,倚着窗栏,淡淡地看着廊下的飞雪,偶有吹落在她手心里的,一瞬的凉意过后便消失不见。她看着凄清的雪景,怅然地垂下了眼,距离初雪,已经半月了……
*
黎国新冬的第二场雪下得声势浩大,虽是半夜才开始下,晨起时却也积了厚厚一层,可忙坏了扫雪的宫人。天不亮便开始洒扫,除了宫道上的,还得爬着梯子去扫檐上的琉璃瓦,在呼呼地北风中硬是动出了一身的汗。
“让人准备几个大锅子,给他们热着姜汤,干净的衣物也多备几身,免得着了风寒。”何鞍今日起得早,看到这热火朝天的景象,特意嘱咐了句。
“陛下仁厚,奴才代他们谢过。”小德子笑着应了声,又道:“国师大人一早便来了,在偏殿候着呢。”
何鞍整了整襟边的盘龙扣:“今日休沐,他还来这么早。”心里也大概清楚他是为什么,清清嗓子让人去请。
长空进来先行了个佛礼,动作不疾不徐,蕴着难言的清贵之气。身上夹棉的僧袍也掩不住倜傥之姿。他略清瘦了些,显得下颌边的线条更清晰,眼神也更深邃。
“陛下,今日已是十五。”淡淡的一句话,却透露出主人的心绪。
这样性子沉稳的人,遇上那位平邑长公主的事却总会破功,实在让人——嫉妒!
哼,老子穿越过来辛辛苦苦做了皇帝,却连个姑娘的小手都没拉到,还要被秀恩爱!狗情侣!
他背着手,慢悠悠地道:“法师莫急,这事已然有了眉目了。来得这么早,还没用早膳吧?来来来,先坐下,咱们边吃边说。”
于是硬拉着长空坐下,非得塞人家东西吃。
好在他还算有分寸,没真把人逗急了,用完膳漱完口,便开门见山地道:“胡达理进长安城,头一个就去了沈擎的别院,紧接着沈夫人也进去了,不过一会便出来了。而沈擎到现在还没从别院里出来。他那别院守卫增添也是从半月前开始的,我怀疑赵琼就在那别院里。”还不等长空开口,他先强调:“但是现在不能动沈擎!”
“胡达理与他密谋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只是现下削胡达理兵权一事还没有眉目,朕派去西北的人也还没消息传来,贸然发难只怕会打草惊蛇,毕竟沈擎也在暗中豢养私兵。”他意味深长地啧了啧嘴,“这个沈擎,只怕所图不小啊。”
何鞍的话是从大局出发,说得亦有理,但——
“我并非要你置天下人于不顾,亦不会让你做违背佛心之事。我只是希望,你能在想到天下之前,想一想我。”
“我和皇弟能依靠的,唯有你了。”
“至少,请替我们考虑一下,好吗?”
她含泪的面容浮现在他眼前,长空喉结微动了下,手无意识地拨着佛珠,“陛下顾全大局是应该的。”他略停顿了下:“胡达理明日上朝觐见,一切都在陛下掌握之中。贫僧再留在宫中也是无用”他起身行礼,“请陛下准允贫僧出宫。”
“你是想去沈擎别院附近守着吧?”何鞍像是早就料到他会这么做似的,笑了一声拍拍手,门外罗维迈步进来:“陛下。”
“去,挑两队人跟着国师一道出宫,记得换了便装,别叫人看出来了。”
“臣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