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去哪里,需要跟您二小姐报备吗?”刘御厨连王玮的面子都不给,还会给她面子,当即鼻孔朝天道。
“是用不着。”王应柔笑,“不过我过来,是要跟您报告个事,绿儿……”
刘御厨不在乎这府里任何一个人,唯独一个人例外,脸色当即沉了下来:“绿儿怎么了?”
俩人虽有师徒名分,但到底男女有别,平时都是分开住的,刘御厨有个单独的房间,绿儿则住在后院,跟后院的夫人小姐丫鬟们在一处。
“绿儿呀。”王应柔不紧不慢,趁机拿捏人的模样,像极了她母亲,“她偷了东西。”
刘御厨呸了一声:“你血口喷人!”
“人赃俱在。”王应柔叹了口气,“这人啊,就是不能穷,一穷,眼睛就见不得好东西,尤其是在面前的,会身不由己的伸手去偷。”
“你那能有什么好东西?”刘御厨笑了,一个富了不过一代的破落户,祖上三代都在泥土里刨食,跟他比?当即傲然道,“我家三朝御厨,家里御赐之物不知多少,绿儿是我接班人,这些回头都是她的,稀罕你那点破玩意?”
王应柔大怒,面上却更加温柔:“那也是以后的事,咱们只说现在,她不仅偷了东西,还打碎了。”
刘御厨一脸财大气粗:“多少,我赔!”
“她打碎的那只镯子,是张婆子的传家宝。”王应柔笑,“张婆子说了,她原本打算将镯子传给儿媳的,既然碎了,也不要她赔钱,就画个押,成年以后,嫁给她儿子就行了。”
刘御厨气得双眼都瞪大圆了,指着王应柔:“你!”
王应柔才不会承认事情是她的安排,顶着一张纯良面孔,仿佛一心为他着想:“张婆子的儿子都四十了,等绿儿成年,他半只脚已经入土了。”
“好,好,好。”刘御厨冷声道,“真当我就是个做饭的?”
“知道您是个有本事,有门路的人,这不,我来通知你了。”王应柔盯着他的双眼,一字一句,意有所指,“刘御厨,您可想清楚了,时间不等人,您现在是出这扇门,去通风报信,还是回头去救绿儿,免得她掉进火坑?”
刘御厨死死盯着她。
电光石火间,他已做出取舍。
将信塞进怀里,他飞快从她身边跑过去,擦肩而过时,他停下脚步,狠狠留下一句:“今夜我就带绿儿走,你等着,殿下不会善罢甘休。”
王应柔微微一笑,描画着茶花的团扇别在脸前,望着他步履匆匆的背影,因为跑得太急,还不小心摔了一跤。
刘御厨跟妻子极为恩爱,美中不足的是,一直无后,双方又都没有纳妾的念头,若是再过几年仍旧如此,那么绿儿不仅是他的徒弟,更会是他唯一的孩子。
前程与孩子,他做出了取舍。
至于算计他,会有什么后果……
“有什么关系呢,殿下就喜欢坏漂亮的坏女人。”王应柔用扇子掩了掩呵欠,“姐姐那么对绿儿,也没见他怎样,我就算害她跟个老汉定亲,他一样会无动于衷……现在就等姐姐走了,她一走,殿下就会看见我的好,不,坏了。”
病榻上,如同做了一个噩梦,姜云尚猛然睁开眼。
“夫人……”
仿佛从夫人这个词里汲取到力量,他用没受伤的左手摸索床头,摸到一个凹陷处,往里一按,床板竟一翻,将他整个人翻进床底。
谁曾想,床底下竟别有洞天。
谁又能想得到,一个疯疯癫癫的家伙,竟然凭一己之力,花十年之久,把将军府挖了个纵横交错,只为了弥补十年前的遗憾——
“夫人。”姜云尚在地上躺了许久,才艰难撑起身体,浑身滚烫,似一根燃烧到最后的蜡烛,拼命推动双腿,在黑暗中艰难前进,“你被害时,我竟没察觉,更没能阻止,我一生都无法原谅自己,这条狗命留在世上也没用,不如替你报完仇,就随你而去吧。”
府中动静并没能瞒过他,在王银翘跟王玮在院子里争吵时,他就已经醒了,悄无声息的下了床,偷偷在窗口观望。
他知道王银翘今夜就会被送走成亲,更知道这样仓促的婚姻,会导致府中人手不足,原先被安排了巡逻防御等职务的家丁家将,会被临时抽调走,这就意味着……
“……今晚,王玮睡觉的时候,身边一个人也没有。”姜云尚眼中闪烁着复仇的光,“这是我最后的机会,也是唯一的机会!”
他突然停了下来。
道路在他眼前,分作了两个岔口。
往左,是王玮的房间,往右,是王银翘的闺房。
他知道自己应该往左走,可不知为何,双脚却如同树枝的根须,深深扎进了地里。
“怎么了?”姜云尚质问自己,“动啊,你倒是动啊!错过今天,你以为你还有别的机会吗?”
许是因为高烧的缘故,他眼前恍恍惚惚,竟出现了许多个自己。
一个伸手摘着树上的柿子,用袖子擦擦,反手喂她,一个将被子盖在她身上,一个用蒲扇挥走她身上的蚊子,一个铺开宣纸,教她:“天地玄黄,宇宙洪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