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东寰对朱西溪的了解真真是再准确不过了:说和不曾,搅合了这门婚事的可能性倒是更大!
唉,没办法,朱西溪就是这么个偏心眼儿呀!
数日之后,东寰返回琉璃溪。
朱西溪忙问,东寰淡淡一笑:“还能怎样?小两口的情分还在,苏阚又说了无数好话,桃丫儿自然就原谅他了。”
朱西溪眼睛瞪得溜圆:“岂不便宜了这人渣?”
东寰哭笑不得:“亏得你没去!”
朱西溪不满地哼哼:“那人渣白披了张人皮,连凌白都欺负,对桃丫儿还能真心好?”
东寰劝她:“好不好的,桃丫儿能不比你明白?她年岁虽小,却又不傻,是不是真心,还能看不出来?她爹娘都松口,你做甚急成这样?”
朱西溪嘴巴张了张,又闭上了,喉咙里悻悻然地哼哼两声,只得作罢。
隔日,朱西溪还是没忍住,对着东寰发表了一番自己对此事的见解——
“说来还是要女子强硬些,否则,本就远离父母,若再一昧委屈忍让,日子久了,怎么过得下去?所以说,天界这一点就很不错,女仙女神自己修为高,有本事,就不怕夫家为难。过得下去就过,过不下去就散,用不着端谁的饭碗,看谁的脸色——”
东寰打断她的话:“可若论本事,桃丫儿是定然打不过苏阚的。”
朱西溪顿时铁青着脸:“所以娘家也很重要,不然,讲理没人撑腰,打架没人搭手,就不成事儿!”
东寰又道:“也就蘩倾疼爱桃丫儿,青丘又势大。换做其它不成器的仙府,若攀上金鹏神族,只怕伏低做小都心甘情愿。”
朱西溪登时恼了:“我打架不如你,又没娘家,岂不要被你欺负死?”
东寰瞠目结舌,不晓得怎么说着说着画风就突然变了。
朱西溪气得三天没跟东寰说一句话,东寰苦闷地只好喝闷酒,酒入愁肠,不知勾起了什么心事,居然往冥界去寻冥君说话去了。
第149章 第一百四十八章 托付
冥君笑得乐不可支,若非还念着要顾及一下东寰的面子,没准儿就能笑得满地打滚。
“哈哈哈哈!我当你这老婆奴做得多开心呢?原来也有这一日呀!哈哈哈哈——”冥君笑得险要抹眼泪,恨不能将东寰的囧相广而告知宣于天下。
东寰气道:“瞧瞧你这德性!我拿你当朋友,你拿我当棒槌!看我不揍你?!”说着,便作势要扑过来。
冥君往侧边一闪,抬手按住东寰的手臂,趁势一拉,便将他又拖回座上,轻吹一声口哨,一盏热腾腾香喷喷的清茶便自动飞到东寰面前,“来,且用盏茶,消消气罢!”
东寰也知冥君是在开玩笑,便瞪了他一眼,接过茶慢慢啜饮。
待用过茶,冥君关切地问道:“此次你提前出关,可有不妥?”
东寰点点头:“确有不妥。”见冥君神色不妙,又补充道:“却并不十分要紧。”
尽管东寰说得轻描淡写,冥君却依然皱紧眉头:“你这个人,十分伤也要减去九分。你既说了‘不十分要紧’,只怕真实情况并非如此,是也不是?”
见东寰只低垂着头不语,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的样子,冥君便认定自己猜得不差,气道:“既受了伤,不赶紧回去好生休养,还东颠西跑地做甚?怕自己活得长么?”
他越说越气,索性“啪”地一拍案几,怒道:“好好好!你既然来了我冥界,索性就不要走了。我替你一笔勾了命去,再让你在我这儿做个看门的小吏如何?”
说到急怒处,一团团黑烟自冥君头上砰砰直冒,两眼血光闪烁,面上露出一条条红黑相间的血纹,如小蛇般扭曲游移。
冥君就是这么个人,关心一个人与气煞一个人,往往能用同一句话表达出截然相反的感情。若是这话是对着天帝讲,保准儿能气得天帝暴跳如雷,必得三军点兵点将誓要铲平冥界。可此刻对着东寰将,却是生气他不知爱惜自己,正话反说罢了。
果不其然,便见东寰苦笑着道:“你又是这副怪腔怪调!”
冥界君见东寰一语戳穿自己的真面目,不由泄气,只得气哼哼地别过脸去,只当眼不见心不烦。
耳边传来东寰幽幽一叹,“我来寻你,可不是为着跟你吵架,却是有正事相托。”
冥君与东寰相交,七分是意气相投,三分是利益相关。虽两厢交情不错,却从来不曾以这般真情流露的口气说话。
冥君不由好奇,回头打量了东寰几眼,点头道:“你说。”
“来日若我出了什么事,希望你能护住我家娘子。”
这话从东寰口中说出,当即将冥君吓得头皮发麻,“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我只愿是胡说八道。但是。。。。。。若上天不顾眷于我,我总得为她想好后路。”东寰正色道。
冥君见东寰不像说笑,想了想,问道:“可是那几位察觉到什么了?”他口中的“那几位”,便是当下他们所追查事件的幕后主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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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寰面露茫然之色,片刻后,方道:“我不晓得。。。。。。我只是有种不祥的预感。。。。。。”
“预感?”冥君心下一沉。
于神仙而言,预感是一种既真实又奇妙的东西——它与修为有关,往往修为愈高者,与天道的契合愈深,预感就愈可靠;却又毫无痕迹可查,时常介于亦真亦假之间。
不过,到了东寰这种深不可测的修为程度,他的预感总不会是无的放矢。
冥君急了,拍着案几连连追问:“到底是什么预感?你倒是说清楚点儿呀!”
东寰的眉头都快拧成麻花了,努力地想了许久,却只能丧气地摇头:“不知道。”
冥君都快急死了,在东寰跟前来来回回地绕圈子,“这几千年来,你带着朱仙子四处游历,那几位却是连三清胜境都不出,委实安静得很。依着你的说法,天地大结界的改变速度甚为缓慢,没有上万年的功夫,他们是难以发现的。如今,时间尚早,变化尚微,定然不是他们发觉了什么。那你担心什么呢?”
“我来寻你,并不是担心我,而是担心我家娘子。”东寰直视冥君。
“不妨直说。”冥君硬邦邦地回应。
“你晓得的,她来历颇有些怪异,悟道的天赋不足,将来只怕修为提升有限得很。尤其是,她的肉身与魂魄始终无法做到完美契合——上次你也见着了,若不仔细呵护,说不得会再度离魂。我在一日,便一日护她周全,必不会令她受到任何伤害。可谁敢保证我会永远护着她呢?万一,我身消魂散了呢?”东寰认真道。
“你说什么胡话?”冥君嘿嘿一声冷笑,腔调怪异无比,暗示着他内心的不安,“谁不知道你这老东西永生不死?显摆你有浴火重生的本事呢罢?放心,便是我们都死光了,你定然还会好端端地活着——哼哼!”
“是么?”东寰苦笑着摇头,“世人皆以为我借着浴火可得永生,一次次永生,便能与天地齐寿。你是个明白人,却也说这糊涂话么?”
东寰的视线逼向冥君,冥君也不躲开,直愣愣地对视过去,似乎并不认可他的说法,“当然,你纵然会死,那也是天道崩塌之时。当这个世界毁灭的那一刻,天地成齑,你的生命也就到头了。到了那个时候,你还指望我能护住你家娘子?”他冷冷一哂,“你委实高看我了!”
“不!”东寰斩钉截铁地打断了冥界的反驳,“的确,浴火可得重生,却并不意味着永生不死。一次浴火,就是一次涅槃。当涅槃无法在火灭前完成,我同样会死!”
“。。。。。。”冥界登时愣住了。他心知东寰说得字字不差,却不愿接受这个说法。良久,他方斟字酌句地慢吞吞道:“从古至今,你完成了多少涅槃?哪一次不是妥妥当当完完整整地出来了?可有一次出过岔子?没有罢?既如此,你怎么就会担心之后的涅槃呢?好罢——”他拍着胸脯做保证,“若是你担心涅槃后身体虚弱需闭关而无法照顾朱仙子,这个你放心——我虽不好上天,但总归有办法将你家娘子护得周全,必会将她一根儿头发都不少地交还给你。”
东寰心中不详的预感,说起来,便是他自己也说不清是什么。此刻,见冥君越说越歪,心知再这般强辩下去也是无用。仔细想想,冥君说得不无道理——一次次浴火重生,痛苦的确痛苦,可哪一次不是完好无恙地活着出来了呢?然而,他并不晓得,此次提前结束闭关,或多或少都对他有些影响,真气流转并不十分顺畅。况且,他不及休养,就去了一趟青丘。他原以为这点影响不算什么,来日方长,却哪知为日后埋下隐患。
“对了,你不是有万年至交好友么?”见东寰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冥君索性点破了说,“喏!就是那老狐狸和老鳌精啦?谁不晓得你们三个好得能穿一条裤子,怎地不向他们托付你家娘子,倒来寻我?”
瞧这话说的,多么地酸溜溜呀?
冥君颇有些眼馋这三人的过命之交——谁叫他成天价与天帝不对付,试问有几个人敢忤逆天帝与他交好呢?所以,这个人,还真没啥过命交情的朋友!
东寰微微一笑,“蘩倾拖家带口,弢祝连自己都顾不上,那比得上你?”
冥君额头突突乱跳,“合着我就是孤家寡人不成?喂喂喂,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即便是拖家带口,也能样样周全。再多一个,也不算什么。是也不是?”东寰笑得仿佛一朵极端庄极正经的大喇叭花,将奉承冥君的话说得端庄又正经。
第150章 第一百四十九章 开坛节(一)
又到了新酿开坛的日子了!
琉璃溪无论男女老少,都兴奋得不行。而到了开坛的正日子,大家伙儿齐聚一堂,穿上崭新的衣裙,带上新打的首饰,大壮娘更是夸张地梳了一个三尺高的发髻,步摇上的珍珠足有桂圆大——简直是拿出了过大节的劲头儿呀!
大家伙儿有如此举动,真不能怪人家没见识——委实是东寰上神亲酿出的酒太神奇了,五花八门,什么样儿的都有。为此,大家伙儿还开了盘口,下注专赌上神这次又能酿出怎样奇特的“怪酿”。
开盘口的事儿,东寰一清二楚。非但清楚,他还偷偷地打听过,结果呢?却将他郁闷得不行。便是成天价一开口就奉承他的朱雀,居然也下注——赌他此一轮酿出的东西绝对比黄连还苦。
气得东寰发誓:若真如此,就将那一坛苦汁子都让朱雀当面喝了!
说来东寰心里也奇怪得紧,明明是两个人采同样的仙果,滤同样的溪水,用同样的酒曲,甚至连封坛开坛的日子都是一模一样的,怎么西溪酿出的酒就一坛比一坛香,自己酿出的酒简直堪比毒药?
简直没天理!
正日子里,朱西溪却不曾盛装打扮,反而身着轻巧方便的窄袖素袄,一把头发在脑后挽做葫芦髻,只插了支细细的白玉簪,显得又精神又能干。
面前是十几个一字排开的酒坛,坛口的泥封下露出一角麻纸,纸色泛黄。朱西溪弯下腰,抬手拈起绑在坛口的红绸带,见上面是“玉梨春”三个字。她唇角微微一翘,落掌“啪啪”两下,拍开泥封,熟练地将封口的麻纸四角向上一翻,便将碎裂的泥块不落一块地悉数卷进纸里,搁在一边。
清氲的酒味袅袅漾出,带着甘甜微凉的气息慢慢飘开。众人闭上眼深深一嗅,仿佛一树雪白的梨花带着初春轻寒的露水,在鼻端缓缓绽放。
松公作为代表被首推出来。他双手接过朱西溪递过来的碧玉盏,先是俯首一嗅,再浅浅一啜,酒液在口腔中回旋荡漾,待沁凉的滋味滑入喉中,不一会儿,和煦的暖意自腹中腾腾升起,口鼻中喷出的梨花香气便带上了几许灼热的感觉。
“好酒!”松公大声赞道,“不负‘玉梨春’之美名!”
“噢——噢——”人群一下就沸腾了,大家伙儿嗷嗷叫着,纷纷笑灼颜开,跺脚撞肩,仿佛手中的酒盏已经盛满了美酒似的。
“谁第一个来?”首坛酒开过后,接下来的才是正儿八经的大戏。
阶下站着的人面面相觑,既有跃跃欲试者,亦有面露畏色者。朱西溪的目光在诸人面儿上来来回回地扫了好几圈,竟也不见一个人出来。
她无奈地转过身,望着另一端坐着的东寰,促狭地挤挤眼,貌似无辜实则调侃地耸耸眉头,抿嘴一笑。
东寰心里气苦,却又不好发作,只得气鼓鼓地瞪着人群中的其中一个,就看那人到底是不是心口如一。
朱雀只觉得面儿上发烫,仿佛整张脸就快被老祖宗的两灼灼大眼珠子烧穿了。他偷偷借着眼角余光往那边一瞥,随即立马转开视线,用力咬了咬牙,又定了定神,装作完全不曾看到老祖宗表情的样子,上前一步,高声应道:“我来!”
伴随着这声“我来”,东寰的表情立马和缓下来,瞪得溜圆的眼眸也稍稍弯了些许,露出一丢丢笑意——总算是个识相的,没让我丢面子啊!
朱西溪笑吟吟地瞅了朱雀一眼,指着那一堆酒坛子,“选一个罢!”
此刻,朱雀深恨自己没长一双透视眼,居然看不到酒坛子背面红绸上的字。其实,就算他能看见,也是枉然。东寰在那些红绸上都用了障眼法,除非选定,否则,即便是站在跟前,放在眼皮子底下,也会看不清红绸上的标记,自然无法断定这坛酒是朱仙子酿的,还是上神酿的。
身旁不停地有人出主意。
“那坛!那坛!”
“不对!应该是这坛!”
“错了错了!我看是那一坛才对!”
诸人七嘴八舌地好不热闹,说得朱雀愈发心乱如麻,不知该选哪一个才对。
朱西溪等了好一阵儿,也不见朱雀抬起的手指头落在哪一坛上,不由叹气:“你倒是利索点儿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