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见叶家落到这步天地,兰姨觉得十分解气,听到徐令姜这话,当即便一脸喜色往外跑,结果刚出院子,就遇到了霍箐。
霍箐见到兰姨的模样,便调侃道:“兰姨,你这是捡钱啦!这么开心?!”
“是比捡钱还让人开心的事呢!夫人差我去办事,我先去了,霍大夫你自己进去,夫人在厅中呢!”
说完,兰姨便匆匆去了。
霍箐刚走到廊下,徐令姜便携着春芽迎出来了。
春芽一见到霍箐,眼睛瞬间亮了,扑过来抱着霍箐的胳膊,撒娇道:“霍箐哥哥,你是来给我当师傅的么?!”
霍箐:“……”
徐令姜见状,便站在一旁没说话。
霍箐顿时头大,将春芽拉住,蹲在她身边,目光与她齐平道:“学医很枯燥的,不能穿漂亮的裙子,不能像别的姑娘一样玩闹,需要一直看医书识药材,还有可能会遇到各种无理取闹的人,你确定你想学吗?”
春芽乖巧点头:“想的。”
“?!”霍箐顿时扭头,看向徐令姜,“你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
“这可跟我没关系,是春芽提出来,她想要学给人看病的,不信你问她。”
春芽似是看出了霍箐不想收她为徒,徐令姜话音一落,她便急急道:“是我主动跟令姜姐姐说,想要学给人看病的。霍箐哥哥,我知道我很笨,但是我会很用心学的,你不要嫌弃我好不好?”
说着,又撑着乌黑澄澈的大眼睛,可怜兮兮看着霍箐。
霍箐顿时咬住嘴里的软肉,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徐令姜在旁笑道:“外面热,进来说话吧。”
霍箐一落座,正要说话时,有侍女捧着一碗冰雪冷元子进来。
徐令姜道:“霍大夫一路走来,想必很热了,先吃碗元子凉快凉快吧。”
霍箐一碗冰雪冷元子吃完,身体是舒坦了,可麻烦也来了。
春芽就立在她身侧,对着手指头,时不时抬头,怯怯看她一眼,满脸写着‘霍箐哥哥,你别不要我’几个大字。
霍箐觉得她的头又开始疼了。
徐令姜打着扇子,温声道:“春芽,你把昨日同我说,你要学医的那些话同霍大夫再说一遍。”
春芽又一字不落同霍箐说了一遍。
霍箐却道:“你想错了,就算你会医术,也并不是能救活每一个人的。”
“啊?这样吗?!”
春芽抬头,茫然看着霍箐。
霍箐并非是不想收她为徒。
只是她深知,女子行医有多难,她吃过的那些苦,她不想让春芽再吃一遍,可霍箐却没想到,春芽想了想,又问:“不能救活每一个人,但是我能救活一些人,对么?”
对上春芽清澈的眼神,霍箐没办法撒谎,便点了点头。
春芽立刻笑开,颊边梨涡深深:“能救活一些人也是好的呀,而且我是女孩子,我以后要是会医术了,荷香姐姐她不舒服了,我就能帮她看了。”
霍箐问:“荷香姐姐?”
春芽点点头:“荷香姐姐和我住在一个屋子里,她平常对我可照顾啦。可是,每个月总有几天她会生病,我说要请你给她看,她却说她的病男大夫看不了,只有女大夫才能看,可是城中的医馆里,没有女大夫呀!所以我想着,以后我要是学医了,我就可以帮她看了呀!”
听完春芽这一番话,霍箐顿时觉得羞愧不已。
她作为女子,自幼学医时被迫女扮男装,在学医小有所成后,只目光狭隘的看见,女医者无法存活,却没看见那些因觉得,那些因难以启齿饱受女病折磨的女子。
“怎么了?”春芽见她们都不说话了,神色瞬间变得不安起来,怯怯问:“夫人,霍箐哥哥,是不是我说错什么了?”
徐令姜没说话。
而霍箐一扫先前的敷衍,伸手握住她的手,笑道:“没有,春芽说的很对。”
徐令姜一听这话,便知霍箐是应了,也算松了一口气。
之后,霍箐又细细问了春芽如今识字的情况,听到她千字文已识了大半,便赞许点点头。春芽立刻顺杆子往上爬:“那霍箐哥哥愿不愿意当我师傅?!”
“既然想让我当你师傅,怎么还叫哥哥?”
春芽睁大眼睛,似是高兴坏了,一时没反应过来,还是徐令姜在旁提醒道:“还愣着做什么,快叫师傅呀!”
“师傅!”春芽这才反应过来,叫师傅的同时,又跪下来给霍箐磕了个头。
霍箐忙将春芽拉起来,又同她说了几句话,便让春芽出去玩儿了,复又转头冲徐令姜道:“这丫头我收了,但是我近几日有些事要处理,待我处理好了,我再来接她,你先帮我再照顾她几天。”
徐令姜点头应了。
此事敲定之后,霍箐便也没再过多停留,直接便告辞走了。
霍箐一走,徐令姜闲下来,想到叶家的事,眉宇间闪过一丝愁色,叶家无论犯什么事,徐令姜都不在乎,她只希望此事不会牵扯到叶逢春。
兰姨出去打听了一圈,却是无功而返。
她道:“大理寺和殿前司的人动作太快了,没有人知道,叶家究竟是因为什么事被抓的。”
那看来是官家直接下旨了。
徐令姜心里的不安更盛了,可如今这种时候,她再急也没用,只得等李慕载回来,问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直到掌灯时分,李慕载才回来。
徐令姜听到外面的声音,当即三步并作两步,从屋内出来。
李慕载一进院子,就见徐令姜满面急色从屋内出来,正要步履匆匆下台阶时,李慕载立刻喊了声:“令姜,站在那里别动!”
徐令姜脚下一顿,抬眸看向李慕载。
暗色里,一身玄青色衣袍的李慕载,快步过来。
李慕载知徐令姜想问什么,一走近,他便道:“赵暝被害一事,跟叶家有关。”
“赵暝不是死在前朝余孽手上的么?怎么又同叶家……”电光石火间,徐令姜突然想到了一个人,她脱口而出,“是芸娘?!”
昨日芸娘去了鲁王府。
今日,叶家便与赵暝被害一事扯上了关系!是芸娘做的!
李慕载颔首:“今日宫门刚开,赵旸便带着芸娘入宫,说是叶筠父子与前朝余孽勾结,在太子册封大典当日安排人杀了赵暝,求官家为他做主。”
徐令姜当即便问:“官家信了?!”
问完之后,徐令姜这才反应过来,自己问了一句没用的话。若官家不信,今日叶家阖府又怎会被大理寺和殿前司的人带走。
“也不算全信。”
徐令姜看向李慕载。
李慕载掀起竹帘,带着徐令姜往屋里走:“官家听闻此事,怒不可遏,当即将叶筠父子下狱不假,可也下旨让三司去调查此事了。”
说到这里,李慕载顿了顿,又道:“若我猜的不错,此案最后,怕是官家会亲鞠。”
徐令姜认同李慕载的猜测。
赵暝因太子之位而死,官家势必得给鲁王府一个交代,可查来查去,除了前朝余孽四个字,什么都没查到,官家的怒气正无处撒呢!如今芸娘将既疑凶送到官家面前,官家焉有不查的道理。
“只是——”
徐令姜刚起了个话头,又不说了。
李慕载看了徐令姜一眼,他知道徐令姜在想什么——无非是怕芸娘因爱生恨,故意污蔑叶家罢了。
李慕载倒了盅温水,递给徐令姜,淡淡道:“此事未必是空穴来风。”
徐令姜猛地抬眸。
李慕载道:“芸娘指证叶家,只有她偷听到的对话,其实连证据都算不上。可今日在官家面前,芸娘直接起誓,说她若有半句假话,就让她和她还没来得及出世的孩儿,死后永坠阿鼻地狱,永不超生!”
从昨天芸娘那模样来看,那个孩子没了,几乎是带走了她半条命,如今她既肯用那孩子起誓,只怕叶筠父子当真与赵暝的死有关了。
而赵暝的死,一直是个无头案,如今芸娘既撕开了一条缝隙,又有赵旸在,官家自然会查。
“可——”
徐令姜垂眸,喃喃道:“若说叶筠父子,与前朝余孽勾结,怎么都站不住脚。”
李慕载听到徐令姜的话,沉默片刻,眼睫撩起间,有流光一闪而过,他答非所问:“那令姜可曾想过,叶知秋仕途已然无望,叶筠便该将希望寄托在叶逢春的夫婿上。最好的选择,便是榜下捉婿,或者将叶逢春嫁给顾予忱,可叶筠为何却将叶逢春嫁给康王嫡次子了呢?!”
第54章 始末
◎跟我有关?◎
这个问题, 徐令姜也曾想过。
在未立太子之前,官家最中意的是赵暝,这是人尽皆知的事, 可叶筠为何,却反其道而行, 将叶逢春嫁给康王嫡次子。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官家突然改了主意,将康王世子过继立为太子, 那叶家最多是面子上好看——能得个王爷女婿。
可里子却得遭罪, 毕竟没有哪个天子, 会重用弟弟的岳父。
徐令姜倒是隐约有听说, 康王对赵昱这个嫡次子的疼爱, 远超过嫡子,可那又如何?
长幼有序的祖宗礼法摆在那里,就算康王再疼赵昱, 赵昱也绝不可能跃过嫡长子, 可叶筠却为何,偏偏要将叶逢春嫁给赵昱呢?
徐令姜看向李慕载。
李慕载眉眼沉沉:“我觉得此事有蹊跷, 已经着人去查了, 暂时尚无眉目。”
徐令姜想了想,又问:“那此事可会牵扯到康王?”
叶筠于康王是亲家,此番叶家与赵暝之死有关,康王安能独善其身?
“叶筠父子一口咬定, 芸娘是因爱生恨,冤枉他们的, 暂时并未牵扯出康王。”说到这里时, 李慕载眸色微变了下, 但却没说什么。
徐令姜捕捉到了,她问:“跟我有关?”
李慕载犹豫两个弹指间,轻轻颔首:“今日在官家面前,芸娘曾说,当初叶知秋之所以与你和离,乃是因为,叶知秋误以为她是鲁王府被拐的郡主。”
这话一出,徐令姜瞬间被惊到了。
当初叶知秋因芸娘来找她和离时,徐令姜还曾钦佩过叶知秋,却不想,叶知秋一开始对芸娘竟是另有所图!
说到这里,徐令姜突然又想起另外一件事来——
当初叶知秋突然想回头的时间,似乎就是赵靖桐被找到的时间!所以他是觉得,芸娘没有利用价值了,这才将她抛开,又转头回来求自己的原谅了?!
一贯好脾气的徐令姜,也气的将茶盅掼在桌上,愤然骂道:“寡廉鲜耻!狗彘不如!!!”
李慕载愣了下。
认识这么久,这还是他第一次听见徐令姜骂人,一时颇觉得有些新奇,便没说话。
徐令姜又骂了几句之后,见李慕载看着她,顿觉有些不好意思,不自在抿了抿唇角,小声道:“我,我就是有些气不过。”
气不过叶知秋这般对她和芸娘。
李慕载轻轻嗯了声。
旁人生气大多都是面目可憎的,可徐令姜生起气来,却自有一股灵动的美。李慕载并不介意,反倒拉着徐令姜坐下,声音里带着笑:“气不过骂几句也无妨。”
徐令姜抬眸,看见李慕载脸上的温柔纵容时,心里蓦的一暖,原本的气愤悉数散了,她摇摇头,轻声道:“我有些担心逢春。”
叶逢春虽然是外嫁女。
但此事若与康王府有关,那叶逢春——
李慕载察觉到了徐令姜的不安,他握住徐令姜的手,淡淡道:“康王并非等闲之辈,先等等,看三司能查出什么吧。”
徐令姜轻轻点头,为今之计,确实也只有等。
只是徐令姜他们这边想着等,康王那边却是已经坐不住了。
康王正在修剪花枝,但听说,赵旸带着芸娘入宫,在官家面前,指认叶筠父子与前朝余孽勾结,杀害赵暝的消息时,他手一抖一剪子下去,一直精心养护的花苞剪掉了。
“那女人在官家面前怎么说的?”
康王一时也顾不上那花了,急急问传消息的人。
小厮将打探到的消息,同康王说了一遍。
康王面色阴沉坐回椅子上,一面让人去叫赵昱来,一面飞快思考应对之策。
赵暝之死,一直是官家心里的一根刺,如今赵旸带人指正叶筠父子,官家绝对会派人去查,甚至可能会亲鞠,那么叶家暴露是迟早的事。现在当务之急,他得先知道,赵昱在其中充当了什么角色,这样才能想办法将他摘出去。
赵昱来的很快,可康王一见他的模样,顿时火气就上来了。
原因无他,如今已是午时了,赵昱过来时,整个人却是睡眼惺忪的模样。一身宽袖软袍挂在身上,衣襟大敞,依稀能看见内里暧昧的红痕。
一进来,赵昱便打了个长长的哈欠,问:“父王,您找我!”
康王恨不得将茶盏摔到赵昱脸上,可茶盏抓到手上时,又狠不下心来,只得怒声道:“你把上次你跟我说的话,再说一遍。”
赵昱啊了声,一脸茫然:“什么话?”
康王听到这话,直接将手中的茶盏摔过去,上好的雨过天青色茶盏,顿时在赵昱脚下摔的四分五裂。
管家在旁忙说了,芸娘指认叶筠父子谋杀赵暝一事。
赵昱哦了声,满脸不解:“合着父王是因这事动怒呢!这有什么好动怒呢?!”
康王气的都手都开始抖了。
管家正要说话时,赵昱身子一歪,坐进太师椅上,抓过果盘里的葡萄,摘下一颗一面慢条斯理剥皮,一面语气闲适道:“提出要杀赵暝的人是叶知秋,安排人杀赵暝的也是叶知秋,父王有什么好担心的!”
“提出杀赵暝的是叶知秋,安排人杀赵暝的也是叶知秋,那杀赵暝的人,不是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