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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榭茶居之所以是京城贵族乐衷于聚集的地方,一方面是身处闹市而僻静,往来方便,另一方面么,黎洛栖跟着侍女往里走,发现这茶居隐秘性极好,除了邀约的朋友间,不会看到其他客人。
侍女平推开木门,映入眼帘的是能看见水榭的凭阑,虽然是冬日光景,上面都结冰了,但这个时候是晌午,日头落在冰面别有一番波光凌凌的景象,空气清冽干净。
黎洛栖看到坐在南面的刘清越,世家贵族的千金,姿态礼仪都是长年累月教养出来的。
黎洛栖也被嬷嬷们规范过几次,实在难受,再加上昨晚被赵赫延那番折腾,她两腿到现在还是酸胀的,遂坐下时后背往凭几一靠。
面前的刘清越扯唇笑了声,“黎娘子这般,在别的人家里可是要做妾的。”
她脸上要打招呼的笑僵了僵,鸦羽般的长睫敛了下去,“刘娘子还没出嫁,怎么就端出了一副主母姿态?”
刘清越看着眼前这张白皙透亮的鹅蛋脸,细腻如脂玉,眉尖压春色,娇俏水润。
就是这凛冬天气都能让人眼前一亮,便是女子都要被她引去目光,更何况男人。
她忍了忍脾气,笑了声:“以色事君,能得几时好?”
这话倒是让黎洛栖愣了下,刘清越是在夸她长得好看吗?
“谢谢啊,其实你也长得挺美的。”
这话落入了隔壁厢房主人的耳中,男人凉薄的唇角牵起,无声笑了笑。
刘清越端茶杯的手没来由抖了下,滚烫的水珠顷刻滴在手背上,烫得她轻呼了声,一旁的婢女忙上前去擦,刘清越径直拿过手帕:“不用了,一点小事。”
这反应倒是让黎洛栖有些欣赏,看来刘清越不是那种娇贵小姐。
然而,对面的清冷美人忽然朝她侧眸看来:“我自幼在定远侯府的府学里念书,诗书礼乐射,世子哥哥学什么,我就学什么,排兵布阵,这些,黎娘子你会吗?”
黎洛栖摇了摇头:“学这些干嘛?”
刘清越冷笑了声:“看来他没跟你谈论过这些吧,他若是说起你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倒是我们从前在府学上,常常因为战事而高谈阔论。”
黎洛栖愣了愣,“那你们会吵架吗?”
刘清越蹙眉,“那不是吵架,独特的观点才能引起他的注意。”
黎洛栖:“所以你跟他对着干咯?”
刘清越脸色一僵:“偶尔,但我不能一直做他的应声虫吧。”
黎洛栖叹了声,她忽然明白昨晚赵赫延说的那句话:如果刘清越是男子,早杀了她。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在下午六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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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世子的局·✐
刘清越看黎洛栖沉默的小脸,清冷的脸庞勾了抹笑意,她向来是高傲的,一举一动都是晋安城名媛竞相效仿的对象,她黎洛栖,算什么?
一个扬州来的乡下娘子,当她听到定远侯府要迎这种出身的人进门的时候,以为是在听什么笑话。
“世子哥哥自从娶了你,就成了这晋安城的谈资,堂堂的修罗王将军,如今竟被这般污了名声!”
黎洛栖听到刘清越声音里隐忍的怒气,若不是身份在,大概要当场掀桌子扯头发了吧。
她却忽然觉得有些好笑,端起面前的茶盏,也不像刘清越那般优雅地点茶,喝了两口,清了清嗓子,吊足对方的脾气后,才道:
“可是,近日我听得最多的,是薛将军遇刺一案。”
她话到一半,果然就见对面的刘清越脸色一白,谁听了未婚夫受伤不紧张呢,黎洛栖放下茶盏:“坊间都传是世子为了不让刘娘子嫁予他呢,现在提刑司都在查,你说啊,是谁在坏世子的名声呢?”
“你胡说!”
刘清越下意识脱口否认,就见黎洛栖点了下头:“所以啊,大家吃饱了没话聊,可不得找点无中生有又比较有意思的话题么,刘娘子不要去理会便是了。”
黎洛栖这番话直接反将了刘清越,她要是敢承认赵赫延是为了她命人刺杀薛信,那就是她坏了世子的名声,若不然呢,你刘清越就是跟赵赫延没关系。
刘清越立马就品出了她话里的意思,眼神凝在她脸上,“区区乡野之妇,也配与我相提并论。若不是我国公府与定远侯府朝堂生隙……”
说到这,黎洛栖看到她紧紧攥着的拳头,远山眉微微蹙起,“你喜欢我夫君?”
刘清越清眸蓦地一抬,没想到黎洛栖竟直接说出了这番话,忙撇过视线,看向凭栏外的水榭:“你没见过从前的赵世子,鲜衣怒马少年郎君,这晋安城饱读诗书的男子不少,光风霁月的皮相也有,但像他这般耀眼夺目,驰骋疆场的,没有。”
她心里积怨着一股气,凭什么,若赵赫延不娶她,便是娶了长公主,娶了出身地位比她还要高的,那她刘清越也不会这般不甘心。
黎洛栖缓缓吸了口气,“我确实没见过。”
她第一眼看到的赵赫延,就是一只靠在绒草堆里伤痕累累的刺狼。
刘清越看她的眼神夹了一丝可怜的笑,“侯府捡你去冲喜,不过是听了青云道长合算的八字,如今朝堂纷争,定远侯府身处漩涡,与谁结亲都是危险。而你,反而是因为毫无背景才被选中的,不费一丝力气就当上了侯府少夫人!”
黎洛栖摇了摇头:“我也费了力气的。”
刘清越眸光一睁,“你什么意思?”
黎洛栖叹了声:“从江南来晋安,先是水路然后是马车,走了一个月,晕得我七荤八素的,这要是半路山贼截道,我小命就要没了。”
刘清越气了:“这算费什么力气!”
黎洛栖沉静地看向她:“那要怎样才算费力气呢,对刘娘子来说,因为两家的矛盾才导致您与世子无缘,那你除却国公府小姐的身份不就可以了,至少让世子知道你是真心的。若娘子愿意如此,我回去便可以跟世子讲明,和离休书拿到马上就走,因为我敬佩你。”
她话音一落,对面的刘清越怔怔地看着黎洛栖,良久才从她话里反应过来,嘴唇抿得泛白,“我出身刘氏,家族责任,岂可为了儿女之情负了宗亲?”
黎洛栖笑了,“所以那位为了君臣百姓而险些丧命的将军,不值得你为他这般牺牲,是吗?”
刘清越清瞳睁睁,就见眼前的少女站起身离了席,“黎洛栖你不是我,你根本不知道……”
忽然,那双走向房门的步子一顿,侧身朝刘清越看去,眸光俯视而笑:“所以啊,刘娘子不要再来找我了,你跟世子的问题,与我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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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坐上了马车,一芍眼神瞟了瞟对面的少夫人,不安道:“其实世子以前在府学的时候,跟她就是客气的点头之交。”
“那么多女子,怎么就传他跟刘清越了呢?”
黎洛栖忽然噎了回去,一芍吓到了,支支吾吾地。
“快说!”
“当时国公府跟定远侯府还没闹掰,两家家世相当,而且长得是最出挑的,夫人喜欢,总说要把她当女儿,然后就有人说,女儿还得嫁人,不如娶进门……这一传十地……”
黎洛栖咽了口气,拉开车帘朝外看,忽然说了句:“停车。”
一芍愣了,“少夫人,您别生气啊!”
说着就见黎洛栖掀门下了马车,一芍紧紧张张地跟上去,“这儿是集市,人多……”
她这一说,黎洛栖就逛了起来,走走停停地,忽然走到一个小儿摊贩前,上面挂着布偶,她好奇地拿来玩了一会,那摊贩一个劲地夸。
“夫人买回去给家里的小孩玩,保准喜欢的。”
布偶是把手穿进去,通过指尖控制让它做各种动作和表情,人还能给它配声说话,像看戏台子的人表演一般。
黎洛栖觉得有趣,玩了一会,忽然想到之前在赵赫延房里看到的那本手部筋络图,脸上的笑就凝了凝。
一芍准备给钱,却见少夫人不知在想什么,“少夫人,要买吗?”
她忽然把玩偶从手里褪了出来,“谁要给他买!”
说完就气冲冲地走远了几步,又看到了瓜果摊,飘着一阵果香,黎洛栖忽然想到一天夜里,赵赫延想吃苹果,各种挑剔,害她磨了一晚上的果汁。
一芍见少夫人越走越快,心里也知道她不痛快,于是指着摊贩道:“少夫人,樱桃冰酪!”
黎洛栖扫了眼,看到点心铺子前摆着的红澄澄樱桃,眼睛便亮了起来,“走!我们一起!”
一芍忙去付了钱,那卖冰酪的大婶见着黎洛栖这张俏脸,高兴得又给她添了樱桃,“娘子常来!”
黎洛栖看着冰酪,闷声说道:“素未谋面的大婶都对我这么好,他呢?”
一芍冰了一嘴,“哈?”
抬头就见少夫人挖了一大勺送进嘴里,接着两勺三勺地,一句话没说。
等黎洛栖吃完后,抹了抹冰肿的嘴唇,“一芍。”
“啊?”
“把方才布偶摊里我玩过的那两只买了。”
一芍:???
“不是说不要吗?”
“谁说不要了,快去,不能让别人买了!”
一芍一头雾水地,但还是带着她抄回原路找摊贩,结果一问,真卖了。
两只都没了。
一芍小心翼翼地看向少夫人,“要么我们挑其他样的,这只也很好看……”
就听她道:“回去。”
直到回了定远侯府,一芍都没听见少夫人吭声,就一直看着车窗外,回来的时候不小心瞥见少夫人眼圈好像红了一道。
折腾了一下午,回来也天黑了,黎洛栖在东厢房里窝着,就听一芍来敲门,说是烧好热水可以沐浴了。
她奄奄地从床上爬起来,让一芍出去外面候着,热气熏得眼睛发酸,她又埋进水里,身子轻轻发抖,而后喘了喘气,窒息之前浮出水面。
好一会儿,外面又传来一芍的敲门声:“少夫人,再泡着水就凉了。”
“知道了……”
她披好睡衫出来,隔着窗牖就见院子里黑黢黢的,正屋的灯竟没有亮,忽然颦眉道:“世子呢?”
这个时间他不应该已经睡了啊。
一芍:“回来的时候见月归端着茶去后院的书房了。”
黎洛栖“噢”了声,没再问,拿着干布坐到椅子上擦起了湿发,一芍见状,忍不住问:“少夫人,要去劝劝世子回屋歇息吗?”
她动作顿了顿,“不了,万一他发脾气怎么办,而且他白天也能睡……”
说到这,她语气一塞,低着头把干布叠起放到一边,“我困了,你也下去歇息吧。”
“少夫人……”
一芍还想说什么,就见她钻进了被衾里,只好止住声退下了。
安静的东厢房里,黎洛栖却睡不着,眼睛看着窗牖,斜对面的正屋一直没亮灯,也许他已经睡了,就算晚上不睡,他白天也可以睡的,可是,只有当一个人无所事事,才不会在乎作息规律的。
如果是以前的赵将军,一定分秒必争,所有人都等着他发号施令,现在的世子爷,庭院寂寥。
被思虑一缠,她好像不去确认赵赫延睡了没有自己也无法睡着了,便披了披风出了东厢房,刚要去正屋,就见月归打着哈欠从后院的月门出来,一见着她忙收住嘴,行礼道:“少夫人。”
这哈欠声听着就困了,“回去睡吧。”
月归摇头:“不行,万一又发生昨晚的事情……”
想到这一张脸透着心有余悸。
黎洛栖给他把袄衣领子理正,“我去劝世子回来休息。”
他一听如临大赦。
黎洛栖是第二次来后院书房,假山池子吹来冷风,她紧了紧白狐裘,抬手敲门,等了一会才推了进去,烛火晦明,她迈进一只步子,携着的冷意不小心打扰了这暖室。
便不敢再进去,直到桌案前坐着的男人抬起眉眼,沉静地看着她:“进来。”
虽然是坐在桌案前,但他的身形被烛火映出更宽阔的暗影,就落在她脚边,“太晚了,回去睡吧。”
“你宿在东厢房,管我主屋什么事。”
他的声音凉得跟这书房的温热格格不入,黎洛栖揪着披风的衣襟:“你不回去,下人没法休息。”
狭长的眼睑朝她掠来:“因为下人才来的?”
黎洛栖心头一跳,这种时候千万别给月归招罚,“如果是有什么事比较急,我可以帮忙……”
两人隔着两丈远,地上的影子拉出了平行的两道线。
“过来。”
黎洛栖的步子迈近两步。
他气息沉沉,“把披风脱了。”
少女清瞳里透着犹豫,一张白皙的鹅蛋脸还藏在披风的帽檐里。
“写字。”
他话音一落,黎洛栖蓦地想起了上一回她来书房偷吃,赵赫延让她写奏折的事,他的右手有伤,自然是无法提笔。
于是忙把披风脱了放到一旁的贵妃榻上,走到桌案边,撩起衣袖开始磨墨,“写什么?”
赵赫延的面前放着一张素白宣纸,男人手肘撑在轮椅的扶手边,撩着眼皮看她,黎洛栖抿了抿唇,毛笔在他正前方搁着,她要写就只能走到他跟前,可是赵赫延的气场太压迫人,她怕写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