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他双手紧紧扼住姜云尚的脖子,没多久,姜云尚就开始出气多入气少,从喉咙里发出荷荷声。
一只手突然放在他肩上,不沾阳春水的手指,几乎一点人味也无,只有久供佛前的檀香气,手腕上,垂着一串念珠。
“老爷,留他一条命。”步烟环站在他身后,悲悯的垂下眼,看了地上的姜云尚,“你杀了他,其实是成全他,依我看,他能写会算,还会画画,废了他的右手,比杀了他还难受。”
王玮听进去了:“来人!拿石臼来,废了他的手!”
这时周姨娘也出现了,听了他的话,立刻吩咐身后仆从:“还不快去。”
王银翘本想阻止,但扑过来两个健壮仆妇扑,将她拖到一旁,让她亲眼看着其他人举起石臼,一石臼一石臼的砸下来,砸烂了姜云尚的右手。
“放开!”王银翘叫道。
“阿弥陀佛。”步烟环拨动念珠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银翘,你别怪我,你爹起了杀心,要么留下一条手,要么留下一条命,这已是最好的结局了。”
王银翘盯着姜云尚的右手。
一幅幅场景从她眼前闪过,母亲房门外,她透过门缝正要朝里面看,身后一只手突然抱住她,另外一只手蒙住她的眼睛,他带着哭腔:“别看。”
白幡白烛,木鱼声声,灵堂上,窃窃私语从字面八方传来,他捂住她的耳朵:“别听。”
寒暑秋冬,春时,这只手铺开宣纸,教她写字;夏时,这只手挥舞蒲扇,一下一下拍着她,驱走四周的蚊虫;秋时,这只手从柿子树上摘下一个个红彤彤的柿子,放在她的小篮子里;冬时,这只手将厚厚棉被盖在她身上。
从小到大,这只手为她做了他所能做的一切。
而今,她大了,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它被砸烂。
婚
挂着尘园二字的破败牌匾下,仆从鱼贯而入,手里抱着大小不同的箱子,箱子大多是红色,看起来喜气洋洋。
动静这么大,怎么瞒得住人,作为曲中暖特地安排在此的眼线,刘御厨忙找人问:“这大半夜的,怎么回事?”
对方本不愿说,但被塞了一锭银子,掂量掂量,收进怀里,然后才用食指沾了沾茶水,在桌子上写了一个囍字。
尘园内,王银翘刚给姜云尚换好药,他看起来情况十分糟糕,不仅人事不省,还开始发烧,她只好一直在他身边,不停给他换着头上的湿毛巾。
窗外突然传来奇怪的动静声,她走到窗口一看,不由愣住。
凄风过林,一个个红衣男女走进院中,放下手里的大小红箱,箱上隐隐约约是个大红的囍字,两名乐师开始调试手里的乐器,唢呐声一响,穿透云霄,连床上的姜云尚都震了一下,缓缓睁开眼,沙哑道:“什么声音?”
“家里死了人,请人吹《哭皇天》呢。”王银翘淡定道。
“是给我请的吧?”姜云尚颇有自知之明道,“连送葬队都请好了,老爷对我不薄,看来今晚就要送我上路了。”
“瞎说。”唢呐声正好停了,王银翘关上窗户,“我看他们是夜里眼瞎,走错了院子,你等等,我把他们赶出去。”
她快步出门,走到那群人身边,压低声音问:“你们怎么回事,谁让你们来的?”
“是我。”
她转头,看见王玮负着双手,慢慢踱进院中。
他在王银翘面前站定,摆摆手,示意众人暂时退下,他看着她,神色极为复杂,像是可怜她,又像是恨她,像是要与她说和,又极力维持自己的自尊。
“我给你说了一门亲。”他缓缓开口,“对方是个马商,家住的比较远,你今夜就出发,赶在冬天之前,跟人拜堂成亲吧。”
“今夜出发,冬天才能成亲。”王银翘哇了一声,故作惊讶,“不会是跨国婚姻吧?敢问这位马商是吐蕃人,还是突厥人啊?”
“你老子打了一辈子突厥吐蕃,跟他们当亲家?啊呸!”王玮飞快朝地上吐了一口痰。
门后传来一阵咳嗽声。
王银翘回头看了一眼,转过头来:“我嫁也可以,不过我要把姜叔叔带走。”
“别想了,他得留在这!”王玮一摆手,满脸都是厌恶,“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留下他,早知他会把你教成这样,当初我就该眼睁睁看着他在你娘坟前自刎!他不自刎,我帮他一把!”
王银翘急了:“那我不嫁了!”
她才不信她走了以后,这府里,还有人会照顾姜云尚,以他现在的伤势,三日之内,无人照看,必死无疑!
“此事由不得你!”王玮吼道,“你是我生的,我养的,你有什么资格不听老子的话?回你房间去!喜娘马上就来,上好妆,今晚就走!以后别回来了,老子不想看见你!”
吼完,他拂袖而去,走到一半,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娘呢?她自尽,也是听了你的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