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栖就要被放在被褥之间,当下再无其他借口拒绝,只得急中生智,缠住赵渊的手臂,“陛下,外面的烟花好漂亮,您带臣妾去看看好不好?”
赵渊微一不悦,他此刻自是无心赏看什么烟花。雨点般的吻仍袭上来,他只含含糊糊地敷衍道,“京城年年都放烟花,别跟朕说你没看过。”
玉栖气息不匀,艰难地抵抗着他,“可是臣妾没有看过宫里的,真的想看看,而且……而且御河边还能许愿,听说、听说很灵验的。”
话说着,窗外的烟花合时宜地叮了咣啷起来,震得屋顶瓦片阵阵哗哗之响。
赵渊的兴致被玉栖打破得七零八落,他手臂轻轻撑在她耳畔,却仍没打算放过她,眼神一下一下地剌着她,“你这又是在推诿朕呢?”
玉栖抓住这间隙的工夫,推开他,坐起身来。她听他这般冰冰透透地点破她,双颊窘红,两腋早已生了汗。
可这时候最是不能认怂,便半是撒娇地说,“陛下就带臣妾去吧,臣妾也有一个愿望要许。”
赵渊觑她一眼,兀自冷笑一声。倒也罢,若是不顺遂她的心意,她总要这般跟他缠夹不清下去,烦也烦煞人。
他发泄似地使劲儿咬了下她的耳垂,才起身,丢给她一句,“穿上外袍再去。”
玉栖轻释口气,他这般说便就是答应了。当下麻溜地穿上外袍,待要再梳上发髻,却被赵渊抢过篦子丢到一边,“左右夜色也浓,朕带你前去,还讲究什么。”
玉栖恼巴巴,哪有不梳妆打扮就出去的道理,虽是在夜晚,可要遇上什么熟人,蓬头垢面的成什么话。
不过好在她目的只是不与他同房,看不看烟花却不甚重要,他既这么说她也懒得反驳了。
赵渊将一云锦斗篷披在玉栖肩上,棉帽一扣,果然谁也看不见她的脸。
两人牵了手,提了盏宫灯遁入夜色,留周福吉、弹剑、听禅等人瞠目结舌地守在灭了灯的芙蕖小殿中。
周福吉不知自己该不该追上去,“这么晚了,陛下和玉主子……这是要去哪儿?”
听禅和弹剑对视一眼,没敢私下议论。
……
亲身来到御河边,那节日的喜庆气氛扑面而来,更直观强烈些。龙凤噀水,宝影花灯,淡淡烟雾笼罩其间,当真宛如广寒清虚府邸,光彩照人。
这般过小年的习俗,还是从先帝时候流下来的。这一日没有宵禁,宫人们皆可到御河边自行祈福观景。虽是午夜,仍是喜气照人。
闻陛下驾到,御河边几十个宫女太监们要么做鸟兽散,要么噼哩噗噜地跪伏一地。赵渊挥挥手,紧随其后的周福吉便会意,叫他们自便。
虽说自便,但皇帝在此,谁还敢逗留,不一会儿御河边就没剩下几个人了。
御河边河风清寒,赵渊宛然立于河畔,身形修颀,远看来只似乎一株雪树。他仰了头,望着一泓明月和漫天烟彩,神情却并没太多的波澜,“这就是你要的对月许愿?”
玉栖轻声道,“陛下,是站在御河边对着烟花许愿,烟花像流星,许愿才有用,却不是对着月亮许愿。”
赵渊低嗤一声,暗暗摇头。
他自幼生在宫中,每一年的小年之夜宫里都有这般吵扰不宁的烟花,每一年都有许多人去许愿,却没见谁的愿望真的实现了。
玉栖双手握了一个拳头,装模作样地祝祷着。
她当然晓得许这样的愿是不灵的,但为了把谎圆好,只得煞有介事地祝祷一番。
时节积雪未融,濛濛月光下,夜风如洒,宫中各处斑斓的色彩尽数融入御河之中,寒夜似乎也被热烈的色彩渲染,风也沾了些温暖。
待玉栖许完了愿再睁开眼睛,才发现这温暖并非仅仅是幻觉——而是身后的男子将她环抱,暖丝丝的呼吸正打在她耳垂之侧。
赵渊忽然问,“许了什么愿望?”
他的声音本偏沉冷,此刻压低了与她说话,莫名带了几分磁质感。
玉栖被他的气息弄得浑身震颤,原没料到他在背后,下意识就要推开,双臂一挥舞,正好甩在他高挺的鼻梁上。
但见赵渊向后一步,手指捂了鼻梁,倒吸着冷气。
这一拳原是无心之举,挥舞时却带了七八分的气力,结结实实地打在他鼻梁上,被寒风一吹,一小块青肿登时就起来了。
“陛、陛下!”
玉栖满是愧悔,虚颤颤地搀住着他的手臂。
赵渊眉头蹙了蹙,心头升起一阵暗火,平时那般肃然的气度也已维持不住。
他张口便要训斥几句,却见玉栖双眸水般清亮,哀戚戚地在他身边,那般恸颤后悔的样子,倒仿佛要先落下泪来。
赵渊缓了缓,长叹一声,还是没舍得说重话,幽怨,怒,且无奈,最后只是捏了捏她的脸蛋,平淡无波地讲道,“栖栖……能轻点打么。”
玉栖听他轻讽于她,更是伤愧,一双尖尖的玉手就要拽下他捂着鼻梁的手掌,“陛下,臣妾有罪,让臣妾看看您的伤。”
赵渊眉心仍锁,烦扰着不让她看。
玉栖情不自禁地又在手上使了力气,把他的手拽下来,只见他鼻梁上那块小青肿糅了点微微的紫,方才那不经意的一打,着实是不轻的。
玉栖瞠目,忧惶惶的心上只有一个念头:陛下不会破相吧?
他五官生得雅度秀气,原比常人更好看些。若是这弓鼻梁毁了,今后长个大鼓包,可就被一般人比下去了。
玉栖搜肠刮肚地想说些好话却想不到,站在这里只会更惹他生气,手足无措之下呜咽了一声,便想开逃。
赵渊咳了咳,其实鼻梁上的急痛只是在刚一被打时,此刻缓了一缓,已然痛得没那么尖锐了。
这年关岁首之日,他犯不着和她一个小女子计较,这一打算是白挨了。
然而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他如何能叫她轻轻易易地掀过这一节。
赵渊一把攥了玉栖的手腕,寒气隐隐地道,“伤了朕的龙体,自己倒还哭上了。走,跟朕去慎刑司,是哪只手伤了朕就把哪只手剁来。”
玉栖登时面色大变。
他寸寸打断孙嬷嬷手骨的事还犹记于心,若说剁去她的手,他还真干得出来。
玉栖不胜震颤,被他紧箍的手腕像被枷锁桎梏,怎么也抽不出来。
她哀凄道,“陛下,您能不能饶过臣妾?臣妾不是故意的,而且……”
赵渊眉峰一挑,“而且什么?”
玉栖口瘪,她本想说,其实只是不经意碰一下,碍不得什么大事,涂点跌打损伤的膏油就能好。
可转念一想他是皇帝,自是千尊万贵,一点皮儿都破不得,更遑论被这么结结实实地来上一拳了。
玉栖忧忧惘惘。
赵渊一把将她带向自己,那般声气神色,看起来比漆黑天幕还黑。他的手掐在她的脖颈间,撮着她的一小缕发丝,“朕看你还是不长记性!”
说着不由分说,将她打横抱起,却没丢到慎刑司,而是回了芙蕖小殿的寝殿中。外袍、发簪、丝带、玉佩……她身上那些累累赘赘的小玩意儿尽数被他卸去。
外界虽烟花尤明,却再无赏看之人了。
……
待风雨过后,玉栖累极了,清澈美丽的容颜掩映在薄被之间,润泽的双唇无意识地翕动着,沉沉地睡着。
赵渊拉上了帘幕,不想叫她这颗明珠被外人所看见,自己则踱到侧殿去,给鼻梁上药。
小太监颤颤巍巍地托着药膏,初次面对那阖眼的帝王,哆哆嗦嗦的,竟吓得不敢上药。
周福吉鉴貌辨色,立即上前轻骂道,“蠢才!连给陛下上药都不会吗?”
那小太监扑通一下跪下来,捣蒜似地磕头饶命。
周福吉赔笑道,“陛下,让奴才帮您上药。”
赵渊默然应了,小太监如遇大赦,跪爬着退出去,刚到门板,却听皇帝忽然开口道,“站住,滚回来。”
小太监差点被吓死,又退了回来。
周福吉也不明所以,只见赵渊轻轻起身,锐厉的双目扫向那小太监腰间,沉声道,“你戴的什么东西?”
皇帝周身气息若冰封,小太监筛糠似地垂下头看向自己腰间,却见只有一条暗蓝宫装腰带,规规整整,什么都没有,就只余一枚细小简陋的平安络。
周福吉连忙将那平安络双手捧给皇帝。
赵渊凝视那平安络,眸中隐隐暗暗,浑似黯冷的针。他将那东西扣在桌上,“哪来的?”
小太监浑身汗流浃背,哪里还敢撒谎,只不断磕头道,“陛下饶命!陛下饶命,是玉美人发恩赏,给奴才们每人编了一枚平安络,奴才才敢戴的!陛下饶命!”
玉美人……
赵渊一阵烦郁,挥了挥手,叫周福吉打发了那小太监。
他瞥着平安络那条理分明的经纬线,缓缓从自己身上将另一枚一模一样的拿了出来。
好哇,当初她在经书里藏平安络,他以为是代表了什么情意,一直留藏着,贴身带在身边。
如今她挨个分发给下人,竟是人人有份。
倒是他自作多情了?
作者有话说:
女鹅小拳头一甩带来的疼痛(约)=躺着玩手机时手机啪嗒掉脸上的疼痛
1月24日晚11:55更一章,五分钟后的25日晚0点再更一章(?据说夹子要这么更,我也有点晕,哭),以后每天固定晚上8点更新叭,我会尽量日六的,爱路过的小伙伴,笔芯~
◎最新评论:
【哈哈哈哈】
【怎么说呢,作者还是有料的,不过我发现这类文有一个缺点就是男女主真的要别扭好久,一有点事就用亲吻和xx糊弄过去,这又不是纯那啥文。故事情节和人物描写能再细腻一些吗?唉,这年头想看个不套路的古言真难啊。】
【笑死一直都是自作多情】
【撒花撒花!】
-完-
第27章
◎拜见◎
翌日一早,人人都传言,平安络今年不能戴,违者……要挨陛下的骂?
没听说过谁因为戴平安络被罚的,大多数人对这样的传言摸不着头脑。
传言众说纷纭,其中最广为流传的一种是玉美人想用平安络讨好陛下,弄巧成拙,才惹得陛下厌恶了平安络。
一时间,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各宫的宫人们纷纷把自己的平安络藏了起来。
别人蒙在鼓里,一直跟在皇帝身边的周福吉却擦擦冷汗。
他晓得事情的全过程。只因玉美人送给陛下的平安络和赏下人的一模一样,叫陛下昨晚瞧见了,陛下才会如此不高兴。
本以为玉美人得受点惩罚,今后陛下也再不想见平安络这种东西,然而今晨陛下前去上朝时,玉佩长带间,分明还留着平安络。
天意难测,陛下他到底怎么想的?
*
马场上,冬气潇潇,广袤的地上奔腾着数十匹嘶鸣的马儿。
赵渊今日驾临此处,和小王爷苏酌辰连赛了三场马。三场下来,寒风凛冽,小王爷额上布了一层细汗,连枣红将军也喘着粗气。
却见不远处的赵渊依旧纵马疾驰,英华如初,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小王爷正了正额头的宝蓝抹额,追上前去,隔着风唤道,“陛下,您要不要休憩一下?”
赵渊紧了紧缰绳,脚步反而快了。
“不必。”
寒风洒在他鬓间,吹乱了几丝黑发。他纵马纵得这样快,却没衍出什么快意来,也没在磨炼什么马术,只像是单纯地放浪形骸,单纯地发泄情绪。
小王爷想起了宫里关于平安络的谣言。
难道又是佳人作乱?
他驾了几声,赶忙又追上去,关切地问道,“陛下,您那鼻梁骨是怎么弄的?”
赵渊眼中黑浪闪颤,“再问?”
小王爷笑笑,只得作罢。
其实为红颜两肋插刀,又是什么丢人的事,只不过陛下的面子重,这般话懂得却说不得。
两人两马又跑了一会儿才停下来,赵渊将马缰随手交给身侧侍臣,长长地叹了口气。
小王爷趁机劝道,“宫中那位姑娘对陛下不敬,臣已不是第一次听说了。要臣说,陛下不如答应了和越国女王的联姻。既得了佳人,又得了政事上的好处。到时候陛下新人在侧,这旧人自然就从心上移除了。”
赵渊拂了拂鼻梁,剌了小王爷一眼,似是听进去了,似又根本没听。
他不急不疲地道,“前日苏老将军上奏,说你年逾二十不婚配,不孝之极,言辞恳求朕为你择一门好婚事,也好早点了了他抱孙儿的夙愿。你看朕为你择哪一家贵女好呢?”
小王爷脸上完美的神色顿时垮下来,恹恹道,“老头子年纪大了喜欢碎碎念,陛下也要当真吗?”
赵渊侃讽道,“你胡言乱语,朕当然可以当真。”
小王爷被说得无精打采。
赵渊暗哼了声。他感觉自己近来有些患得患失,对玉栖那小小女子倾注了过多的心力。而她口中说尊他慕他,都是停留在肤浅的表面上的,从未有什么真切的实意。
真是烦煞人。
内务局的人过来,手捧了一张礼单。今年南洋进贡的珍珠中,有粉红珍珠三十颗,更为珍贵的大蓝珍珠十颗,问赵渊如何分配。
小王爷插口道,“臣刚才说错了,陛下莫要生气,臣以后不说便是了。也罢,陛下若真要那女子对您上心,对她好点就是了,这三十颗粉珍珠都给了她,她必定对陛下感恩戴德。”
内务局的人一惊。却听赵渊忽而低沉道,“住口。该怎么分就怎么分。二十颗送与寿仙宫,十颗送与越国女王。”
内务局的人领命告退。
小王爷吃了一瘪,不解地道,“陛下这是何必呢,跟那女子赌气吗?小姑娘家都喜欢粉粉嫩嫩的珍珠,臣看……”
赵渊脸上一本正经,丝毫没为小王爷这话打动。
半晌却又见内务局的人将整整十颗粉珍珠交给小王爷,竟要他亲自前往馆驿,送给女王。
*
小年之后的几日,按宫中规矩合宫都要拜见太后,听太后训导,行孝礼。因宫中妃嫔暂时只有玉栖一人,众人的眼睛便落在了玉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