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皇归去——阿咪的胡萝卜
时间:2022-03-10 09:09:03

  萦绕不绝的黑气,自魔刀之上缓缓弥漫到东寰的手掌。白色的灵雾,黑色的魔气,彼此缠绕纠结,仿佛两条争斗的小龙,在做无声的厮杀。
  弢祝又运起三分修为,将手中结界继续加固——虽说,他对东寰的能耐始终充满信心,然,这柄魔刀太过妖异强悍,万一在拔出的那一刻魔气散开,对于琉璃溪,甚至胜清境,都将会是一个不小的麻烦!
  分明是寂静无声,东寰却仿佛听到了怀中女子浅浅的一声□□——魔刀终于拔出了山壁,朱西溪如泥委地,东寰手臂一缩,随即将她紧紧搂住怀中。
  而她身后些崖壁,却仿佛被劈砍成细碎的豆腐块,顷刻间化为齑粉。一阵烟雾之后,那里,变成了一片空白。
  弢祝赶紧接过魔刀,手中结界化作冰罩,将魔刀冰封了个严严实实,不使魔气有一丝泄露。
  弢祝的动作有些手忙脚乱,东寰却看也不看一眼。他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在一点——怀里的西溪,虽然还有一丝弱不可查的气息,灰败的颜色却已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到了她的面庞。
  怀中的身体依然柔软,却单薄地仿佛一叶飘零的花瓣,不知何时就会被风倏忽吹散。
  东寰将自己反封在莲居中,已经整整一夜了。
  这千年来,他一直以为自己拿得起放得下。一段感情还不曾开始,就偃旗息鼓,只要他想遗忘,想放弃,他就一定能做到。
  偶尔,他望着西溪纤细的背影,也会惘然,一丝不易觉察的伤感会在他迷茫的一瞬袭上心头。
  然而,他是冷清又冷情的东寰上神,是天地间唯一的元凤,如何能臣服于这虚无缥缈的感情呢?
  或许,他的视线会不由自主地移向正在练剑的西溪,可他总是以为,自己不过是被这个小丫头的坚韧不懈所打动。
  又偶尔,西溪明媚的笑靥会在某个不经意间击中了他的心,令他生出一瞬的悸动,然而,他却努力压制下那份悸动,却不知自己眼中翻涌着隐隐情意。
  这千年来,任他如何努力给自己的心设下重重结界,却屡屡在西溪清浅明亮的眼波中破防。他想,是自己的修为不够罢?倘若将自己与西溪彻底隔绝开,是否就不会如此狼狈?
  只是,此念一生,随即就被另一个念头死死压住——彻底隔绝?要谁离开琉璃溪?西溪?不!自己?不!
  琉璃溪是他一手打造的福地洞府,这里非但是他安神之所,更是诸多精灵仙生的寄身之处。他离开琉璃溪,还有谁能庇护这一方小小的天地?
  他努力为自己找借口,只是不想承认——他无法忍受看不到西溪的日子。
  有时候,他也会气馁,觉得自己不该牵绊于这无谓的儿女情长。只是,当他每每对西溪做出强硬冷漠的姿态时,望着西溪无辜又惊惶的样子,心底总会生出一丝丝心疼。
  于是,这千年来,他就好像一尾纠结的鱼,不知是应该靠近那要命的情网,还是该将它撕得粉碎。
  他克制着自己的心,压抑着自己的情,以为这般经过时光的刷搓,总有一日会那轻薄缠绵的情丝消磨殆尽。
  可惜,他错了!
  他不敢回想骤见西溪被钉在崖壁上的那一幕。
  他只要一想,那个画面就如同毁天灭地的海啸般,冲击着自己的心,令它战栗不已,痛彻难忍。
  自己只是想一想,心就会痛得要四分五裂,西溪呢?当魔刀加身时,她会多痛?
  怀中的女子依然在沉沉昏迷中,全身冰冷,唯有心口还余一丝热气——东寰竭尽全力地护住她的心脉,不令魔气侵染。
  可是,西溪的脸色已经发黑了,眉宇间仿佛有一块墨迹,渐浓,渐大。
  一个声音说:“她已魔气入体,就算救活了,也会变成魔怪。”
  而另一个声音说:“总有办法可以驱除魔气,西溪一定要活着!”
  第一个声音又说:“她的仙躯已为魔气所污,魂魄也不再纯净。魔气如此霸道,便是三清天尊也难为。”
  可随即被反驳:“天无绝人之路!”
  东寰的脑海中,两个声音此起彼伏。
 
 
第85章 第八十四章  凤悲(七)
  这一夜,于莲居外苦候的人而言,极其漫长而难熬。
  除了弢祝老仙、蘩倾上神,以及紧紧拽着父亲袖袍的织炎,还有金婆婆、松公、凌紫诸人。
  他们无一不面露忧色,眼含惊惧。
  小的那几个不知其中厉害,只当是朱西溪受了重伤,为她难过。而如松公、金婆婆几位,却已然自弢祝老仙和蘩倾上神的对话中猜出了几分,眉宇间便多了几分谨慎和思量。
  金婆婆等人商量了片刻,便召来凌紫,吩咐了几句。凌紫大吃一惊,有点不敢相信,却到底记得自己的职责,匆匆小跑出去。
  蘩倾见状,不由暗自点头。
  虽则蛇魔就缚,却死硬得很,一时半会也审不出什么结果。对于他是如何潜入胜清境,目的何在,那柄魔刀又是何种来历,目前一概不晓。
  不过,弢祝隐隐觉得,以魔刀之上黑气浓烈的程度来看,只怕不是寻常之物,否则,也不会在那么短的时间内侵染了朱西溪的仙身,更是令东寰都一筹莫展。
  眼看夜色即将转明,莲居内却悄无声息,众人不免焦急起来。
  这时,松公上前,将将冲着弢祝与蘩倾作揖,还不待开口,便听得蘩倾道:“我晓得你的意思,不必说了。也罢!就让我闯一回莲居罢!”
  说着,一脚迈出,便踏着虚空,一步一步走过莲池。
  弢祝一怔,随即紧跟其后。
  出乎意料的是,东寰并没有封闭莲居,蘩倾与弢祝一前一后安然无恙地落脚在莲居舍外。
  当两人不告而入地闯进莲居后,不由被眼前一幕骇地目瞪呆。
  但见东寰席地而坐,怀里紧紧搂着朱西溪,一手放在她的心口处,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的面容。不过区区一夜,那个龙章凤姿泠泠风华的东寰上神,竟憔悴如斯。三四缕乌发散乱地垂在鬓边,眉宇间神情黯淡,如罩白霜。昔日饱满润泽的双唇竟干裂开口,血丝隐隐。脖颈下,青筋勃鼓,愈发衬得肌肤苍白干涸。
  “你这是做甚?”蘩倾又急又气,一步上前,开口便斥。
  东寰却仿佛置若罔闻,双眸依旧凝神着怀中女子,神情愈发萎顿。
  弢祝见势不妙,赶紧骈指如飞,迅疾如电般在东寰肩背之处连戳数下,然后重重一拍后心,便见一团黑气自东寰鼻孔出涌出,随即四散逃逸开去。
  蘩倾心痛地怒道:“你爱她惜她,却也不能不顾及己身。你这个样子,成何体统?又有何益?”
  弢祝亦劝道:“你不惜折损修为,吸取西溪体内的魔气,有用么?再这样下去,西溪救不活,你也会被魔气侵染!”
  他们齐齐望向东寰怀中的朱西溪,但见她双目紧阖,一团黑气笼罩面庞,尤以印堂处乌黑一片。见此,两人不约而同地暗惊——东寰耗了一整夜的时间,竭力压制魔气侵染,居然毫无收效?看样子,西溪只怕。。。。。。难逃一死了。
  良久,方听得东寰疲惫地喃喃轻语:“终究是我的错!我不会让西溪就这么死了。。。。。。”
  蘩倾大惊,赶紧相阻:“你要做甚?我可警告你,不许胡思乱想啊!莫说此事与你无关,退一万步,即便有几分关联,也用不着你赔上性命!西溪若是晓得你有这念头,必也不会答应!”
  他本来还要说几句“此事必有玄机!你若有个三长两短,谁给西溪报仇?”之类的话。只是,还不及开口,却被弢祝突然打断:“糟糕!快看!”
  弢祝指着西溪的鼻下——随着西溪微弱得几乎无法觉察的呼吸起伏,在人中处,居然结出了小小一团黝黑的晶粒。
  而就在前一刻,那里却还什么都没有!
  蘩倾与弢祝齐齐扭头对视,皆自对方眼中看到了惊骇——魔气霸道地出乎想象!照这样下去,只怕即便西溪丢了性命,其饱浸魔气的躯体也会成为威力巨大的魔毒介体。
  换而言之,此刻,西溪的身体就如同一只装满了魔毒的容器,而她的生命就是锁住容器的钥匙。如今,她命悬一线,这把“钥匙”便格外脆弱。只要她一停止呼吸,魔毒将会破体而出,不断地向四周扩散,由近及远地污染到周边的一切。到了那时,莲居、琉璃溪,甚至胜清境,会遭受到怎样的损害,可想而知。他们身为上神,固然可以凭借自身深厚的修为免遭侵染,可那些道行地位的小仙和精灵呢?必然难逃一劫!
  蘩倾急得直跺脚,“不能再犹豫了!东寰,你醒醒好不好!你看看好不好!这琉璃溪倾注了你多少心血,难不成你要弃之不顾?”
  “我知道!我明白!”突然,东寰开口了,只是,声音嘶哑低沉,仿佛一把沙砾塞进咽喉。
  他不是没看见西溪人中处的变化,在心生骇然的同时,亦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连带着一旁焦灼的弢祝与蘩倾,他们三个皆明白,而要断绝魔毒危害,只有一个办法,便是——在西溪断绝气息之前,将她的躯体,连带着体内的魔毒,以真火之烈,彻底焚毁。
  然而,这样的做法,却不啻于将朱西溪活活烧死!
  蘩倾面露不忍之色,然,到底是一方诸侯的人物,即便犹豫了一瞬,却依然开口道:“不能再犹豫了!东寰,当断即断啊!”
  东寰恍若未闻。
  弢祝扯住了还要出声的蘩倾,想了想,低声道:“或许有个法子。。。。。。只是不晓得收效几何。。。。。。”
  “说来!”东寰依然没有抬头,却语气急切。
  弢祝略略迟疑了一下,深吸一口气,道:“倘若将西溪的魂魄自体内提出,然后焚毁躯体,不知是否可行?”
  “可是,西溪的魂魄已受魔气荼毒,并不纯净了呀。。。。。。”蘩倾急道,却不料东寰眼神突然一亮,“那又如何?纵然魂魄已遭侵染,可我一定有办法将其魔毒驱逐,重新净化魂魄!”
  蘩倾大惊,“你可晓得净化魂魄有多难?尤其是,这魔毒非同一般地厉害,极其霸道!如若要西溪的魂魄复归纯净,其中要付出多大的代价,你可晓得?”
  “那又如何?”东寰双眸不眨,喃喃道,“那又如何?”
  蘩倾见劝不动东寰,只得生气地狠狠瞪着出主意的弢祝,却也说出不其它的话来——毕竟,西溪是为了救织炎才落得如此,他难道能为了顾及好友的安危而彻底断绝女儿的救命恩人的最后一线生机?
 
 
第86章 第八十五章  凤悲(八)
  弢祝的建议,是属于没办法的办法。
  凡人亡故,魂魄回归地府,再经六道轮回之门转世投胎。天人陨落,则魂飞魄散,自此在天地间消亡无踪。
  而不管是凡人抑或天人,魂魄离体都是在气息断绝之后。
  倘要将魂魄在断气之前,自活人身体上提出,可谓不啻于剥皮削肉剔骨炼神之痛!
  这莫大的痛楚,东寰如何舍得让朱西溪承受?
  然,如若放弃了这个法子,那么朱西溪也只有死路一条,且,还会由于魂魄彻底污染魔化,断绝了再度返生的可能。
  这个没有办法的办法,或许就是保留西溪魂魄的唯一途径——尽管魂魄已遭污染,却还尚存净化的可能。不论付出怎样的代价,付出何等的努力,只要能够将魂魄净化,来日,只消寻到合适的肉身,未尝不能令西溪回魂。
  只是——东寰一想到魂魄活活剥离出体的巨大痛苦,便心头发颤,无法下定决心。
  东寰修为高深,可整整一夜护持朱西溪的心脉,竭力不使其被魔毒侵染,已令其筋疲力尽。即便如此,朱西溪面上的魔气越来越浓,鼻端前的黑色晶粒越来越多,已有半粒米大小。
  情势危急,时不我待啊!
  东寰强抑心头痛意,好半晌,才定住神识,哑着嗓子只说了一个字,“可!”
  他轻轻抚着西溪的面庞,指尖却是止不住地轻颤。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接近朱西溪,却哪承想,自此之后便会生死两别。
  这一刻,他心中满是懊悔——悔自己虚伪,悔自己刻板,悔自己错失真心,悔自己误却情意。如果时光能够倒流,他想——他一定不会再放手——千万年的冷清之后,他怎会糊涂如此,不识真爱?
  东寰的手掌渐渐移至朱西溪的百会穴处。
  或许,掌心的汗太过湿冷,昏迷中的朱西溪居然微微一动,齿间发出轻轻一哼。
  东寰大惊,却见怀中女子依然双目紧阖,方才的动作不过是无意识罢了。
  “你且忍忍。。。。。。忍一忍。。。。。。”他喃喃低语,仿若催眠,掌心却突然发力,一缕白光骤现,罩在朱西溪的头顶之上。
  顷刻之间,朱西溪汗如雨下。想来是痛彻心扉,便是在昏迷中,她也痛得五官扭曲。剧痛将昏沉的意识激醒,不一会儿,朱西溪便艰难地睁开了双眼。
  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双唇微微一张,却只是略略动了动,并未发出声来。她似乎想要挤出一丝笑意,可是,在剧痛的压迫下,变形的肌骨却令那丝笑意格外难看。
  东寰双眸含泪,垂首俯颊,双唇几乎靠近在西溪耳边,“会有些痛。。。。。。你且忍一忍。。。。。。睡了罢。。。。。。睡了,再醒过来,就一切都会好的。。。。。。一会儿就不痛了。。。。。。”
  西溪似乎感受到了耳边柔软的气息,想点头,却颓然无力,只无声地张了张嘴,似乎在道:“好。。。。。。我且睡了。。。。。。我睡睡就好。。。。。。”
  她缓缓阖上眼,神情安详,仿佛感受不到魂魄剥离的痛楚。而就在下一瞬,便听得一声仿佛焚心剔骨般的惨叫,“啊——”,便见东寰掌心的白光中陡然出现了一团小小的光球,其中隐有灰青之色,似乎沾染了尘埃。
  弢祝赶紧将早已备好的养魂神灯凌空一推,魂灯上金色的火焰随即向一边倾斜,飞出数缕细长的灯焰,仿佛金色的小手,将笼罩在东寰掌心白光之中的魂魄,小心翼翼地藏在焰心中。
  此时,再看朱西溪,她面上已是一团乌漆之色,双眉间更是浓黑如墨,眼耳口鼻等七窍之处,相继有黑色烟气,如一条条细小的蛇,鬼鬼祟祟地冒出。
  不待旁人提醒,东寰已张开结界,将自己与朱西溪牢牢罩在结界之内,当然,也就将西溪体内的魔毒气息压制在结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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