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不宜迟。”侍女开始脱自己身上的衣裳,“你也快些。”
王银翘正要脱下嫁衣,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叹息:“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俩人都吃了一惊,侍女吓得嘴唇都发白了,结结巴巴道:“夫,夫人……”
步烟环不知何时进了房间,又或许一直在房间里没走,她慢慢从屏风后走出,手里握着念珠,目光冰雪似地望来,瞬间浇灭了侍女心中的贪婪。
“你先下去吧。”步烟环拨了一下念珠,淡淡道,“我有话要跟小姐说。”
“是。”侍女急忙小跑着离开,不忘回首帮她们关上房门。
屋内只留步烟环跟王银翘二人,王银翘看了眼屏风,淡淡道:“你一直在这里吗?”
“我了解你。”步烟环道,“在这个家里,最了解你的人,就是我,我知道你一定不会死心,你会想方设法利用你能利用的一切,比如刚刚那个女孩子。”
“我们这顶多叫相互利用。”王银翘说,“我利用她逃走,她利用我过上人上人的生活,两厢情愿,童叟无欺。”
步烟环:“但若是被抓,你没事,死的是她。”
“要是爹真要杀她,她一定会说,是我强迫她这么做的。”王银翘笑,“而我,也一定会承认。”
拨动念珠的声音停了停,悲悯的目光落在王银翘身上,渐渐化作一丝欣赏。
“阿弥陀佛,你我二人,或许都不适合这红尘俗世,可惜我没得选,你也没得选。”步烟环叹道,“你要嫁的是个卖马的皇商,天下有马的地方,就有他的人,你这两条腿,怎么跑得过四条腿?”
她一边说,一边走到王银翘身旁,像送女儿出嫁的母亲那样,为她将身上的嫁衣重新穿好,从妆奁盒里选了根相配的发簪,最后拿起桌上的朱笔,翘起兰花指,为她描唇。
“这人虽然不缺钱,但是声名有些狼藉,听闻总是流连花柳,手段酷烈,你能忍则忍,若是忍不了,就吃一些药。”说完,步烟环放下朱笔,解下腰间香囊,塞到王银翘手里,王银翘捏了捏,布袋里头是一堆粉末。
“一点点,就能睡到天亮,什么烦恼,都能暂时抛之脑后了。”步烟环闭上眼,似不忍看这人间丑恶的菩萨,转身道,“原谅我无能,有心无力,只能为你做这些。”
王银翘目送她离开,突然跑到窗户边,朝外面张望。
步烟环是真的了解她,哪怕到了现在,她依旧不死心,寻觅着逃走的方法。
突然,身后传来一个奇怪的声音。
“谁?”她飞快转头,看向衣柜方向,柜子靠墙立着,旁边一个人也没有,柜子却自己动了起来。
她顿觉荒谬,除了步烟环,还有人偷偷藏在她的闺房呢?正要大声呵斥时,姜云尚的声音猛然从柜子底下响起:“大小姐,帮帮我。”
王银翘一惊,急忙过去帮忙移开柜子。
柜子移开后,姜云尚推开地板,被王银翘拉扯着,从下面艰难爬上来。
“姜叔叔。”王银翘有些心疼地看着他,“你……你都这样了,还来干什么?”
姜云尚唇白如纸,看起来像半只脚踏进棺材的死人,只需一闭眼,就再也醒不来,他费尽心力掏出一张纸,塞给王银翘,交代后事般的语气:“奴才花了十年时间,在地下挖了一条通道,直通向府外,您照着地图走就行。还有,墓已经挖好了,奴才在上面标出来了……”
“你别说话!”王银翘将他扶到床上躺下,“我这就去叫人。”
姜云尚将她一把拉住:“别叫人!来不及了,您快点走!”
王银翘才不理他,正要转身叫人,身后,姜云尚突然深吸一口气,回光返照般的坐了起来,一把夺过她头上那根蝴蝶簪,簪头狠狠对准自己的喉咙,用力过猛,一下子就流出血来。
“姜叔叔!”王银翘骇道。
“奴才刚刚全听见了。”姜云尚右手耷拉,左手紧握着簪子,激动道,“什么贩马的皇商,就是个地痞,无赖,地里的爬虫,他怎么配得上您?您若是嫁给他,奴才就是死了,也无颜去见夫人。”
“都是片面之词,有谁真的见过他?”王银翘忙道,“也许流连花丛什么的……是他真的喜欢花,没事儿就爱种些花花草草呢?”
姜云尚脸上写:你当我是个白痴?
“姜云尚,我命令你!”王银翘索性板起脸,高高在上的下令道,“你给我闭嘴,什么都不许问,坐到箱子里去,当我的陪嫁,一起走!”
只要一起离了这个家,哪怕是真的远嫁别国,她都可以接受。
再说,送嫁途中死人是个大忌讳,她大可半路要轿子停下,打开箱子,命令众人救人,如果见死不救,那她就把人放轿子里,对众人说:“想清楚,路上人要是死了,你们得抬个死人抬一路,刚好乐师在,直接吹《哭皇天》吧。”
姜云尚被她这话逗乐了,笑了一声,又热泪盈眶起来。
“这话是我第二次听。”他低声哽咽道,“夫人……当初也说过一样的话。”
王银翘一愣,不等她追问,就见他握紧手里的簪子,狠狠朝自己胸口扎了三下,鲜血喷涌而出,他恶狠狠道:“您若不想我死,您现在就走!回头他们找不见您,就必须救活我,从我嘴里问出您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