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琼暗暗舒了口气,装作若无其事地挑起根面条,实际偷偷抬眼觑着长空。气质高洁的僧人也正好抬起眼,她咻地收回眼神,埋头吭哧吭哧地吃起来,连头都不敢抬一下,自然没有看到他眼里微微的笑意。
而一切尽收眼底的凰儿噎了一下,赶紧喝了口面汤,锤着胸顺了下气,总感觉自己不应该在这里……
早膳过后,红羽军备了马车在外等候,凰儿一看有两辆车,顿时松下一口气,不等赵琼喊就提着裙角上了后一辆车,赵琼正想不动声色地跟过去,手腕被人轻轻拉住了:“去哪?”
他的声音是一向的沉稳,听不出什么情绪。
她讷讷地低着头道:“就……上车啊。”耳边似乎传来他的轻笑,又似乎没有,她脸上泛起霞色,本着看不见就不存在的心态,一路不肯抬头,跟他上了马车。
车上还放着几个做工精巧的软枕,考虑不可谓不周到。
长空将软枕垫在她腰后,让她坐起来能舒服些。她靠着软枕,看着窗外,脚尖一点一点地挪向他,轻轻踢了踢他的脚,“你待会,是不是要去见何鞍?”话里带着几分试探,几分期待。
少年僧人微微一笑,看向她,慢慢启唇,用两个字打破了赵琼的幻想,“不用。”
她恼羞成怒地横了他一眼,“为什么不用?”生起气来的脸庞格外鲜活,带着点不自觉地傻气。
他顺着她撩开的帘子瞥了一眼外头,大概知道下一段是什么地方,越发不动声色起来,“大概是因为——早上落枕了?”
至于为什么会落枕……
作为罪魁祸首的赵琼忍不住瞪他,“你!”
他肯定是故意的!
她看着那张波澜不惊的脸,越看越气,忍不住坐直了打算跟他好好辩论一番,谁知道她刚挺直了腰肢,下一秒马车就来了个大转弯,她猝不及防地往右边跌去,正好跌进了长空怀里!檀香清苦的香味幽幽地窜进鼻尖,手下是僧人温热的身体,她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往哪里摆,想要越过他去扶一旁的车壁,也被他扯了回来:“小心。”
熟悉的气息拂过她耳畔,泛起一阵颤栗,连带着凝脂般白嫩的肌肤也蕴起微红,他似乎不经意地提了一句:“你今天,好像格外热情。”
胡说八道!
她气得拿头撞他胸膛,“你乱讲,放开我——”
放开她?
他握着她细腰的手更紧了几分,语气轻描淡写:“这段路颠簸得很,还是安生些好。”
面子都丢尽了,赵琼索性破罐破摔,往后依靠,靠着他的胸膛,闷声道:“待会我要和凰儿单独去逛逛。”
“昨夜才刚处置了胡达理,现下还不安全。”他拒绝地理所当然,“我跟着你们,才能放心。”
她柔嫩的手覆上他的手掌,手指绕着他的指节轻轻剐蹭,“我又不是不会拳脚,再说了,光天化日之下,哪来那么多胆大的,不会有事的~”她拖长了语调,得心应手地撒娇。
“不行。”他的回答依旧简洁,顿了一顿,看向怀里人,“还是说,你又有什么不能告诉我的?”
这个“又”字用得就很微妙了。
赵琼发现他现在戳她,简直是一戳一个准。于是老老实实地缩着脖子,窝在他怀里,不说话了。
到了城门口,长空就让人停下:“各位大人还要去跟陛下复命,贫僧还是不耽误了。”
红羽军们迟疑着问了一句,“国师大人不一同前去吗?”
某个耷拉着的小脑袋瞬间抬了起来,长空婉拒道:“不了,朝中事,贫僧还是不便过多干涉。”弯腰行了个佛礼后,便和红羽军们分道扬镳了。
他拉着赵琼的手走在街上,过往行人无不侧目。眼前的少年僧人面容俊朗,白袍翩翩,一副高僧模样,偏偏手边牵着个眉目如画的娇娘子,纵然知道和尚可以婚配,但如此出众的一对璧人,到底是少见的。
凰儿自然也感受到了这种瞩目,刻意和两人保持了段距离,假装只是路人。这才免于被一起打量。
外头街上的人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看热闹,动静自然不小。在楼上和女儿喝茶的柳大娘无意间瞥了一眼,立刻看到了他俩,还拉着柳鹃儿指给她看:“你看,那是不是荀娇?”
柳鹃儿被母亲嫁去了一户小有家产的人家做继室,早已改梳了妇人发髻,眉目间蕴着几分妩媚,比昔日更添娇艳,她细细打量着赵琼,控制着自己不瞥向她身旁的长空,淡淡道:“是她吧。”
柳大娘摇头,满头的金玉首饰叮当作响:“啧,我还当那个小狐媚子再也回不来了呢,谁能想到,一转眼,居然又和长空法师搞到了一起?”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酸了一句:“谁知道她还是不是完璧之身。”
说起这事,柳鹃儿心底不免有几分愧疚,长空城里风风雨雨的谣言,源头是谁,她再清楚不过,她面带惭色地按住母亲的手:“娘,咱们可不能再说人家的不是了。”见母亲犹有不服,她的手落在自己还没有起伏的腹部上,“不为了别的,哪怕为了您的外孙,您也得积点口德啊。”
一提她肚子里的孩子,柳大娘果然眉开眼笑,“行行行,就依你。为了我的宝贝外孙,我就暂时放过她。”她粗糙的手放在柳鹃儿的肚子上揉了两下,“你要是能一举得男就好了,这位子才能做得安稳呐。”
“娘!”柳鹃儿喝止她,看了看左右:“我不是和你说过这种话不必再说了嘛,老爷已经有了长子,就算我生的是个儿子,那也继承不了家产。”
柳大娘撇了撇嘴,很是瞧不上自家女儿小家子气的样子,但奈何现在自己靠着她得势,只能敷衍了两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