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廷康的态度, 无人在意。
司朝满心满眼都是阮雀,好看的脸上沾着星星点点的血迹,他微微眯着眼眸, 眼角飞扬, 带着期许, 等着阮雀接过他手上的和离书。他们相对站着, 容貌相衬, 像是不小心入世的神仙眷侣。
顾廷康愤怒极了。
可他的愤怒和嘲讽从前都能引来关注,这一刻, 他的咆哮和威胁却撕裂不了司朝和阮雀之间的相和感。他们仿佛隔着一层三清真人布下的结界, 他的所作所为,都不再与阮雀有关。
他看着阮雀提起双手。
那双手白如清霜, 接过那张柔软的、沾着血意的和离书。
阮雀将纸承在手里,分明是薄薄的一层纸, 却仿佛有千斤的重量。
鼻尖有些酸涩。
她退开一步,拜了一礼,“多谢王爷鼎力相助。”
司朝得她这一句, 妖异绝美的脸上绽开一抹笑容, 漆黑的眸底泛出星光, 像是讨得了蓦大恩赏的孩子。
可他不能表现得太过, 只能低头看着地上的顾廷康。
忽而福至心灵, 看着他像是看着世间至贱的蝼蚁:“明日就是大宴了, 要不,我杀了你助助兴?”
这一句似真似假的顽笑, 随着晨间的清风一起穿堂而过, 留下细碎的寒冷与战栗。
顾廷康手腕疼得快要晕死过去, 却仍不甘心在司朝和阮雀面前落了下风, 死撑着道:“小舅舅可知道,我背后站着的是谁?”
司朝好整以暇。
“我猜猜,不会是当今楚太后吧?”
阮雀忽然觉得,顾廷康可笑极了。
他自以为是秘密的秘密,人家早已心知肚明。
见他如今落魄的模样,阮雀忽然想起新婚时惊鸿一瞥的清俊公子模样,多少觉得世事难料。她细细看过手上的状子,唤来白鲤,“交到金蝉手上,等天亮了,京兆尹一开府就送过去。”
又道,“拿顾二爷的帖子,快马去请太医,他的手需得诊治,否则怕是要废了。”
司朝听言,唇畔的笑意顿时收敛得一干二净。
他的眸子幽沉下来,带着蓄势待发的险意,“不巧,已经废了。我下了狠手,怕是执笔写字都不成。阮阮——还在为他着想?”
阮雀默了默。
“我不是为他着想。”
她想,顾廷康背后站着楚太后,楚太后背后站着一整个楚家,若是素来对峙的楚顾两家联合起来,便是司朝行事路数如何骇人听闻,也终是双拳难敌四手的,何况是树大根深的楚顾两家强强联合。
她算不准司朝今夜这样对顾廷康下手,究竟是一时冲动还是另有深意借题发挥,可总不至于,面上的功夫都不做吧。
司朝到底是聪明人,得了阮雀一句说法,忽然明白过来。纵使阮雀不说,他也能心领神会。
他的阮阮,这是在为他着想……
阮阮既有心意,他是一定要承情的。
华艳的俊脸,雨过天晴。
司朝眸子里泛出偷尝蜜糖的喜意,压下心里的雀跃,道:“拿本王的帖子去吧。”
边上的缠丝见他仍为顾廷康请医延药,想来没有要顾廷康性命的意思。这才手脚并用,紧紧贴着门根子爬到顾廷康身边。
她倒是比顾廷康识时务,此刻一句话也不敢说,明白眼下性命才是最要紧的,荣华富贵也都系在顾廷康一个人身上,是以战战兢兢地去关照他。
阮雀瞧见挪腾的身影,回想起缠丝素日种种心计巧谋,淡淡道:“我不要顾二爷了,便送给缠丝姑娘吧。祝缠丝姑娘早日得偿所愿,入府为妾,侍奉顾二爷左右,一生荣华无忧。”
她说话的声音不带情绪,可缠丝仍旧从里头听出了无限嘲讽。
是啊,阮雀不要了的,拱手相让的人,她却要挣命去得,偏生还没得到。她想要的一生荣华,阮雀唾手可得。缠丝瘫坐在地上,也没力气去管顾廷康了,心里泛起一阵阵酸意,眼泪婆娑起来。
顾廷康艰难地笑,“阮雀,你敢不要我?想摆脱我,门都没有!终有一日,我要让你在我面前跪地求饶,求我长命百岁,求我爱你幸你。”
在场众人,听他这样污言秽语,面色都不好看。
瞧瞧,事到如今,他还能说出这样的疯话。
连同院子里滚了泥的清运,都嘲讽地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