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云连忙答应下来。
他刚领下任务,就发现悬光镜熄了,镜中看不见执道圣君,取而代之的是挤在一起的众长老。
怎么圣君一走,这群长老又围过来了,还全都挤在他背后……
仇牧远唰地一下打开扇子,“走了啊?终于走了。刚圣君看着,我扇子都不敢打开。”
离云:“为何?”
仇牧远叹了口气,“我这扇子的扇骨是凤凰翎,锻造的时候有一根颜色稍暗。”
“这么轻微的色差,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呀。”离云盯着那扇子看了又看,都没发现到底哪一根颜色不对,还是仇牧远伸手指出后,他才看出了一点儿细微差异。
仇牧远一脸心酸地看着他,“你还小,不知道那位到底有多奇葩。”
刑堂的洛存真手捧一本门规,“这门规里有一大半,都是那位写进去的。”他翻开第一页,忽然道:“咦,又多了许多字。”话音一落,所有人都头皮一紧,纷纷从储物袋里掏出一本门规来。
离云:好家伙。原来长老们都有随身带门规的习惯啊?
他们的储物袋都品阶高,这些年都没随意打开过,离云今天看他们整齐划一地掏门规出来,还受了不小的震撼。以身作则,可歌可敬!那门规太厚,好多他都记不住呢。
“还好,是针对忘缘山的规矩。”掌教李莲方第一个看完,长长舒了口气。
“我还记得当年被圣君强迫症支配的恐惧。”
“圣君醒了,本来我很高兴的,不知为何,突然又有了一点点的……”仇牧远以扇子遮脸,没将话说完。然而,大家都明白他想说什么。
所有人齐声叹气。
嗨——谁不是呢?
只希望这次圣君别太狠,那阮玉真的胆小,真担心人小姑娘哭着跑下山啊。
第18章 躺尸
悬光镜熄灭后,逢岁晚闭目养神。
七根缠绕在身的锁链只断了一根,他还没办法保持时刻清醒。一个时辰过去,他就有些困倦了。缠绕在元神上的魇气一点点将他的识海彻底遮蔽,就好似一线天光,被阴云吞没。
他无力阻止,只能沉入黑暗,等待次日的那缕光芒亮起。
之前他预估的也是一个时辰,倒是分毫不差。在彻底陷入黑暗之前,逢岁晚如是想。
“啊!啊!啊!”一串尖叫传来,让逢岁晚眸子睁开,那声音尖锐得像是一柄剑,艰难地撑在了合拢的黑云之间。
逢岁晚循声望去。
就见阮玉已经将被子扯到地上,她赤脚站在被子上,一边跺脚一边骂:“我都叠了十五遍了,怎么不合规?本来就是软绵绵的被子,还得叠得正正方方有楞有角?”
“被子不就是用来盖的吗?叠了也要打开,叠那么整齐到底是为什么,啊?”
她厉声质问木傀儡,看起来凶得很。
到底哪里胆小了?
然而没想到的是,阮玉骂着骂着就哭了,“我知道,这是逢岁晚要求的,他以为自己是当家主母,一来就给新媳妇立规矩呢。”
被比作了当家主母的逢岁晚:……
他在想,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人,明明胆大包天,却还爱哭鼻子。哭的时候一只眼睛的泪珠子大颗大颗地往外滚,另外那只眼睛里却只泛了一点儿水花?
擦眼角怎么只擦左眼,怎么不两只眼一起擦擦!
看到她哭得一抽一抽的,还吸鼻子,逢岁晚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他就看到阮玉流了点儿鼻涕,又被吸气给吸了回去……
这种感觉怎么说呢?
就是他手有点儿痒,恨不得拎住对方的后脖子,把人给扔出忘缘山的那种痒。这痒抓心挠肺,像是有根刺在他识海里翻来搅去,以至于,那铺天盖地的困意都受了阻挡。
阮玉:“我不盖被子总行了吧。”阮玉把被子塞进了自己的储物袋。
桌上的糕点、首饰、九连环、皮影等小玩意儿她也一股脑的塞入了储物袋,连果皮残渣都扫了进去,很快,屋子里她摆放的东西都不见踪影。
逢岁晚都不敢想那储物袋里到底乱成了什么样子。一想,他都觉得窒息。
阮玉:“好了,开门,我要出去!”
木傀儡显然在思考这样合不合规矩。没等它想出答案,那边,阮玉已经提着裙摆原地乱蹦,“让我出去,我要出恭!”
木傀儡还保持着僵硬的姿势。
阮玉跳得三尺高,“我要去茅房!我要拉屎!”
逢岁晚太阳穴突突地跳,他遥遥给木傀儡下了指令,“放她出去。”
看到阮玉兔子一样蹿出房门时,逢岁晚再也坚持不住了,本来他只能坚持一个时辰,是阮玉,让他多清醒了一刻钟。
为何要多出这一刻钟,一个时辰才完整!
能不能再熬久一些,凑够两个时辰。
然而,他已经撑不住了。
逢岁晚元神越来越沉,意识也逐渐模糊,只是在即将彻底沉睡的那一瞬间,逢岁晚想到了一个让他抓狂的问题——
忘缘山没有茅房!忘缘山是他的法器,与他有神魂联系,那是他的匣中山。
随时可将一山装入木匣,放入广袖之中。
阮玉……
她会把屎拉到哪里?
魇气汹涌。
坐在魇气中央的逢岁晚换了张脸,在梦里,他一直都是另外一张面孔。
他也不知该如何解释。
就跟许多人一样,大家做梦的时候,总是会梦到小时候,梦到某一个已经遗忘多年的场景。在梦里,他就是当年行走江湖时的那张脸,在梦里,他就叫莫问。
在梦里,想起阮玉做的那些事,他也不觉得烦躁了,反而唇角一勾,一脸期待。
真想立刻就知道,阮玉她把忘缘山的那块地方用来做茅房啊。可惜,锁在梦域里,他无法感知外界,只有等明天,元神清醒后才能得到答案了。
……
阮玉并不是真的要拉屎,她就是在房间里关了太久,反反复复地叠被收拾房间,憋出了毛病,得出房间透透气。
说起来,她还真没在忘缘山看到茅房。等下还得找找看,免得到真想拉屎了都找不到地方。
她有点儿累,打算休息一阵再行动,刚一屁股坐青石上,木傀儡就站到她背后,说:“公共场合,站有站相,坐有坐相。”
“坐如尸,必端正严肃。腰直胸挺,双目正视……”阮玉侧身,一手捂耳朵,不搭理它。
木傀儡唰唰翻书,指着门规中一条道:“屡教不改,罚抄门规。”
阮玉索性往后一躺,两腿伸得笔直,“什么坐如尸,我现在就是尸体了,我是在躺尸!”
刚说完,阮玉就发现自己身体不受控制了。
她立刻想到了上次爬登天梯时遇到的小纸人,那时候,她也是无法掌控自己的身体,被小纸人当风筝一样放。所以,这仙云宫的人都这样?
一言不合就施法,把别人当提线木偶!
阮玉:“你自己都是个傀儡人,还这样对我!”
眼看她要被控制着抄书了,阮玉辩解:“我哪有屡教不改,你说了我不就改了,我只是姿势没改对!你说坐如尸,我就躺尸了嘛。”
木傀儡顿了一下,被说服了。
它还坐下,给阮玉做了正确的示范。
阮玉没办法,跟着坐好,等木傀儡点头后,她立刻爬起来,说:“我不坐了。我四处逛逛。”
没想到在外面走路都还有走路的姿势,都不许她蹦蹦跳跳。
阮玉:“……”
算了,我还是回房间吧。
至少,门规没规定她在自己的房间里要站如松,坐如尸啊。
进了房间,阮玉在桌子上一趴,一脸生无可恋。门规被她摊开放在眼前,一目十行地扫过去。
恰这时,一小纸人哼哧哼哧地爬上窗户,它跳到阮玉面前的桌上,问:“阮玉,你还好吗?”
阮玉抬头,看一眼那小纸人,幽幽叹气,“你看这桌子上有什么?”
小纸人左看右看,说:“没什么啊?”
阮玉有气无力道:“有啊,一个大杯具!”
小纸人还是没瞧见,小心翼翼地问:“你缺茶杯吗?我一会儿给你送上来。”怎么房间这般空落落的,住着真冷清。
阮玉伸手指着自己鼻子道:“谁说没有了,我就是那个大悲剧!”
小纸人簌簌抖了两下,像是在笑。
阮玉这才问:“你是离云?”
小纸人摇头,“我是离云仙长剪出来的纸人哦,离云仙长最近不再仙云宫内,大概还有几天才会回来。”
它从身上摸了摸,摸出了一个小盒子放到了阮玉面前。
“掌教命我给你送件东西。”
阮玉把盒子打开,发现里面是一面巴掌大的镜子。镜子做工精致,背面还有金丝绞缠出来的花枝。
“这是惊鸿照影镜,它是一对,另外那面在掌教那里。”
阮玉握着镜子的手一抖。她觉得这镜子有点儿烫手。
一对的镜子,送她一面?难不成是定情信物!
阮玉:“你说谁送的?”
小纸人:“掌教呀!”
阮玉手中镜子哐当落地,“怎的,他还想老牛吃嫩草呀!”
第19章 五谷轮回所
小纸人一通解释,阮玉才知道这镜子是个用来联系沟通的法宝。
她把手放在镜面上,手指放上去的时候像是插入了水里,还能用手指搅动几下,就是没溅起水花。
搅着搅着,镜子里就出现了掌教的脸,她那放在镜子里的两根手指,恰好在掌教鼻孔处,阮玉一愣,随后憋着笑把手指抽出,规规矩矩对着镜子行了个礼。
正经不过三秒,行完礼,阮玉又趴回桌上,眼珠子都快落进那本摊开的门规里了。
李莲方看到那本门规,心戚戚然。他咳嗽一声,说:“阮玉,这两日在山上住得如何?”
阮玉头也没抬,依旧看着那本厚厚的书,还伸手翻了一页。
李莲方:“看得这么认真啊。”总觉得这小姑娘,已经领教了执道圣君的强迫症。
真是叫人同情。
阮玉脸上没什么表情,心头却是咯噔一下,胳膊上鸡皮疙瘩都起了一层。她这样懒懒散散地趴着,掌教都没有半点儿生气的意思,实在是太不对劲了。
总不会是掌教真的对她有企图吧!
他们到底打的什么主意?阮玉略一思量,答:“嗯,忘缘山规矩多。”
李莲方:“呵呵。”
阮玉:“我得好好研究一下,违反哪些门规,才能被逐出忘缘山。”她顿了一下,“逐出师门也行啊。”
李莲方笑不出来了,连忙道:“不可,不可。”
阮玉小脸扬起,难得严肃,“你们为何一定要将我留在山上?”她想破头都想不出来,自己到底有什么值得对方惦记。
就算五灵根真的是天才,这世间天才何其多,堂堂仙云宫,也没道理会对一个未成长起来的天才如此纵容。
其中必有蹊跷。
一直蒙在鼓里,阮玉始终不会安心,倒不如,问个清楚。实在是这山上的日子不好过,原本还以为可以混过去,如今发现这么难熬,也就没什么好顾忌的了。
李莲方沉吟一下,叹了口气,“哎,早知道瞒不住你。”
“我们圣君此前受伤,沉睡多年,一直未曾醒来。后来,玄天门的修士给指了条路,说是可以寻一个生辰八字合适的女子……”
阮玉大惊:“冲喜?”她爹就是个神棍,她自然对冲喜一点儿不陌生。
李莲方既点头又摇头,“陪伴在侧即可,没别的意思,若圣君能收你为徒,那就最好不过。”圣君娶妻?那是不可能的。
万年老铁树都能开花,圣君动情,想都不要想。
李莲方:“玄天门修士神神叨叨的,我们也是没办法,本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想法,把你送到了山上,你瞧,你一去,圣君就醒了。”还好阮玉的爹也是个凡间的算命先生,这样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的来解释,阮玉应该能接受。
应该吧?看着下巴支在桌上的小姑娘,她面前的书比她脸还大,李莲方莫名就觉得——
留在忘缘山可真惨。
还好,他们不用呆在执道圣君身边。
李莲方长长地吐出口浊气,“三百年了啊。”
阮玉从桌子上撑起身子,目光灼灼:“那这么说起来,我就是圣君的救命恩人了哦。”
李莲方:……
我倒是没想到,你接受度这么高,立刻就代入了救命恩人的身份了!
就见阮玉唰地一下坐直身体,用手拍桌,“他就是这么对待救命恩人的吗?”
李莲方一脸讪讪,“这……”
没等他组织好预言,阮玉已经站起来,“既然他都醒了,我也不用留下来了吧。我要下山!”留在山上,迟早要被那圣君给折腾死。
规矩那么多,她哪受得了那委屈。
“这,恐怕不行,圣君现在还没恢复,他每日清醒时间也就至多一个时辰,你在他清醒的时候呆在房间里,不被他看见就好。”李莲方给阮玉出主意,“等他睡了,你再出来。就不用那么辛苦。”
阮玉哼了一声,没好气地道:“圣君指使那些木傀儡盯着我呢!”
李莲方犹豫一瞬,小声道:“我倒是有个办法。”木傀儡都是低阶傀儡人,很容易便能控制,他一字一顿地念完一段口诀,“等圣君睡下,你就驱使这段口诀,让木傀儡也静止不动,再圣君次日苏醒之前将木傀儡的禁制解开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