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氏见常氏心动了,眸光一转,又道:“说起来,我家是还有几个侄儿也眼巴巴望着这个名额呢,夫君原本也想从这几个侄儿中挑选一个资质还不错的,将这名额给他。可我与清月做了三年的婆媳,清月这孩子秀外慧中,温婉善良,我着实喜欢的紧,这才想劝夫君把名额给你家……”
常氏一听,李家还有几个侄儿也想要这名额,不由有些着急起来:“我家清才毕竟是外人,如何能与你家的侄儿相竞争呢?”
“沈夫人不要担心,我会极力劝说夫君的,只不过……”舒氏说着,叹了一口气。
常氏愈发着急:“只不过什么?”
“唉,这话我都不晓得怎么开口?”舒氏一副为难的样子,犹豫了许久,在常氏的几番催促下,才一脸难色地说道,“只不过,可能要再委屈一下清月,让夫君心中愧疚更甚,才能愿意将这名额给令公子……”
常氏不明白她的意思:“清月和李郎君都已经和离了,还要她怎么委屈?”
“他们二人和离已经是一个多月以前的事情了,想必沈夫人也听说了嘉和公主和君屹的事情。不瞒沈夫人,他们二人现在确实在一起了,嘉和公主也知道清月曾经嫁给君屹这件事,更何况清月的容貌又那与嘉和公主那般相似,所以嘉和公主挺介意清月还留在京城的……”
常氏当即明白了她前面说的那些话的真实目的:她竟是想赶沈清月离开京城。
“你们委实太欺负人了些!”常氏按捺不住怒火,吼道。
“沈夫人莫动怒,”舒氏安抚道,“其实这并不是我们太尉府的意思,你也知道,嘉和公主上面还有太后,让清月离开京城,本是太后的意思,我也是替清月委屈,才想着补偿你家,把我夫君手里的举荐名额给令公子的。你若实在不愿意清月受这个委屈,便将她留在身边,左右太后也不能真的下令赶人走。只是你家日后难免要受些磕绊,不过沈大人到底是观文阁大学士,想必也是有能力能护住全家的……”
舒氏的最后一句话,突然点醒了常氏。
难怪沈九儒最近在官场上受到为难和针对,原因竟是出自这里?竟是太后在背后让人搞的小动作?
舒氏拍拍常氏的手:“孰轻孰重,沈夫人回去好好想想。”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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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离开
宴会结束后,常氏满腹心事地回到家中,她反复掂量着舒氏今日的这番话:只要沈清月离开京城,儿子就能得到荫补做官的机会,沈九儒在官场上也不再会受到为难……
常氏觉得这个交易很是划算,沈清月一个人能换来父子二人的前途,委实不算亏。况且只是要她离开京城,又不是要她性命,她去别处生活也好,也能避开京城的流言蜚语。
可纵然常氏心中有了自己的选择,她又怕沈九儒不答应。毕竟沈九儒疼这个女儿,比疼儿子还多,他不一定会舍得自己女儿再受一次委屈。
可是儿子的前途也很重要啊。
于是常氏从一开始纠结要不要用沈清月去换父子二人的前途,变成了纠结要怎么劝说沈九儒让沈清月离开京城。
傍晚,沈九儒回来,见常氏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便问道:“怎么了?今日赴宴不开心?”
常氏已经在他回来之前想好了说辞,于是在他问完之后,便顺着他的话说道:“是啊,今日去赴宴,总能听到旁人议论清月的事情……”
沈九儒以为她又要学些难听的话来,不由冷下脸来:“不是跟你说过了,外面人乱嚼的舌根,不要拿到家里来说。”
“我不是要说那个,”常氏一脸委屈道,“我只是听她们议论清月,心里难受罢了。”
沈九儒听她这样说,面色才缓和了许多:“你既知道难受,以后便不要在清月面前提这些事情了。”
“我以后自是不提了,只是堵不住旁人的嘴啊。”常氏循循道,“夫君你也知道人言可畏,我这般年龄大,面皮厚,听了那些话心里都难受,若是哪天清月出门,也听到了那样的话,我怕她会承受不住啊……”
“清月不是那般心思柔弱的孩子,她能承受住的。”
“夫君又不是女人,哪里能真的懂女人的心思。”常氏拉着他坐下,又同他说起一件事来,“那日你叫清才带清月去庙会散心,可那天回来之后,清月连晚饭都没吃,你可还记得?”
“清月不是说在庙会上吃得太多,晚上不饿吗?”
“哪里是不饿,我听清才说,清月在庙会上看到李君屹和嘉和公主了,所以那天晚上清月才难过得饭都吃不下……”
“竟有这事?”
“是啊,”常氏用心疼的语气说道,“清月毕竟与李君屹做过三年的夫妻,如今李君屹扭头就抛弃她与嘉和公主在一起了,她心里哪里能这么快放下?况且大家同在京城,这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地方,指不定哪天还会撞见,谁也说不准清月还要受多少次打击?”
沈九儒听着这话,不由也担忧起来。
常氏见他这般,便知道这话说到他心里去了,于是趁热打铁,继续说道:“我是想着,咱们前两年不是托大哥在青川老家买了一处山庄吗,眼下正是山清水秀的时候,不若叫清月去山庄住一段时间,暂时离开京城这烦扰的地方,回老家好好调养一番身心。等京城里这件事情淡了,她心里也彻底放下这件事了,咱们就去把她接回来……”
常氏终是说通了沈九儒,让沈清月暂时回青川老家住一段时间。
这段时间可长可短,常氏想着,待沈清月回了老家,她便托人在老家给沈清月说亲。凭着沈清月那般的容貌,纵使嫁过人,在老家也不难找个青年才俊,只是定然与李君屹无法相比罢了。
一旦她在老家嫁人安家,便不会再回到京城,沈九儒也不会说什么了。
而儿子仕途有望,也不必天天逼着自己苦读书了。
这般想着,常氏不由喜上眉头,第二日便去了沈清月的院子,同她说了回老家的事情。
“月儿,我和你父亲商量过了,觉得你现在心绪不稳,不若回老家休养一段时间,待心情恢复好了再回来,好不好?”常氏一副替她着想的模样,语重心长道。
沈清月因为上次在画舫遇到李君屹和嘉和公主的事情,确实心里有过不平静,但也在极力地劝慰自己看开一些,她还未曾想过要离开京城,去旁处散心。
于是她道:“多谢母亲关心,我心情还好,不用回老家休养,省得父亲母亲挂念。”
常氏见她不想回去,便又寻了个理由:“老家的山庄买了也有两年了,这两年一直由你大伯家打理,咱们也没时间回去看看。如今你正是得空,不妨先回去看看,给山庄添置些东西,等盛夏天气热了,咱们全家也好去山庄避避暑气。”
“母亲今年怎的忽然想回老家避暑了?”沈清月奇怪道,“父亲公务繁忙,恐抽不开时间回老家避暑吧?”
沈清月觉得母亲话里话外,似乎很想让自己回老家。又听她说这件事与父亲商量过了,不由心思一转,想到了些什么:“母亲想让我回老家,是想让我避开李君屹与嘉和公主吗?”
常氏见她主动提到了这个,便也坦诚认了:“是啊,母亲就是怕你日后万一再遇到他们二人,勾起你的伤心往事,怕你承受不住。再者,现在满京城都在议论你和李君屹和离的这件事情,流言蜚语恐一时难以消减下去,难免有时会听到一耳朵,如此,还不如回老家躲个清净。待日后这件事沉下去了,你再回来。”
沈清月听见常氏这样说,又联想起她在自己和离后说过的那些冷嘲热讽的话,心中不免五味杂陈:“母亲是觉得,我和离这件事情让家里蒙羞了吗?”
常氏见自己左说右劝,她都没有要答应回老家的意思,不由焦急了几分,索性便将沈九儒搬了出来:“蒙羞倒谈不上,只是你父亲现在因为你,在官场上受到了很多刁难……”
“因为我?”沈清月听到这个,这才有些不安,“为什么?”
“你虽说已与李君屹和离,但是你这张与嘉和公主相似的脸,让嘉和公主很是介意你的存在。那嘉和公主是太后的外孙女,最是得太后喜爱,她想让你离开,又不能直接叫太后下旨,可不就耍些手段,先针对起你的父亲来……”
“她们怎的如此自私?”沈清月气愤道,“若是能选择,我也不愿与嘉和公主有着相似的面容。”
“现在说什么也没有用,咱们胳膊拧不过大腿,若是你父亲因为你在官场上落了马,咱们一家可真就在京城待不下去了。”常氏说着,便抹起眼泪来,“月儿,我的好孩子,你也知道你父亲从一个小小的青川知县一步步走到现在这个位置有多不容易,若真是因为你而遭受贬谪,咱们全家可真就在京城待不下去了。”
她说着,又忽的想起什么,拉着沈清月的手说:“方才我同你说的这些,你千万别同你父亲说。你父亲不想让你知道你连累了他,他怕你自责……”
沈清月想到父亲的不易,又听到常氏说起父亲受到的刁难,心里怎会不自责?
“母亲,我知道了,我不会同父亲说这个的。”沈清月说。
常氏揩着眼泪看了她一眼:“那你回老家的事情……”
“这几日我便收拾行李,回老家住一段时间。”
常氏心中大喜,却又不好表现出来,只得将扬起的嘴角掩在拭泪的帕子后面,拉着沈清月的手欣慰道:“母亲就知道你是个孝顺的好孩子,真是委屈你了……”
沈清月既然决定要走,便立即让栀素收拾起来。
沈九儒也很快修书一封,寄给青川老家的大哥,告知他们沈清月要回老家住一段时间的事情,让他们在老家对沈清月多加照顾。
不日,沈清月便启程离开了。
这次回去,她只带了栀素,和院里一个叫绿竹的丫鬟,父亲拨了四个小厮给她,又安排了些会功夫的人护送她,如此加起来也有十余人,这便出发了。
出城用了一个多时辰的时间,又在城外郊区行驶了一个多时辰,便到了晌午时分。
沈清月让车队找个合适的地方停下休息一会儿,顺便吃些东西,再继续赶路。
现下时节,天朗气清,百草旺盛,车队寻了一处河边停下,骑马的人下去洗洗脸和手,席地而坐,一边吃东西一边聊天休息。
沈清月掀开车帘,瞧着外面风景甚好,便也不想窝在马车里了,叫上栀素和绿竹,一起下去走走。
河边青翠的草地上晨露已退,偶有簇簇野花姹紫嫣红,周围的一切都是那么静谧祥和,沈清月遥望着已经看不见的京城,山高水长浸润着她因离别而伤感的心,白云蓝天消融着她心底的悲哀……
***
李君屹经过一个月的休养,已经去太常寺任职了。
因着已经提前熟知了自己的公务,重新做起来倒也没出什么错。他没将自己失忆的事情告诉同僚,只是默默观察着周遭的人与事情,说话做事都在心中仔细掂量过。因着他平日里便不多言语,如今虽更加沉默了些,同僚们也没察觉出他的异样来。
今年邹国先是打败了心头大患岐国,继而又征服了襄国,陛下如今心情大好,想趁着上巳节来临之际,与百官们在水边举行一场流觞盛宴,意在修禊祓除,娱心悦目。
此番筹备盛宴的任务便安排给了太常寺。
今日李君屹和同僚们来到郊外,寻找举行盛宴合适的地点。
他们骑着马沿着河边慢慢走着,商讨着盛宴的一些繁琐事情。
不晓得走了有多远,终于发现了一个合适的地点。这里离官道不远,河水清澈急湍,远处崇山险峻,近处百草旺盛,周围还有茂密的树林的灌木,若是炎热,还可去树下乘凉,着实是个不错的地方。
李君屹和同僚们也不忘去树林中查探一番,看看是否有凶兽出没。
还好这树林不算太大,除却一些野兔和山鹰,并未见有凶兽出没的痕迹。
如此,他们经过商讨,便选定这里作为举行流觞盛宴的地方。
他们从树林中出来时,便瞧见有车队在河边停留,几个人盘腿坐在地上吃喝聊天,像是出来踏青赏景的。
不多时,马车上又下来三个女子,看衣着,该是一主二仆。三人行至河边,临水而立,为首的女子薄绿衣裳,背影看着有些眼熟。
有微风调皮,将她耳边的一缕头发吹到了脸前,她素手将头发拨回,侧过脸来与身旁的丫鬟说着什么。
李君屹这才认出,她就是那天在画舫上遇见的,与嘉和长得很是相似的女子。
没想到今日竟在这里又遇见了。
身旁有个心直口快的同僚,忽然指着那女子与他说道:“哎,李兄,那不是你夫人吗?”
李君屹错愕地转过头来看他。
另一位同僚立即咳嗽了一声,方才说话的那个同僚似才察觉自己说错了话,忙又补了一句:“哦,她已经不是你夫人了。”
李君屹依旧无法理解他的话:为何用“已经”二字?
那同僚见他还在看着自己,以为自己的话触犯了他的忌讳,便尴尬地笑了笑:“对不住李兄,我说错话了”。而后便不再多说什么了。
他们说话的声音似乎引来了河边人的注意,李君屹再次看向那个女子时,只见她亦是在望着自己,脸上并无什么表情,像是在看陌生人,又不像是在看陌生人。
倒是她身旁的一个丫鬟,面露愤懑之色,口中似是骂了句什么,而后拉着那女子便回到了马车上。
李君屹觉得,那丫鬟嘴里骂的话,该是在骂自己的。
是自己的目光冒犯到他们了吗?
那他是否该过去道个歉?
只是对方并没有给他机会,车队很快便匆匆离开,看他们行驶的方向,并非是要回京的方向。
所以他们不是出来游玩踏青的,他们是要离开京城?
这个想法一生出来,便如藤蔓一般缠绕而起,勒紧了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