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难怪刚刚会那么强势的包裹她,好似抛下了一切规矩束缚,毫无保留地跟她纠缠在一起。
所以,即便沉入梦魇,魂牵梦绕依旧能将他们的神识相连。
“你又昏睡了?”阮玉问:“是不是元神消耗太大,被魇气钻了空子?现在怎么样了,很疼吧。”
她还记得逢岁晚离开凉亭前,消耗大量神识带她看清了万花谷现在的真面目。
整个万花谷被拖入虚空,他们这些人,被卷入了一场阴谋。
哦,之前胭脂老祖一直沉睡,怎么都喊不醒,她都没来得及将这个消息告诉它。
阮玉连忙说:“你等等,我先把这事告诉老祖。”
说罢神念退出,刚要张口,待看见老祖又成了盆里的一条翻肚皮的死鱼后,阮玉不信邪地晃盆,“老祖,老祖?”
又睡死了?
阮玉无语。
不过老祖都不担心,想来也没什么大问题,真出事了,它兜得住。
阮玉将盆放到一边,还往里面扔了根水草。接着才神念内视,对着逢岁晚一顿嘘寒问暖。
“你冷不冷,我给你弄个小火炉。”凉亭桌边多了个小巧的炉子,上面还温了一壶酒。
“这些都是特别有名的美食……”桌上出现美食,很快摆满一桌。
“你这衣服好薄呀……”他身上又多了一件雪白披风,就连头发也被她用木簪束起,原本逢岁晚是有些不悦的,那样规规矩矩地梳着发髻,不又成了白天那幅模样。
只是她的手指在他发间穿梭时,心里的不适被暂时压下,使得他没有发作。
“好了,你要是披着头发,吃东西的时候头发会掉进菜汤里。”——别问我是怎么知道的。
逢岁晚:……
烦躁的心一下子就平静下来。
他嘴角一勾,看着阮玉的眼睛在发亮,像是在说——你说的都对!
阮玉说:“尝尝呀。”
她嘴角疑似有晶莹的液体,让逢岁晚忍不住笑出了声。
识海里出现的东西,都是她神念凝聚而成,也就是说,她在那凭空想美食,居然想得流口水了?
“一起吃。”
孰料对面的阮玉猛摇头,“这些是京城最贵的那家全素斋,我知道你不爱吃肉食,这些都是素菜做的。”她还扯了两下头发,“我绞尽脑汁才回忆起这么多!”接着伸手比了个一,“毕竟我也只吃过一次。”
相比起吃一桌子素菜,她更喜欢吃火锅呀。
本来笑吟吟的逢岁晚唇角依旧微微上翘,然眼眸里已有了冰雪。
“第一次见时,我吃过了小馄饨。”
不吃肉的是白日里那个他。
不是梦魇里的他。
他放下手中白玉箸,说:“我现在是莫问,只是莫问。”不知为何,他现在只想做莫问。
那个在梦魇里,被魇气侵扰,性情大变,对天地已经充满恶意,却仍记得那份爱的莫问。
“为什么呀?”愿意满足他任何要求的阮玉摇了下头,说:“不要。”
光线陡然一黯,阴风乍起。
他足尖儿用力,踏碎了脚下的地砖。
他不想吓到她,努力克制心中怒火,尽量让自己的脸显得不那么狰狞可怕,声音里透着一丝卑微的祈求,“不为什么,就叫我莫问,好不好?”
剑道至尊逢岁晚已经沉睡,而他,只是梦魇里被无数魇气侵蚀,饱尝了人间痛苦的莫问。
他们是不一样的。一个理智且清醒,而另一个……
他眼底的疯狂再也压不住,突然伸手,拽紧了阮玉纤细的手腕,声音冷冽,明明是询问的语气,却好似暗藏杀意,“好不好?”
“我可以叫你莫问,也可以叫你逢岁晚,我还想叫你相公、圣君、仙尊、老家伙、狗男人等等等等。”阮玉一点儿也没被现在的逢岁晚吓到,哪怕他眼神阴鸷,像是要把她生吞活剥了一样。
“被魇气折磨的时候是你,清醒冷静的时候是你,惹我生气、逗我开心、在梦域里跟我搂搂抱抱,现实中又罚我抄写门规的……”阮玉的手被捏得很疼。
她没有挣扎,任由逢岁晚捏着她的手。
她还将自己另一只手伸过来,轻轻挠逢岁晚的手背。
“不要怀疑自己,他们都是你。”
“清醒的时候,你变得冷静理智,可元神受到的影响不存在了吗?就好似水滴融入大海,不代表水滴会消失,它其实一直在呀。”
阮玉声音很甜,她笑容更甜,手里不知道哪抓了一根狗尾巴草,就在他手背上挠啊挠,“你怀念当年那外出历练的时光,那是你仅有的星点儿自由,所以在梦魇里,你是莫问。但我觉得,那只是你的一段人生经历呀,等你经历多了,就不会再沉浸在那仅有的自由里。”
察觉到他的僵硬,阮玉继续道:“所以,你可以是莫问,也可以是逢岁晚、狗执道、以及……我的道侣。”
逢岁晚很冷,阴冷遍布他的元神。然而,他们双手交握的地方仿佛有一座火山,岩浆滚滚而来,将温暖传递到他僵冷的躯体。
他其实已经被安抚下来了。
然而,嘴上仍不甘的说:“他忘了你。”
太上忘情,让他忘记爱你,哪怕跟你结道侣,结契,也只是负责。
阮玉点点头:“对哦,就像话本子里那些渣男,我只给你个名分,我爱的是别人,是我的小师妹灵汐啊……”
逢岁晚蹙眉,还是忍不住小声辩解了一下,“他也没爱别人。”
阮玉:“我说话本子啦。”
她起身,原地消失,下一刻,人已坐在逢岁晚怀中,“我知道逢岁晚没有爱别人。”
她伸出双手,揽住他的脖颈,“也没有真的忘记爱我,一直在挣脱太上忘情的咒言,一次次被镇压忘却,又会一次次想起,对吗?”
被那双雾蒙蒙的眼睛盯着,逢岁晚说不出一个不字。
他刚点头,阮玉就飞快地亲了一下他的脸,并凑到他耳边问:“所以,你现在想我叫你什么?”
“相公……”她娇声唤他,身子在他怀里好似软若无骨。
逢岁晚好似被烈焰在炙烤,他难以克制,想要狠狠掠夺。然而这一次,阮玉飞快地抽离了神念,她双眼红彤彤的,声音带着点儿哭腔,“不能在合修了。”
再修,我整个人都要裂开啦~
逢岁晚:……
你点的火,现在喊我忍住?
注意到凉亭里突然出现了个冰窖,逢岁晚斜睨一眼阮玉,随后起身,慢吞吞地坐在了冰窖之中。
阮玉双手合十,可怜巴巴地求饶:“相公,我错了。”
原本绷着脸的逢岁晚眼神柔和下来,“恩,你先出去吧,我自己静静。”
他心头苦笑,除了默默忍受还能如何?
他又不可能生她的气。
第205章 偷偷
出了识海,阮玉发现绝大多数人都还在防御结界内休息。
少数几个负责警戒,守卫在结界附近。
酒鬼就是其中之一,他靠在个酒葫芦上,手里捏着个小的酒葫芦,时不时做出个仰头喝酒的动作,然而那葫芦里压根儿没酒,他一滴水都没倒进嘴里。
阮玉这还有酒,她走过去,跟酒鬼打了个招呼,说:“你葫芦都空了。我那还有一点儿,你要不要?”
酒鬼连忙说:“那等出去了再给我!”
不等阮玉问,他继续道:“现在不能喝,花在我肚子里。”
“有影响吗?”阮玉好奇。
“这不是担心么,万一烧起来了呢。”他揉着肚子,“疼还是会疼的嘛。”大家都觉得他因祸得福,修为直接从元婴期一层连升了两级,但怎么说呢,鳞花是大能炼制过的,烟火依旧会绽放,他将其吞下,只是隔绝了外界探测而已。
即是说,隔一段时间,鳞花就会绽放,他的内脏会因此而受伤,疼痛难忍。
这是一个摧毁和新生的过程。哪怕有丹药治疗,使得痛苦的时间缩短,疼痛依旧会一次一次地重复出现。
“酒进了肚子,一会儿鳞花爆裂了肯定威力更强,算了算了。”他从盘子里取出一根细长的肉条,“我吃点儿这些就行了。”
他大口嚼着肉条,说:“真香!”
阮玉没好意思说那是狗粮。
元宝还有个爱好,就是把自己的食物打上标记,具体为,每一根都先舔舔。
阮玉忽然出声:“要不,不藏了?我感觉这里的人也没我厉害。”这意思就是他们不怕别人抢夺,压根儿不需要藏花,哪怕整个万花谷的散修全部聚过来,她也不怕。
酒鬼连忙摇头,“使不得,使不得。”他一脸严肃地道:“你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之前遇到的是林家寄生了鬼哭藤的修士,他们的修为是被鬼哭藤强行提升上去的,跟那些根基深厚的出窍期修士相差甚远,这次进来的,有一个叫林深远的前辈已经领悟出了域。”
“你知道域的吧?”酒鬼问完,又觉得多此一举,就她这样的妖孽,能不知道域?
阮玉知道域。上次去接徐青竹的时候被毒手苗千机埋伏,就被困在他的毒域之中,险些全军覆没。
她问:“是什么样的域?”
“红尘域,不过我没见过,不知道具体是怎样的。林老前辈从不滥杀无辜,他这次是来替孙子夺鳞花的,希望他这会儿已经找到了。”酒鬼叹口气,“总之这里头很多人咱惹不起。”他拍拍肚子,“可得把花藏好了,都别来跟咱抢。”
说完,他又豪气地道:“这点儿疼算什么,我忍得住。”
阮玉说好。
接着分出一缕神念跟逢岁晚沟通,“相公满意了吗?”
试探酒鬼的话,是逢岁晚让她说的。
事实上,她才不会说什么你们都放马过来,我一个人能对付所有人呢。
爹说过,做人要低调。
“你别担心,我还有喇叭花呢,也能分辨这些人是否藏了祸心。”这次出来,阮玉把听音花也带上了的,只不过没像以前一样抱手里。
听音的位置被胭脂老祖给占了。
她总不能一手抱水盆,一手抱花盆,那像个什么样子。
听音又不敢跟胭脂老祖争,只能委委屈屈地住了储物法宝。
然后呢,听音跟她结了契,本可以在识海内交流,可逢岁晚进来后,听音就成了小怂包,压根儿不敢冒泡,以至于这么多天过去,它都没怎么露面。
真是个被逼上了绝路的小可怜。
总而言之,她阮玉可不是什么天真善良的小白花,傻乎乎的别人说什么都信!
她只是装得像小白花而已。就好像一开始在仙云宫,所有人都觉得她胆小娇气一样。
当然,这个印象在掌教他们心里已经根深蒂固,目前仍未改变。
逢岁晚:“嗯。”他有他的顾虑,但此刻还不能确定,暂且看看再说。
酒鬼打开了话匣子,“你说为何我们跟外界联系不上了,是被结界封锁起来了吗?到时间后结界应该会打开吧?以前的比斗虽说也会死人,但伤亡其实很小,而这一次……”
他眺望远方,声音里透着一丝寒意:“仙盟的人,该不会让我们杀到最后只剩下十人吧。”
“就像养蛊!”他眉头皱起,“我们就好比关在一个笼子里的蛊虫,互相厮杀,留下最强的那一个。”
说完又甩头,“不对,不对,不该是仙盟的手段,难不成有邪魔插手?”他顿了一下,语气惊悚,“总不会是那位吧!”
阮玉问:“哪位?”
“那一位,那一位啊……”他有点儿不想提名字,但看阮玉居然联想不到,最终还是压低声音说:“傅紫衣啊,被困的人无法联系外界,外界的人不知此地出了意外,这分明就是傅紫衣当年的手段!”
傅紫衣的名字经人提起,识海内的逢岁晚就有了变化。阮玉都能感觉到有魇气出现在她的识海当中,隐约可以听见有人在嘶吼,在尖叫。梦魇里的逢岁晚最经不起刺激,阮玉连忙分出一缕神识去安抚他,又对酒鬼说:“傅紫衣都消失一两千年了,再说,她真要复出还不风风光光的搞个大事,灭点儿散修做什么?她不要面子的吗?”
“怎么也得把仙盟一锅端了才当得起天下第一女魔头的凶名。”
“不然不就越混越回去了?”
以前还动辄倾覆一州,无数修士灰飞烟灭。现在,就一个万花谷,灭一些资质、修为都不行的散修?太跌份儿了。
阮玉坚定地认为,这肯定不是傅紫衣做的。
“你说得也有道理。”酒鬼被说服了。
识海内的逢岁晚也安静下来,显然,他也被说服了。
阮玉松了口气。
这时,她看到一抹黄飞速靠近,在大葫芦的屁股后面蹲下。
元宝慢慢抬头,把嘴筒子搁在葫芦上。它没想到阮玉也在,跟阮玉对视后细细地叫了一声,发了个“啾”音。
酒鬼笑呵呵地说:“元宝来了。那我岂不是又要开始疼了。”说完,他闭上眼,手用力捏紧了小葫芦。
很快,酒鬼就出了一身冷汗,他身子微颤,牙关咬紧,偶尔发出一声闷哼。
这是那些鳞花在绽放。
元宝把头搁在酒鬼手边,轻轻地舔他的手背,想要替他分担痛苦。
等到鳞花燃放结束,酒鬼立刻掏出早就准备好的灵泉一口灌下去,他倒水的时候手都在抖,而喝水的时候……
大概是将元宝的口水给一起吞了吧。
逢岁晚看了怕是得吐出来。
喝了灵泉酒鬼就没那么疼了,他伸手摸了摸元宝的头,并对阮玉说:“它隔一会儿就出来看我,准时得很。一看到它过来,我就知道,肚子要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