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仍在病中,眼袋快要拉到嘴角,面容十分憔悴,此刻正快要断气一样地咳嗽着,一边咳嗽还一边喊:“你们要干什么?干什么!”
赵湘娘紧随在后,跌出门来,浑身是泥,扬手要去拉顾诚,一声声唤:“爹,爹!”
她身边跟着的丫鬟倒是机灵,用尽力气搀着她,道:“大奶奶看,二奶奶家的马车。”
赵湘娘这才抬眼一看,果见那辆富丽堂皇的马车上悬挂着“白鹤园”的玉牌。
于是提起裙摆飞奔过来,只可惜还未走近,寒甲卫便合围过来将她拦住,接着便是白鹤园的小厮们拿着藤棍,戍守在马车周围,不让生人靠近分毫。
赵湘娘深深绝望,哭着喊道,“弟妹,弟妹!求求你救救爹,快救救他啊!害了病,万万经不起这般折腾的!”
她哭着喊着,引得许多人围到这门前来。
司朝抽出寒甲卫手里的刀,绕过马车,步履从容地走了过来。
刚将刀横上赵湘娘的脖颈,赵湘娘已经瘫软在地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全身上下只余颤抖。
正待司朝手上要用力的时候,阮雀撩了帘子出来,“王爷!”
司朝回过头来,抬眼看站在车舆上的阮雀,“嗯?”
阮雀抬步下了马车,道,“她是无辜的。”
说罢,伸手要去拨司朝手里的刀。
司朝瞳孔皱缩,手一颤,将刀险险收了回来。
转手把刀扔给寒甲卫,他上前一步,翻看阮雀手里的伤势。看见白皙的一片,他才不动声色呼了口气,抬头有些责备地看着她。
阮雀也怔住了,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方才要去拨的位置,竟是刀刃。她抿抿唇,收回手来,低声道,“她是无辜的,我只找顾家家主。”
说着,便抬头同赵湘娘道,“他叫人带走我父亲,我亲自来带走他,礼尚往来,并没有欺负谁。我父亲也有病在身,眼下他病着,也不过是天道好轮回罢了。你不要拦我,还有,我已经不是你弟妹了。”
赵湘娘哭道,“非得这样睚眦必报吗?”
阮雀一愣,笑了。
她蹲下身,平视着赵湘娘,“你当真对府里的情况一无所知?倘或我继续隐忍,今日被送给司朝,明日就能被送给旁人,你都看在眼里,却从未替我说一句。湘娘,见好就收,别以为自己是个菩萨。你当日不救我,今日也救不了顾诚。”
她看着赵湘娘神情转成剧烈的痛苦,听她声嘶力竭——
“你们已经杀了娘了,还想怎样!”
阮雀一怔,看了司朝一眼,又撇下眼到,“哦,只是杀了傅琼华啊,我还以为屠了顾府上下呢。辛苦王爷忍着了。”
赵湘娘像是听见了什么晴天霹雳,她愣愣地摇着头,“阮雀,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你怎么了?”
阮雀面色全然沉了下来,“我就是这样的!我原本就是这样的,从前给你们面子,是你们蹬鼻子上脸了,懂吗?但凡你们张嘴之前多想想自己配不配,也许就不会走到如今的局面。”
她站起身,侧过脸道:“带走!”
寒甲卫得她号令,下意识望了一眼司朝。
司朝摆摆手,他们才将人抬走。
顾廷康听缠丝说,街头新开了一家桃花煎,不顾劝阻,彻夜候在铺子对面的春华园,天还没亮就披了披风,亲自出来买了。
大夫说他的手暂时不能太过用力,伤筋动骨都要一百天,何况是筋断了。他想想,还是珍惜这双手,便叫人将樱桃煎用绳子拴起来,挂在脖子上,左右都是要坐轿来往的,也不算丢脸。
原本是要送到白鹤园的,后来听人群里议论,说白鹤园的马车刚往顾府的方向去了,怕不是旧情难忘。顾廷康顿时喜上心头,忙不迭叫人起轿回来。
那驾金纱帐马车果然停在顾府门前。
他慌忙取下脖子上的桃花煎,整理好领口,又顺了顺袖子和衣摆,正了正冠,然后才提起樱桃煎,拨开帘子出去。
寒甲卫抬着顾诚与他擦身而过。
他没有发现。
也没有看见全身污泥的赵湘娘。
他满眼只有府门前那抹绛紫色的身影。
“雀儿!”他唤了一声。
樱桃煎不算重,可提在手里,筋还是很疼。但他能忍。
寒甲卫铿锵亮了刀兵,拦在他跟前。
司朝懒懒一横身,阻隔了他的视线。
“还有时间在这里风花雪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