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皇归去——阿咪的胡萝卜
时间:2022-03-10 09:09:03

  “只咱们俩,不要旁人!”织炎是个坐不住的人,吃饱喝足了,小屁股就开始拧哒拧哒地乱摇。她是极乐意去野餐的,却不愿身后缀着一干大呼小叫的仆婢们,忒烦心!
  “好!就咱们俩!”朱西溪点头道,随即取出一只大大的食篮,将各色糕饼、小食,连带一大壶冰镇的葡萄浆都放了进去。
  织炎在前面蹦蹦跶跶,几步远处,朱西溪一手拎着食篮,一手在额前搭了个凉棚,慢悠悠地向远处张望。
  琉璃溪四季分明,却没有酷暑严寒。便是从节气上讲正值三伏天,却依然犹如煦暖融融的春日,只在日头最盛的时刻略有些灼意罢了。
  而只要躲在浓密的树荫下,便是一袭阴凉。伴着风拂梢叶“哗哗哗”的轻响,脸上身上落下点点跳跃的碎金,不消一时三刻,便能让人困意上头,眼皮直坠。
  朱西溪懒洋洋地躺在尺高的草丛里,任淘气的草尖挑逗着拨弄自己的发髻。她随手将散乱的碎发往耳后一拨,惬意地摊开四肢,好似一个歪歪扭扭的“大”字。
  不远处摘花拔草的织炎,嘻嘻哈哈地跑过来,望朱西溪身边一坐,随即向后仰去,成了小小的“大”。
  这一大一小相视而笑,“哈哈哈哈”,惊飞了原本想来凑热闹的蛱蝶。
  这便是朱西溪与织炎最喜欢彼此之处。
  若是换做与其它人出游,金婆婆必然会看着她,要她这样做那样摆,步子迈出多大才最合宜,而不会将裙摆绷得紧紧,披帛要如何挂戴才显得风姿卓绝,既飘逸又不会被经过的枝桠蔓草拉住。反正,金婆婆是绝不可能允她这般没形没象地躺在地上。而凌紫呢?必然会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幽怨地望着自己,然后老气横秋地长叹一声:“可惜了你这身材个儿头!若是换做我。。。。。。”——凌紫生平最大的遗憾既是人小个儿矮,纵金婆婆使出吃奶的劲儿来打扮她,也是枉然。
  而唯有与织炎在一起时,她完全可以忘记这一切,想怎样就怎样,即便满地打滚,织炎只会“嘎嘎”笑着与她一道打滚儿,而不会说半句“不可以”!
  同样,织炎也是觉着,与西溪姐姐在一道玩儿时最畅快!头发散了,那就散着好了!云履打湿了,那就湿着好了!耳坠掉了——呃,西溪姐姐会与她一道撅着屁股趴在草地里寻找,找到了笑成一团,找不到也不会愁眉苦脸,倒安慰她:“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我拿桃核染红了,再打个结,挂在耳朵上,其实也挺漂亮!”
  西溪姐姐的手巧,桃核做成的耳坠,便是母后看了也觉着喜欢,直说“新奇有趣”。织炎越发欢喜,便是八姐姐的婆家外甥女拿好大一枚冰玉珠子来换都不肯。
  没有仆婢的大惊小怪,没有嬷嬷的唠唠叨叨,织炎就好像松开了缰绳的小马驹,奔到东来窜到西,想怎么玩儿就怎么玩儿!
  朱西溪搂着织炎,织炎抱着朱西溪的手臂,两人头对头地美美睡了一觉,直至日头渐渐移西。
  睡饱了的织炎,养足了精神,自然又开始在草丛里蹦跶。
  朱西溪拎着吃剩的糕饼浆水,信步跟随其后。
  相较琉璃溪,青丘更像是热闹的市镇。各族杂居,有开店做生意的,也有种田打鱼的,屋宅相接,阡陌交通。若忽略了诸人的尖耳长尾,竟也与人间市镇相差无几。
  青丘虽然好,只是,织炎却更喜欢琉璃溪这般花盛草簇虫鸣蝶翩的田园林野风光。
  花娘子身后缀着一列小瓢虫,急匆匆地在草丛里穿行。
  织炎蹑手蹑脚地尾随其后,好奇这大家子要往哪里去。尽管她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可依然惊动了领头的花娘子。她掉头只望了一眼,便继续往前赶路。
  距离新家还有好些路程呢,也不知能不能赶在天黑前抵达。
  前面的花娘子走得急急忙忙,后面的小瓢虫追得跌跌撞撞。最后的那一个,连滚带爬,却眼见母亲兄姐们越走越远,不由心中恐慌,扇起双翅就要扑腾地追赶。
  可惜,他是最小的那个,双翅娇弱地连一丝风都带不起来,反而连翻了好几个跟头,跌得眼冒金星。
  织炎赶紧将他搂在掌心,脚尖一点,踩着纤薄的草叶一溜而过,再松开手,小瓢虫便又缀在了队伍的后面。
  就这样,织炎护送着花娘子一家,径直送到了家门口。直至看着花娘子将最小的孩子塞进树缝中,她方满意地点点头,心里暗夸自己是个“日行一善”的好孩子!
  日头偏西,黄昏在不知不觉间降临。
  琉璃溪的黄昏总是最美的——晚霞铺满天际,仿佛澄清剔透的水晶与七彩飞虹交汇在一起,融作一整块千变万化的炫彩琉璃,明亮又绮丽。
  然,突然间,朱西溪发现今日的黄昏有些不一样。
  天边的晚霞朦朦胧胧,如同罩着一层薄薄的纱。本该透亮的鲜艳中似乎藏着一丝暗沉,令人心里徒生不安。
  风过草动,带出淡淡的腥气。
  朱西溪猛地上前一步紧紧抓住犹自乐在其中的织炎,警惕地四处张望。
  这里,尽管放眼望去,依然是一派琉璃溪风格的原野景致,可无端地,朱西溪觉出了一丝异样。
  不对!
  这里不是琉璃溪!
  就在朱西溪打算往来路后退时,远处的草丛“哗啦啦”直响,一个黑影向这里奔跃而来,伴随着越来越浓的腥臭,“啊吼”之声已在眨眼间到了跟前。
  朱西溪来不及多想,左手将织炎往身后一推,右手往腰间一抹,掌中便立现长剑。
  剑长三尺,寒光迫人,号曰“玄野”。
 
 
第81章 第八十章  凤悲(三)
  狂风夹带着令人作呕的腥臭,只一个呼吸的功夫,那黑影便已奔至五六步外。
  “啊吼——”又是一声动人心魄的咆哮,黑影腾空跃起,扑面而来。
  朱西溪吓得险些抓不稳剑,却咬紧牙关直面相抗。织炎就在她身后,她不能躲也不能闪,否则,黑影必然正正扑向织炎。
  抬头,挺立,直搠。
  便是握剑的手止不住地微微颤抖,剑尖却始终正对黑影面门。半空中,黑影数次移动方向,却发现自印堂至咽喉这一线,始终难逃凛冽剑意。
  黑影“啪”地落在地上,朱西溪这方看清楚眼前是个什么玩意儿——
  葱白色的脑袋,似兽非兽,似人非人,五官俱全,额顶却生出一只锋锐的利角。细长而弯曲的双眼中,悬瞳若针。自脖颈之下,银白的鳞片影影绰绰。
  这分明是个妖物,却着一袭葱绿色的长袍,顶角上还束着一方头巾,真个是不伦不类。
  这副模样,这副打扮,论理,是绝不可能出现在天界的!
  “你是何人?胆敢在此偷袭?”朱西溪死死盯着眼前的妖物,剑尖始终不移半分,“这里是琉璃溪,可不是你能撒野的地方?还不滚?”
  仿佛看穿了朱西溪的色厉内荏,那妖物“嘶嘶”怪笑两声,并不应答,反而欺身直上。
  这妖物抬直上身后,足有一丈多高,气势迫人。一步一步靠近的阴影将朱西溪团团笼罩住,腥臭的气息令她一阵眩晕。
  她猛咬舌尖,以保持清醒,一手背在身后,不停地做着手势,另一手则挽着剑花,直面应敌。
  虽则朱西溪跟随东寰上神学习剑术颇为认真,平素里也勤练不啜。然,这一次,却是生平头一回正式対敌。
  以往如行云流水般的招数顿时忘得一干二净,她只能凭本能挥舞着玄野剑。
  害怕么?她当然害怕!
  妖物的悬瞳闪烁着诡异又邪恶的光芒,时不时冒出唇片的分叉血舌散发着残忍嗜血的气息。眼前的一切,清清楚楚地告诉她——这不是做梦,是真实!妖物杀意十足,想要活,就必须鼓起勇气杀回去!
  朱西溪的剑法使得凌乱不堪,不过四五招,就被那妖物横臂一振,径直飞出去三丈远。
  打飞了朱西溪,那妖物似乎并不着急取她性命,而是东张西望起来,似乎在寻找什么。朱西溪大惊,忍着疼痛,从草丛里爬起来,放眼四望,却丝毫不见织炎的身影。
  方才,她对着后背不停地做手势,不知织炎可否见到?不知她是逃走了还是躲起来了?
  朱西溪一想到织炎人小腿短,纵然逃跑又能跑多远?倘若只是躲起来,她小孩子家又懂什么躲避的方法?万一有所不慎,被这妖物发现,只怕难逃一死。
  念及此,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定定神,见那妖物依然抻着脖颈东嗅嗅西闻闻,便趁其不备飞起一剑直中对方后肩。
  玄野剑其貌不扬,却刃利似罡风。便是那妖物身上的鳞片坚硬无比,却也被玄野剑戳穿。只可惜朱西溪到底力弱,剑尖只推进了半寸便力竭了。
  妖物不妨身后中剑,更料不到那剑居然能破甲,当即痛得一声大吼,脊背一振,便将朱西溪连带着手中的玄野剑齐齐振飞出去。而好巧不巧的是,朱西溪飞去的方向正是一面崖壁,便见她的脑袋径直撞向嶙峋突兀的山石,眼见就要脑壳开花。
  当此千钧一发之际,便显出玄野剑的好处了。
  当日烛龙铸炼玄野剑时,曾抽出自己的些许妖力融如其中。铸成后,又将玄野剑藏于肚腹之下的鳞甲之间蕴养,故而,玄野剑自生剑灵。
  只可惜的是,玄野剑从降世到落入东寰之手,再由东寰转赠给朱西溪,这万年来,竟是不曾经历过一场格斗,就好像一个身负异禀的小娃娃,纵有翻天倒海的本事,却完全不晓得如何施展。
  自得了玄野剑,朱西溪便爱不释手,一人一剑颇为相得。
  平素里,朱西溪手执玄野剑练习剑法——咳咳,与其说是朱西溪在练剑,不如说是玄野剑带着朱西溪在闹腾,招式还是那个招式,一丝不差,可气势上,却疯狂得紧。
  正如朱西溪这个主人,眼前这一遭,亦为玄野剑生以来头一回遭遇正式対敌。
  起先,它也懵着呢,任由朱西溪将自己使得乱七八糟。而此刻,却是到了极要紧的时刻,眼见朱西溪的脑袋就要撞崖,她手中的玄野剑却突然变了方向,径直向另一处飞去。就在朱西溪的脑瓜顶距离崖壁堪堪不及半尺之际,玄野剑终于以吃奶的劲儿将她拽曳出了悬之又悬的险境。
  这妖物的目标本是另有其人,怎奈朱西溪不识相,硬要挺着小身板挡在前面。在妖物看来,这小东西不过是个一巴掌就能搧飞的家伙,完全不值当多花费一分气力。然,哪承想,便是这么个眼风都懒得撇一下的小玩意儿,居然会偷袭自己,且,还偷袭成功了!
  虽说那小短剑破鳞入肉不过半寸,却不知怎地竟会痛入骨髓,令妖物忍不住一声大吼,顿觉气息在流转间受到阻滞。
  玄野剑犹然不知自己已然暗伤了妖物。
  它好不容易将将朱西溪拖拽出了险境,自己亦受到不小的惊吓。此刻,躲在剑身中的小小剑灵,吓得直拍胸口,还假模假式地抹了一把额头,将丁点儿汗水都不见的指尖虚虚地抖了一抖。
  ——它颇稀罕现今这个主人,压根儿没有换一位的意思。
  妖物怒气冲冲地转过身,视线不住地在对方掌中之剑上打旋儿。
  这一刻,他方觉出了这柄不显眼的小短剑的厉害。
  须知,自己这一身鳞甲,既是先天护体宝甲,又经后天的修行淬炼,端地坚硬无比,寻常雷劈都不怕,却竟然被这么一柄剑给破甲入肉了?
  简直不可思议啊!
  他凝神于双眸,尖细的悬瞳顿变作妖异的金绿色。眸中,一柄短剑悬浮半空,血色暗光如电蛇般四处飞速游走,时不时迸发出鲜艳夺魂的血花,电光火石间,倏忽一现。
  他不由暗暗吃惊——这剑上分明有大妖的血精之气,却如何会被一个天界小仙如臂指使?
  念及此,他再望向朱西溪时,眼神中的轻蔑便消减了许多。
  他袖口一抖,掌中便现一柄长刀。
  此刀黝黑如墨,便是在明亮的夕阳下,也不见一丝反光,仿佛刀身上的黝黑将周遭的光线悉数吞噬。
  刀背高低起伏如龙脊,刀柄缀有黑环,无风却“咣咣”作响,摄人心魄。
  而最令朱西溪大惊失色的是,以她的肉眼,居然都能看见这刀身上下黑气缭绕,浓郁地有如实质。
  额滴个神呐!
 
 
第82章 第八十一章  凤悲(四)
  纵然朱西溪没啥见识,此刻,心里也是寒意横生。
  天地之间,气息流转,清者上扬,浊者下沉。气分五色,各秉其质。
  有赖于闲暇时东寰对朱西溪的指点,她望着眼前这把被升腾翻涌的黑气团团包围的大刀,心知遇上了硬茬子,自己只怕要凶多吉少。
  此念一生,不知怎地,先前心里的恐慌忽地消减了,取而代之的是破釜沉舟死战到底的硬气——呃,咳咳,其实,也就是破罐子破摔啦!
  朱西溪的前半生,平淡而单调。一如所有的寻常国人,早晨为睡不了懒觉而悲愤捶床,中午为吃什么而选择困难,晚上在减肥和嘴馋之间纠结无比,看到国外开战的新闻,则自以为是地指点人家的江山,同时又庆幸自己投胎水平高,生在了太平盛世。
  如此长大的朱西溪,一朝变作流落天界的小可怜,不是没惶恐害怕过。好在她运道不错,遇上了肯负责的东寰上神,又交好于琉璃溪诸人,这方安享了千年恬淡的舒心日子。
  她志向不大,小富即安;也没啥大勇气,遇到危险时第一反应是本能地抱头躲避。然,或许是被逼无奈不得不面对,又或许是手中的玄野剑给了她勇气,当死亡就在眼前避无可避退无可退时,她的心中反而升起前所未有的胆气!
  此刻,她唯一担心的就是织炎。
  虽说一时之间不见了踪影,可到底还是不放心。万一她没跑远,或者躲避的地方不够保险,那么,危险依然重重。
  只有将眼前妖物打败,撵了他去,才能保护织炎!
  这一刻,朱西溪与玄野剑忽地心意相通,剑柄处热意融融,令朱西溪胆气更盛,而玄野剑亦发出“嗡嗡”长鸣,剑尖微抖,仿佛在摩拳擦掌。
  织炎躲在黑漆漆的地洞里,紧紧将自己缩成一个球。原本蓬松绵软的尾巴,此刻却如炸了毛的掸子,硬邦邦地戳在屁股后面,任她怎么辛苦地收拢都不肯服帖。
  就在前一刻,她先后捏碎了两枚珠子。
  爹爹说,一枚珠子是用来保护自己的,可以将自己即刻间转移到附近最深的地洞里,这样就可以避免敌人找到。另一枚珠子就用来报讯的,可以告诉远方的爹爹自己遇到危险了,快来救命啊!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