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芽懵懂看着徐令姜,问:“什么叫手艺?”
“手艺就是你不必靠任何人,自己就能赚银子。”徐令姜怕她还是听不懂,想了想,又举了个例子,“就像咱们厨房的葛大娘,她因为做饭好吃,被聘进咱们府里做厨娘。如果有一天,我不喜欢吃她做的饭了,那葛大娘也可以去别人的府上做厨娘,不管怎么样,她都可以靠做饭这个一技之长养活自己。”
春芽歪着脑袋,认真想了想,软糯道:“就跟夫人的画可以赚银子,是一个道理么?”
“是的。”
“那我是要学做饭,还是作画呀?”
春芽只是个小孩子,徐令姜给她举了这两个例子,她便以为,徐令姜是想让她在这两个里面学一个,却不想,徐令姜摇摇头,道:“不一定非要学这两个,你有其他什么想学,或者比较感兴趣的东西么?”
其他想学,或者感兴趣的东西么?!
春芽歪着脑袋,对着手指头,开始认真想起来。
兰姨见状,正想说,她一个小孩子,见识有限,哪里知道要学什么,倒不如让徐令姜给拿个主意得了。
可兰姨话还没说出口,春芽已看向徐令姜,巴巴问:“学什么都可以么?”
“嗯,学什么都可以的。”
春芽道:“那我想学给人看病。”
这话一出,徐令姜和兰姨都惊了一下。
徐令姜问:“春芽为什么想给人看病?”
“因为我爹爹是病死的,我娘亲也是病死的,要是春芽会看病的话,他们就不会病死了。”
听到春芽的理由时,徐令姜和兰姨齐齐怔住了。
春芽见徐令姜不说话,不安的眨了眨眼睛:“是、是不可以么?”
“可以的。”徐令姜回过神来,抬手怜爱摸了摸春芽的脑袋,“只是学给人看病的话,或许会很枯燥,你若是决定要学的话,中途便不可以放弃,你能做到么?”
春芽点点头:“能的。”
徐令姜这便放心了,她笑道:“好,那你这几日,什么都不用做了,继续学千字文,我给你找师傅去。”
春芽乖巧应了,徐令姜将桌上一盘蜜枣糕递给她,让她端下去吃了。
春芽前脚刚走,后脚兰姨就笑道:“夫人一开始就没打算让春芽做下人吧?”
不然为何春芽进府后,徐令姜不但没让人教她差事,反倒时常还亲自教她读书认字呢!
徐令姜轻轻颔首。
当初在弄梅巷时,她叫这帮孩子读书识字时,春芽是学的最认真的那个,而且她年纪尚小,徐令姜不想让她一辈子,都只被困于内宅之间,做个服侍人的小丫头。
如今她既主动选了要学习医术,徐令姜自然是欣然同意的。
随意用过早饭之后,徐令姜便带着秋荻和兰姨出门了。
她们先去了弄梅巷。
徐令姜曾经住的宅子,如今可谓是大变样了,除了房内的布置格局改了之外,院中也被种上了许多时蔬瓜果,甚至旁边还围出了个鸡圈出来。
忍冬她们一见徐令姜过来,忙过来给徐令姜行礼,又赶紧端了茶来。
徐令姜接过茶,轻轻啜了一口,冲她们含笑道:“我今日过来,可不是来喝茶的,眼看着一月之期便要满了,你们学的如何了?”
她们来之前,都只同徐令姜签了两个月的身契。
一个月是学手艺,另外一个月,则是出山验收成果的。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都看向了忍冬。
忍冬也不扭捏,直接站起来道:“学的如何光靠说没用,我们昨日得了信,听说夫人今日要来,都各自预备下了,若夫人不忙,不如我们这便各自给夫人做些吃食,让夫人尝尝,如何?”
徐令姜便笑着应了。
不一会儿,这些人便鱼贯而出,各自手中捧着吃食,轮流上前,让徐令姜检收她们这一个月所学的成果。
虽然她们做的都是主食,但却没有一个是重样的。徐令姜挨个儿尝过去,原本悬着的心,这才彻底放了下去,又指了指其中的一个抄手,和一个灌汤包道:“这两个是谁做的?”
两位妇人站出来,冲徐令姜行了一礼。
徐令姜笑道:“这抄手和灌汤包我吃着甚好,劳烦两位再帮我做一份带走的。”
那两位妇人应了,忙喜笑颜开进厨房去忙碌了。
没一会儿,便将抄手和灌汤包做好放进食盒中,拎出来递给兰姨时,兰姨又分别给了她们银子。
“夫人心善,让赵娘子教我们手艺,我们怎能收夫人银子呢?”
那两位妇人摆手,连连拒绝,徐令姜在旁笑道:“先前我吃的我便不给银子了,带走的这个是给霍大夫的,你们就当这银子是他给的,快收下吧。”
听徐令姜这般说,那两位妇人这才千恩万谢收了。
从宅子里出来之后,徐令姜便打算去霍箐坐诊的药堂,那药堂就在弄梅巷旁边的街上,出了弄梅巷。
可徐令姜一行人刚出巷子,就遇到了一位熟人。
说是熟人也不然。
因为她们俩都知道彼此的存在,也都认识对方,但却从来没说过话,也没有近距离打过照面。
兰姨乍一眼看到芸娘,差点就要跳起来破口大骂了。
但又猛地的想起来,若不是因为她,徐令姜又怎么能摆脱叶知秋,嫁给李慕载呢!便压住愤恨,想装作不认识,直接走人的。
徐令姜也是这般想的。
可擦肩而过时,芸娘却主动叫了她:“李夫人。”
徐令姜脚下一顿,偏头看向芸娘。
徐令姜之前曾远远看过芸娘一次。
那时的芸娘眉眼灵动,满身朝气。可如今的话她却像一朵饱经摧残的花,皮肤苍白干裂,一双眼里全是死寂。
徐令姜正要说话时,芸娘突然毫无征兆晕过去了。
兰姨吓了一跳,当即拦在徐令姜面前,恶狠狠骂道:“你你你你这是做什么?!我跟你说,我们姑爷如今可是官家面前的红人,我们可不怕你!”
徐令姜绕过兰姨。
见芸娘双眼紧闭,脸色苍白躺在地上,看着不像是装的,便让兰姨和秋荻一同将她搀着,送去了霍箐坐诊的药堂。
霍箐替芸娘诊过脉,刚掀开帘子出来,兰姨便急急过来,问:“霍大夫,她怎么样了?”
兰姨问这话,本是怕芸娘赖上她们。
霍箐却以为她们相识,摇摇头道:“她之前小产过,还被人灌了大量的红花汤,伤了根本,这辈子都不会再有孩子了。”
这话一出,徐令姜和兰姨脸色齐齐都变了。
被人灌了大量的红花汤?!这意思是叶家人将芸娘的孩子打掉的?!
兰姨又惊又怒,当即骂道:“畜生!虎毒尚且不食子,他们怎么能做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呢!”
霍箐已经将食盒打开了,正在扒拉抄手吃,见兰姨义愤填膺的模样,便口齿不清问:“她谁啊?值得兰姨你这般骂?”
徐令姜眼睫轻垂,没说话。
旁边的秋荻答了:“叶知秋的外室。”
“咳咳咳咳咳——”
霍箐顿时咳了起来,眼睛瞪的老大。
叶知秋的外室,怎么是由她们送过来的?!
她们正说着,内间的帘子被掀开了。
芸娘醒了,她面色苍白如纸,从里面出来,走到徐令姜面前,冲徐令姜行了个礼:“多谢李夫人送我来医馆。”
徐令姜抿了抿唇角。
她与芸娘这种关系,她一时不知道能说什么,索性便摇摇头。
却不想,芸娘道过谢后,又冲徐令姜道:“李夫人,之前是我对不住你,原本我该向你道歉的,但鉴于我也算是间接帮了你,我就不向你道歉了,可好?”
道歉与否都皆已过去了。
徐令姜无意再去纠结,便轻轻颔首。
芸娘也不多说,便转身要朝外走。
徐令姜皱了皱眉,又叫住她:“你可是有事要找我?”
不然她为何会去弄梅巷?!
芸娘嗯了声,看着徐令姜:“我爹爹说过,做错事就该向人道歉的。李夫人,如果我说,当初是叶知秋同我说,他与你只有夫妻之名,他答应我,回华京就同你和离娶我的,你信吗?”
事到如今了,芸娘也没骗她的必要,徐令姜信芸娘。
见状,芸娘脸上顿时露出一抹如释重负的笑,身子也跟着轻晃了一下,徐令姜问:“可要我找人雇个马车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来华京这么久了,还没好好看过这里呢,我想四处看看。”
徐令姜听到这话,便没再说什么了,她看着芸娘一身素白衣裙,头上发饰全无,依旧做未出阁女儿的打扮,脸上挂着瑰丽的笑朝门外走去。
行至门口时,芸娘突然转身,冲徐令姜道:“李夫人,你是个好人,好人会有好报的。”
说完,屈膝冲徐令姜行了一礼,便出门走远了。
兰姨瞧着芸娘这模样,有气也发不出来了。
霍箐看惯了生老病死,对这种早就无感了,他吃完徐令姜带来的抄手和灌汤包,擦了擦嘴,问:“你找我有什么事?”
徐令姜回过神来,走过去,同霍箐说了想让霍箐收春芽当徒弟一事。
霍箐一听这话,立刻回绝了:“不教!小丫头片子,学什么不好,干嘛要学看病啊!赶紧换个别的得了!行了,我这儿马上就要来病了,你赶紧……”
徐令姜轻声截了霍箐的话:“你都能学得,她为何学不得?”
霍箐瞳孔猛地缩了一下,故意粗声粗气道:“这大白天的,你说什么胡话呢!你……”
后半句话,霍箐说不出来了,因为徐令姜盯着她。
徐令姜的眼神很平静。
可那平静里,却带着早就洞察一切的了然,霍箐所有的狡辩之词,瞬间成了枉然。
霍箐气冲冲坐回去,压低声音道:“你是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见你第一面时。”
霍箐:“?!”
“见你第一面时,当时有所怀疑,但不确定,直到那天,你从三娘家里出来,你们俩都是睡眼惺忪的模样时,我才确定。”
赵三娘虽然平日里看着不正经,但却从不胡来。
再加上,那时候赵三娘还在铆足劲儿追李慕载了,他们几家比邻而居,赵三娘不可能这么光明正大的跟霍箐同宿。
霍箐听到这话,顿时磨牙嚯嚯,恨不得把赵三娘大卸八块。
不过赵三娘现在不在这里,她只能恶狠狠看向徐令姜:“看到我这样,你还想让那丫头学医?!”
世人对女子多有偏见。
除了宫中有女医官之外,坊间的大夫无一例外都是男的,因此霍箐不得不女扮男装行医。
“不是我想,是春芽要学。”徐令姜说完,想了想,又道:“更何况,虽然说医者眼里无男女之别,但很多女子纵然身体不适,或因病症难以启齿,或因忌讳男女有别,而选择硬抗的。这一点,霍大夫你行医多年,见的应当不比我少吧?”
霍箐不说话了。
她行医这么多年,见过许多这种事。她若不女扮男装便没有人愿意教她医术。可待她学成能独立行医时,又会因‘男子’的身份,被女病患忌讳。
徐令姜见霍箐听进去了,便也不再多说,只道:“若你还不放心,那便明日亲自来府里问问春芽吧。”
说完,便带着兰姨和秋荻走了。
但回府的路上,想到芸娘先前的模样,徐令姜还是有些不放心,便让人远远跟着她。
直到暮色四合时,跟去的人才来回禀:“夫人,那女子在华京转了一圈,最后去了鲁王府。”
第53章 报应
◎赵暝被害一事,跟叶家有关。◎
徐令姜听完, 愣了一下。
好端端的,芸娘去鲁王府干什么?!
徐令姜有些不解。
但无论芸娘去鲁王府做什么,都跟她没关系, 徐令姜便也未将此事往心上放,可她却没想到, 第二天就出事了。
这天,徐令姜早起用过饭后,便将春芽叫过来, 检查她的千字文。
春芽的千字文背到一半, 外面突然响起匆促的脚步声, 夹杂着兰姨欣喜的声音:“夫人, 大喜!大喜啊!!!”
徐令姜走到门口。
就见一向动静有度的兰姨, 风风火火从往屋里跑,徐令姜忙扶了她一把:“兰姨你慢点,小心脚下!”
“不妨事不妨事!”兰姨连连摆手, 眉开眼笑道, “夫人,叶家遭报应啦!!!”
徐令姜一时没反应过来。
兰姨噼里啪啦道:“我刚才上街的时候, 看到官差将叶家老小全都抓起来了!哈哈哈哈, 真是天理昭昭,报应不爽啊!!!”
徐令姜顿时被惊到了。
叶筠乃是吏部尚书,是正三品朝臣,若没有官家发话, 不可能有人敢这么大的胆子,光天化日之下, 敢去叶家拿人!
“兰姨, 你可知去叶家拿人的是谁?罪名是什么?”
兰姨想了想, 道:“拿人的有两个人,一个是个胖胖的老头,还有一个穿着一身盔甲,身材高大削瘦,对了,那人左边眼睛是红的。”
血瞳?!
殿前司的指挥使?!
带走叶家老小的,竟然是殿前司的人?!那看来是官家下的旨了。
“叶家的罪名是什么?!”
兰姨摇摇头:“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徐令姜神色瞬间变得凝重起来。
听兰姨的形容,想来那两个人,是大理寺寺卿和殿前司指挥使无疑了,能让大理寺寺卿和殿前司同时出动,定然是闹到官家面前,并且官家龙颜大怒的事了。
徐令姜沉吟片刻,吩咐:“兰姨,你让人出去打听打听,看叶家究竟是因何获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