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她小时候,父亲的线条软和了不少,脸圆了不少,没有司朝那样凌厉的下颌线条,这些年没有动武,又吃得多,倒有些发福了。
他父亲从前最注重这些了,长出一点点肥肉,都要早起半个时辰锻炼。
她眸子里闪着泪光,抬起他宽厚的手,擦拭着他的手掌。掌根的地方有厚厚一层茧,这么多年没动兵器,已经消减了很多。
她擦着擦着,忽然有些擦不动了。
从前这只手盖在她头顶,为她遮风挡雨呢。
父亲,您快点好起来,女儿好累,女儿真的累了。
阮雀落下泪来,从不在人前显现的委屈和难过,在看见她父亲的那一刻似乎膨胀得无限大,就要让人撑不下去。
不过,能安全回来已经是万事大吉了。
阮雀擦擦眼泪。
父亲放心,顾家敢动您,我不会善罢甘休的。
夜深,雨大了些。
雨丝簌簌,从烛光里穿过的时候,披了一层暖黄的光。细长的光丝接连射向地面,好似千军万马视死如归,冲锋陷阵。
阮雀回到漱叶堂,在窗前静坐半晌。
白鲤说有寒甲卫在外头请见。
阮雀一愣,叫请进来。
那寒甲卫来,站在廊下道:“属下身上都是雨水,不敢擅近。”
白鲤一听,从腰里抽出条丝帕,细细帮他将寒甲上的雨水都擦干净了,又拿个薄蒲团给他蹭鞋底,道:“这下可以安心进去了。”
那寒甲卫不是别人,正是明风。
他从来没有被女子近过身,进了司朝麾下,就像进了和尚庙。眼下白鲤帮他擦水,他脸上便浮起一层可疑的红云。
白鲤见状,愣怔半晌,脸也红了。
明风进屋,单膝跪地禀道,“姑娘,我们主子交代,要同姑娘禀明襄州事宜。”
“快起来,”阮雀一愣,道,“你们主子出去了吗?”
明风道,“是。主子的行踪,请恕属下无法告知。”
阮雀摆摆手,“无妨。坐吧,还劳你将襄州的事情细细说给我听。”
明风没有推辞,大大方方在绣墩上坐下,道,“我们找到侯爷的时候,侯爷就昏迷不醒了。杀那些人的时候,主子亲自动的手。”
他顿了顿,解释道,“能叫我们主子亲自动手的,一般是同他有血海深仇的,西狄王世子,还有西狄王室。”
阮雀问道,“王爷他……”
明风刚直道,“王爷对姑娘的心思,除了姑娘不知道,大抵所有人都知道了。”
阮雀一时怔住。
话到了这个份上,她再说不知道司朝什么心思,说出去谁也不信。
司朝是藏不住感情的,流露出来的侵略性强烈得让人可怕,她察觉到了,可难说这不是因为新鲜感,他未经情|事,难免落入这些男女情感的窠臼,可她不能装作懵懂的闺中少女一样。
阮雀垂下眼,拨弄着手里的帕子,淡淡道,“襄州的事情,还请你继续说吧。”
明风还想再为司朝说些什么,可打眼一看,知道眼下不是好时机,就住了嘴,重新说起襄州的事情来。
临要走的时候,明风跨出院门,倏然顿住脚。
“姑娘,我们原本可以提前赶回来的。是王爷,怕姑娘看到侯爷身上的伤伤心,才将侯爷身上都治了个大好才回来的。”
说完,他看着直直立在门口的阮雀,转身走进雨里。
白鲤上前来道,“姑娘,夜里凉,咱们进去吧。”
她要去扶阮雀,阮雀却没有任何回应。
抬头一看,素来眸色清冷的眼里,已经蓄满盈盈水光。
也许是司朝的特殊关照太过动人,小到属下睡觉打鼾,大到她的情绪牵扯,亦或者是她从来都是关照别人,鲜少感受过被爱,她忽然觉得,被放在心上的感觉,原来这样好……
可她就像独自南飞的惊弓之鸟,再经不起任何弓声。
司朝,不是她堪与为配的人。
这一夜,窗外的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中间有停过一阵,可没多久,就又下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