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顾家家主顾诚亲自打发人来叫,她再不好推脱,才启程动身回去。
顾家回镧京的马车经过庞家地界,阮雀掀帘远眺。
庞家的庄子事务积弊已久,刁奴欺主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了,眼下可比顾家的要难料理得多。此刻庞邺正带着四名寒甲卫,将那群刁奴围在中央,不知道预备做什么。
栾娇娇受了这群刁奴不少气,此刻站在庞邺身后,扯着他的袖子,时不时冒头踮脚,气势汹汹说上两句,找回平日被欺负的场子。
阮雀看着她和庞邺的背影,缓缓勾起唇角。
她放下帘子。
目光微垂,笑容落寞。
白鲤问道:“姑娘不过去打声招呼吗?”
阮雀又掀帘子望了一眼,“不必,有人护着她。我回去的消息,也早打发人告诉她了。”
车马辘辘,一路风尘仆仆,从镧京东城口驶入永定大街,人声立时喧闹起来,久违的市井气息扑面而来。
马车是金蝉亲自赶的,纵马技术高绝,行进平稳。
忽而听见“吁”的一声,马车缓缓停下,便听金蝉往里微靠,隔着帘道:“奶奶,前头有人拦驾。”
说着,拦路的那人走近前来。
金蝉眼神提防着,俯身将她手里的信接过。
“奶奶,是封信,没有署名。”金蝉将信递进来,一边又问送信的丫头,“谁叫你来的?”
那丫头缩着脖子,脆生生答了一句:“我们娘子叫我来的,还请顾二奶奶一定赏脸。”
话说完,她便转身跑了,生怕再晚一刻,阮雀就要不答应似的。
阮雀展信,里头是整齐的簪花小楷,运笔说不上登峰造极,可也看得出来是特意习学过的。
信里字字句句都述说着歉意,说那日顾府私宴,她不该迷路,不该慌不择路一不小心闯进顾廷康怀里,后又难以推脱地行了男女之事。为表歉意,她恳请阮雀到春华园看戏,说要当面致歉,还写说她知道如何才能治好阮雀的父亲。
落款是缠丝。
阮雀知道她。
镧京城春华园的大红角儿,妙音婉转,水袖善舞。
折起信纸,玉葱一样的手指,将信塞回信封里。
“金蝉,去春华园,瞧出戏再回去。”
原本,阮雀是瞧不上缠丝这一手鬼蜮伎俩的。
她虽没有经历过内宅争斗,可她祖母成安郡主是深宅内院长大的。祖母常说家业太大,后宅里就难免有人心怀鬼胎,狐媚争宠的有之,设计陷害的有之,更有蛇蝎心肠的,直接使个毒计将人迫害死,那也是有的……
阮雀自小被她祖母抚养长大,听她闲话时说起过这些。
眼下这个缠丝,明着告罪讨饶,实则是换个方式叫她知道这件事。晚些见面,只怕缠丝要变着法儿地,让她这个掌事奶奶贤良大度地将人容下,再叫接入府里去,给个正经名分。
阮雀心里有数,仍到春华园去这一趟,只为了缠丝最后的那句话——
缠丝知道如何才能治好她父亲。
为着这句话,无论真假,她都要去。
缠丝显然早有准备。
阮雀的车马才到春华园门前,里头一个灰帽小厮就迎过来,问道:“可是顾二奶奶?”
得知眼前戴帷帽的人的确是阮雀,他才弯着腰将人请上了雅间。
“奶奶稍坐片刻,缠丝姑娘一会儿就来。”
须臾,门前一人接过小厮手中盛茶的托盘,袅袅娜娜走进屋中,跟在她身后的丫鬟进屋后,很快将门关上。
“用这样的方式请二奶奶来,真真是我的不是,还请二奶奶原宥。”缠丝将托盘搁到桌面上,提起裙摆就要下跪。
白鲤眼尖,将人扶起来。
阮雀端起茶盏,揭开盖子。
霎时间,清香茶气扑鼻。
她顿了顿,抬眼看向缠丝,不轻不重道:“姑娘不是我家里的奴仆,便是我家的奴仆,也鲜少跪我。我若是受了你这一拜,又该如何?”
缠丝见首战不利,忙道:“是我愚钝疏忽。”
她说着,似是害怕极了,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脸上浮现出一副楚楚可怜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