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平年少——青城山黛玛
时间:2022-03-09 16:41:12

  五更近了,皇帝没有升朝,只点了一些大臣,让传到宣政殿书房来,隔帘召对——脸上的伤还没消完。

  而后用过早膳,将司礼监送来的一堆外阜奏本取来批阅。

  没翻两本,小篆急急进来通禀:皇太后亲自来了。

  皇帝连忙起身相迎,太后面带焦灼地走进来,先端详起他脸上的伤:“昨儿听说你驯马时受了伤,底下人都糊弄我,说不打紧——那今日怎么连升朝都免了?”

  皇帝轻咳了声,赔笑宽慰说:“确实不打紧,都是些皮肉伤罢了。不升朝也是不想在臣子们面前失了威仪而已。”

  心里头却想:谁这么不知分寸,动辄在母后跟前嚼舌,别叫他抓出来。

  好在这时候肿已经消得差不多了,太后将他那些大大小小的伤痕都细瞧了一通,叹道:“我就怕是我昨儿话说得不当,触怒了你…”

  “母后这话真叫儿子活不成了。”皇帝登时截住她的话头:“烈马难驯,制住了就不得随意撂开手,也确实是朕鲁莽冒进了些,害得母后担惊受怕,是儿子不孝。”

  太后便看着他,也不知该信几分。末了,也只能拍拍他的手,道:“为娘的不牵挂孩儿,还牵挂什么?你是皇帝,更是身系社稷安危,不止母后,天下臣民都仰赖着你啊。”

  她知道这种话皇帝素来不大爱听,也就点到即止了,转而说:“原本乔太妃请听小戏,我还说你午后若是得闲,也来同咱们娘儿们随喜。这会儿也只能罢了。”

  皇帝说“是”,又道:“等到了乔迁吉日,再张罗几天新戏,朕陪着母后好好热闹一回。”

  待送走了太后,皇帝又一心两用地看完了奏本,出了一回神,起身信步踱到寝间,罕见地在晨起束发穿戴之外,再度对着落地玻璃镜徘徊起来。

  小篆起先以为皇帝是要茶水,或是去更衣,便一直跟在旁边,却始终没等到皇帝开口吩咐,到这会儿才明白过来,听得他说:“你去把她请过来,朕有话和她说。”

  “我不去。”

  这话得亏没旁人听见,皇帝亲口说“请”,她不去,不是抗旨吗?

  宝珠不是不懂规矩。她也知道,皇帝前番对她横眉竖眼,是因为他心里不好受。

  可她的心一样是肉做的啊。她的这份儿煎熬难捱,比起他只多不少。

  她害怕再去听他说那样的话。

  小篆知道这趟没那么容易,正打算费一番嘴皮子,声泪俱下地央告央告,她的神色已经松动了。

  小篆心底暗喜:要不说那两仪殿的八个宫女儿高运呢!全不费工夫便跟了这么个心软的主儿。

  宝珠又往戏台那头看了一眼:得了赏的小伶人正给太后和乔太妃磕头谢恩。

  她还说要去禀告太后一声,就被小篆三催四请,赶忙给哄着走了。

  宝珠进了宣政殿,听说皇帝在书房里等她,一时连头也不愿抬,打了帘子进去,低眉顺眼地行了礼。

  皇帝声口暂且还平和:“过来坐吧。”将桌案上一只茶盏推到她跟前:“这是杨梅渴水。”

  宝珠便又谢了赏,却哪有心思喝。

  “昨儿你没在时,母后说预备认你做娘家侄女。”皇帝缓缓道来,“这样便于给你寻一门般配些的亲事,风风光光地发嫁。”

  宝珠一听,顿时死的心都有了——这下还能善了?

 

 

61 .六十一庚贴

  “你自己心里是什么想头?要找个从文的,还是从武的?”

  宝珠答不上来。一则从前虽然盼过出宫,可要嫁个什么样的人,她心里却真没盘算过;二则,若信口胡乱敷衍,万一哪一句不对,又惹着皇帝不痛快了怎么好?

  皇帝见她一语不发,终究没忍住,明知故问道:“你就一个人选也没有?”

  宝珠觉得他这是存心给自己难堪:她难道一向是勾三搭四的,上哪儿去识得外头的男人?

  他恼她恨她,她都认了,就是不能拿这样的话来羞辱她。

  她咬了咬嘴唇,站起身来,道:“陛下传奴婢来问话,可奴婢一句也答不了,更不愿意答,求陛下治罪就是。”说罢挺着背脊跪下去,俨然一副引颈待戮的姿态。

  皇帝心想,怪自己造的冤孽,如今好容易下定决心,舍不得也舍,她不相信自个儿了。

  他起身绕过书案,走到她跟前去,就挨在她旁边,盘腿坐下来。

  宝珠明显地往后躲闪了下,皇帝看着她,居然没有非把她扯回来不可。

  自宝珠受伤以来,他逐渐意识到,这世间的的确确是有些事,并非他逞凶斗狠,或者处心积虑,就能如愿以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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