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顾诚应下,见事达成,便道,“好了,你也该去你母亲那里请安了。”
阮雀懂事地退下。
前去给傅琼华请安的路上,她想,顾诚不愧是纵横官场多年的老手,若是顾家抓住了司朝这棵大树,日后在朝上行踏,自然是来去自如了,怕是楚家也不得不让出一头。
想起司朝,她不免又想起那张如玉的脸。
分明生得那样好,可出手行事,却又噬血狠戾……
冷白的脸萧疏轩举,和殷红的血色缓缓渗透重叠,溶浸成一副摄人心魄的绝美名画。
阮雀不禁打了个寒颤。
只怕,这颗大树也不是好攀的。
她收回神思,快步走到傅琼华院子里请安。
不出所料,傅琼华提了一句庄子上遇险的事情,便问起庶务是否料理停当。
听阮雀说让出了两成地租子的时候,她拍案而起,指着阮雀的鼻子骂:“你当我们家是金山银山,随意叫泼皮破落户来挖的么!两成,你可知道两成地租子是多少,那里的□□亩上好水田,一年下来有多少石粮食,多少银钱!”
阮雀由着她发怒,看着脚下挑花织锦纹的大红地毡,静静受训。
待傅琼华训累了,她辞出去,一旁侍立的戴嬷嬷忙敬上参茶,顺着傅琼华的背道:“太太何必这样动气,两成地租子,一年也够买方咱们这里用的地毡,没得气坏了身子。”
傅琼华变脸似的,立刻笑起来,挑她一眼,筋疲力竭地往迎枕上一靠,得意道,“才刚你出去方便,没见到康儿进来时那副铁青的脸色。你说这人才回来,不过一打眼的功夫便又将康儿屈成这样,我不给她点教训,她岂不是要上天当玉皇大帝……”
她说着,抿了口参茶。
戴嬷嬷恍然大悟,话锋一转,“太太明鉴,是我愚钝了。不过,这二奶奶还真有些手段,听别家的说,百望山下的那片地留不住佃农,大都退了租子。不止百望山那片,如今这镧京周边的,一见有人买地,纷纷二话不说就卖了,也就咱们家的二奶奶逆流而上,硬将人留下。”
傅琼华搁了茶盏,叹道,“原以为那些佃农不好对付,终究是留不住的。我原本也没想她能留住,不过叫她出去受些寒苦,回来我再好好杀杀她的锐气,倒不想,竟真叫她留住了。”
戴嬷嬷安慰道:“不妨事,老爷不是说了,要叫二奶奶做桩要事吗?咱们还有机会。”
“不可,”傅琼华立即道,“这回不可。你还不知道咱们府里这回要开什么宴吗?咱们府里的前程宴,千万马虎不得。至于她,左不过她还要攀咱们顾家这高枝,来日且长着,待日后康儿娶了庞家嫡女进门,她怕是连站的地方都没有了,还不任我拿捏。”
“是是是,太太深谋远虑,老奴不及。”戴嬷嬷连连应承。
阮雀还不知道顾家有娶庞家嫡女的打算,心里只想着今日和缠丝说的那件事。
她没回如意院,叫将孤山轩收拾出来。
舟车劳顿一日,阮雀还没歇下,此刻正伏在案前,执笔在纸上写着什么。
屋里还烧着地龙。
满头青丝如乌墨般自然散落,披在肩上。她只穿着一席珍珠白的轻衫。修长白皙的脖颈两侧,横卧着平直深隽的锁骨,锁骨下方是半截火冠睡莲盛放绣样的兜衣,腰间丝带将腰肢勾勒得尤为妖娆,烛光映照在她清绝的脸上,显得无端静谧美好。
然而在这顾府里,这份静谧并不长久。
顾廷康寒着一张脸,大步踏入孤山轩中,披着一身寒意推开堂屋的隔扇门。
夜风早想钻空子,此刻呼啦啦灌进来,吹得阮雀案上宣纸哗哗作响。
“二爷来得正好,”阮雀由着青鹿给她披上披风,道,“过几日府里要办大宴,明日就要开始忙了。有些事想趁着今夜,和二爷商定。”
她拿起案上的誊抄好的纸,绕出案来,请顾廷康坐。
顾廷康盯着她,想从她姣好的脸上看出些许歉意和情绪来,可终究没有。
出去这一趟,她似乎变得愈发清寡勾人了。
喉间泛起不自然的痒意,他别过眼,沉声问道:“你闹够没有?”
阮雀抬眼:“二爷说什么?”
“你闹够了吗!”顾廷康往前逼近一步,低叱道,“夫妻房事,你不尽心,我宽忍你,父母跟前,你不尽孝,我也没说过你一句,我不过酒后宠幸了一个丫头,将人认成了你才……你便索性置气到庄子上去。装大佛让人上供也没装成你这样的!你究竟闹够了没有?”
阮雀闻言,沉下脸。
青鹿很有眼色,立刻带上门出去,叫来金蝉在门前候着。
“二爷还记得,遣我去庄上,并非我自愿么?”阮雀声音平静,像是在述说今日阳光和煦一般,她坐到座上,往炉里加了几块银丝碳,让水烧得更沸腾些。
“庄上遭了山贼,想必二爷不会不知道。我不求二爷关心,但二爷若说我置气,我是没有的。”
顾廷康闻言,才想起来庄上遭贼一事。早前京兆尹在金銮殿哭得地崩山摧,他想到阮雀没带多少人马,揪心极了,正想着找人去瞧会不会显得他太低声下气太卑微,来回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