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玉:她脸更痒了。
那扫帚里肯定有虫子!
古青桑:“你就是这次入山的弟子?”
阮玉发现自己可以动了,她连忙回答,“是。”
“呵。”古青桑轻笑一声,嘲讽地瞥了一眼被她打飞的离云,嘴唇微动,无声地说:“你们可真有能耐。”
古青桑侧身让开,“上去吧,你住山顶。”
阮玉抬头看了一眼,山上云雾缭绕,只能隐约看见朱红檐角。她转头看离云:“仙长?”
被扫帚打伤的离云坐了起来,他肿了半张脸,说话时还嘶了一声,“除了清辉主殿,其他地方可任你挑选。”
“山上没其他人,不过有木傀儡可以使唤。给你的储物法宝里,有一块木牌,就是山上的傀儡令。”
“夜里山上风大,子时后不得离开房间一步。你目前还无修为,若出门,引得寒气入体,恐怕会当场毙命。”
阮玉抿着嘴角郑重点头,表示听进去了,心头暗想,谁三更半夜不睡觉到处跑。仙门弟子难不成还有梦游的毛病?她平时吃得饱睡得香,从未失眠过。
如此看来,这些仙人日子也不太好过,难怪先前看到那些长老发量都有些稀疏。
离云原本打算把人送到半山腰,然现在被古青桑打伤了,无法再强行上山,只能把人带到这里。“你自行登山。”他顿了一下,有些心虚地说,“这也是成为仙门弟子的一道考验。”
没撒过谎,这会儿骗个小姑娘,他都臊得慌,脸颊瞬间发烫。因未抬头,倒也没看见阮玉眼中同情。
“啊?”又得爬山啊。
听得离云仙长的话,阮玉同情的目光里都多了一丝淡淡的嫌弃。
啧,这还是第一仙门。
仙门考验怎么这么俗,还不如她家镇上的木匠,考个学徒都能搞出几十种花样。
第7章 抢亲
阮玉慢吞吞地爬山,走一段了还要歇歇脚。
山路跟之前的入门考验不同,是一条蜿蜒曲折的小路,路上杂草丛生,像是荒芜已久。道路两侧到处都是奇珍异草,植物生机勃勃,郁郁葱葱,奇怪的是她没看到一个动物,一路爬上去,连只飞鸟都没瞧见。
四周静悄悄的,她走的仿佛不是灵气浓郁的仙山,而是家乡后山那片坟头。
太安静了。阮玉摸出梵音扣,打算再听一段戏,结果不管她怎么摇晃,梵音扣都没反应,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大约是坏了。
于是,阮玉只能自己哼着小曲儿爬山,等到了山顶时,已经到了正午时分。
山上仙宫虽美,但她累得迈不动腿,压根儿无心欣赏,推开整块玉石做的大门之后,阮玉就瞧见了一棵高大挺拔的玉兰树,她直接选了窗户正对着玉兰树的那个仙府,进去后第一时间找到床,注意到床上并无半点儿灰尘后,阮玉直接踢掉鞋子上床,刚躺下没多久,她就冷得直哆嗦。
这床也是玉石做的,冷冰冰的一点儿也不舒服。
阮玉只能继续铺床,她想了想,掏出了仙门给的那个储物法宝。
这法宝灰扑扑的,里头的空间还小,品阶极低。以她看话本的经验,估摸是个新手炼器师的练手之作。
没花钱的东西就不要挑剔了……
她从储物袋里掏出了木傀儡。
本以为仙宫的木傀儡一定精致完美,却没想到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非常简陋的机关人,还比不上镇上皮影戏师傅的手艺……
嗐!她对这个第一仙门有点儿失望。
等木傀儡铺好床,阮玉倒头就睡,窗外阳光正好,玉兰花也香。
山下,古青桑提着扫帚走出结界,看到墙外守着的仙云宫高层,她脸上鄙夷毫不掩饰,“弄个毫不知情的凡人小姑娘上来,你们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她嗤了一声,“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才是邪魔外道。”
被人指着鼻子骂,仙云宫修士脸上都不太好看,掌教李莲方道:“她虽是凡人,却能在此地睡得安稳,或许无知才无畏。”
“事关天下苍生,不论何种方法,我们都需尽力一试。”
古青桑:“说得好听,你自己怎么不去?”
李莲方远眺忘缘山,“若我身陨能压制梦魇,我定当前往。”
“话说得好听……”
李莲方沉着脸打断了古青桑,“心魔誓言为证。”他冲忘缘山的方向行礼,“执道圣君以一己之力封印梦魇,正道光辉,我心所向。”
古青桑扬起扫帚,前面那一排的仙云宫修士纷纷后退,却听她道:“今天,我不打你们。”
李莲方:“那还请你配合一下,若遇上她,尽量别让她受惊。”
古青桑语气凉凉,“我还指着她救人,怎会惊她。”她顿了一下,“若我儿子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必带人踏平仙云宫!”说完,她将手中扫帚折断,断做两截的扫帚一扔,砸中了前方两人。
被砸中的两位弟子委屈:“说好今天不打人的呢。”
有弟子小声道:“离云师兄都被她打出了内伤,她一个魔道,天天在我们仙门打人,我们还要忍她多久?”
“她儿子在我们这里失踪的,若非如此,她也不会入魔。”仇牧远看向那说话弟子,“我们对不住她,此话休要再提。”
弟子连忙答应:“是,仇峰主。”
仇牧远回头,看到古青桑返回忘缘山,宽大的灰袍衬得她身材更加削瘦,明明进山的缝隙那般狭窄,她行走其间,依旧如踏云端,风姿绰约。
她就那么走进了昏暗的缝隙里,好似被阴影蚕食,一点点吞没。
曾经名动天下的第一美人古青桑,她周身光亮,也埋葬在了这座山里,所以,他哪忍心去责怪她。
古青桑住在忘缘山山脚的小木屋里,没日没夜的守着一盏青铜古灯,灯里火光微弱,随时都可能熄灭。
那是,她儿子的魂灯。
古青桑回屋后,直接坐在了青铜古灯前,她手捧灯盏,神色温柔。“禅儿,仙云宫的老匹夫弄了个凡人小姑娘上山,你说,她能活几天?”
“她能救你出来吗?”
“虽然希望渺茫,但娘希望她能。”
“禅儿,你坚持住。”
“也不知那女孩,这会儿在山上做什么……”在这忘缘山里,只要会做梦,魇气入侵就无法避免。偏偏因为魇气太强,他们无人能抵抗睡意,到时间自会睡着,因此她身体早就被魇气腐蚀得千疮百孔,住在山脚已经是她的极限,继续上山的话,她恐怕会比禅儿死得更快,故而她也没办法上去看看情况。
山上,阮玉在睡觉,她还做了个梦。
阮玉梦到自己穿了身大红的喜服,头上还盖了个红盖头。
外面动静很大,鞭炮炸得震天响。阮玉把红盖头一把扯下,随后就发现自己站在二楼临街的窗边,青梅竹马的许哥哥骑着高头大马,正要去迎他的新娘。
迎亲的队伍从她楼下经过,撒出的鲜花都飘上了她的窗棱,还有一颗用红纸包的喜糖都落在她手里掂着的碟子里,撞到瓷盘上发出当的一声响,把她手中的白瓷盘都撞出了裂纹。
逢岁晚进来,看到的就是穿着一身喜服的小姑娘站在窗边发呆。
她低头垂眸,目光黏在手中瓷盘上,视线好似要将那碎裂的瓷盘戳穿。
逢岁晚脸色凝重,心道不好。
喜欢的人成亲了,新娘却不是自己。
她若伤心难过,让魇气有了可趁之机,这梦就凶险了!
可他从未受过情伤,此刻也不知如何宽慰一个伤心的凡人小姑娘,逢岁晚唇角一抿,显得有些为难,也不知道,他给她念上一段佛经可不可以?
正要上前,就见阮玉噗嗤笑出了声,逢岁晚眉头一挑,她没难过?
“许哥哥就是个小木匠,成亲哪会弄出这么多名堂,还沿路抛花撒糖。”她把糖剥开吃了,一边吃一边嘟囔,“白日里才听得消息,一下子就梦到了,也不知道新娘长什么样?”
“反正不会有我好看。”她娇俏的脸上带着点儿小得意,“爹说了,十里八乡就属我最漂亮。”
阮玉双手捧起脸颊,“也不知道谁这么好运,能娶到这样的美娇娘。”
逢岁晚:“……”
“可我与许哥哥青梅竹马,不过才耽搁一年,他居然就另娶了别人。”阮玉的声音里明显透出几分低落,这情绪变化如此之快,叫逢岁晚一颗心也跟着七上八下。
阮玉半边身子都探出了窗外,不知为何,前一刻头上还是个艳阳天,不过眨眼的功夫就也变得阴云密布,好似马上就有瓢泼大雨落下来。
巷子里冷风在吹,原本挂满红灯笼,喜气洋洋的街道也被阴影笼罩,就连新郎胸前的红绸花都褪了颜色,鲜艳的红像是干涸的血,他脸上笑容依旧,面皮却苍白如纸,唇角僵硬目光呆滞,透出几分阴森诡异。
逢岁晚知道,他的存在,本来平静的梦里都会沾染魇气。那些东西,已经缠在了他的神魂里。
他不应在此停留。
但他又担心,一旦阮玉情绪失控,梦魇得了机会,便能将她一口吞没,若他在的话,或许还有机会阻止。
她本不该来这里,是外头那些家伙造的孽,既然他此刻清醒,便不能眼睁睁看她送死!
眼看外面的迎亲都快变成了冥婚现场,逢岁晚冷不丁出声打断:“你在做什么?你想抢亲!”
第8章 白日梦
听到身后声音,本来都准备从窗外跳下去的阮玉又直起身子,她转头看见来人,脸上登时就露出笑容,眼睛弯成了一对月牙儿。
“莫问,是你呀。”
阮玉:又梦到这美男了。
我就说嘛,梦到别人成亲有什么好的。
她都在梦里穿了喜服,怎么着也得给自己安排个俊俏的新郎。
瞧见莫问身上那袍子,阮玉皱了下眉头,接着便按照新郎官的样子给他换了一身,等莫问也换了一身喜服,胸口系着绸花时,阮玉兴匆匆地小跑到莫问跟前,将红盖头一下子搭在了莫问的头上。
阮玉本想说的是,“抢什么亲,我又不瞎。”
话到嘴边,又倏地一变,她一脸促狭地道:“对啊,抢亲,抢你做我的新郎官可好?”说罢,阮玉还伸手一推,想将人直接推倒在床上,本以为这般瘦弱之人,她一手就能推倒,哪晓得手按在对方肩头,用上全部力气他也纹丝不动,好似推的不是个人,而是一堵冰冷沉重的石墙。
逢岁晚没想到自己会在梦里被梦主轻易换了衣服。
她不仅换了他的衣服,还给他盖了红盖头,想将他推倒在床上……
这世间,怎会有如此恬不知耻的女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合欢宗专门修习采阳补阴邪法的女魔头。
逢岁晚伸手,欲扯下头上红绸,手指刚触到盖头一角,他的手就被对方握住,紧接着,轻佻的声音响起,“这盖头,可不是叫你自己揭开的。”
被那只柔软且温暖的小手捏着手指,逢岁晚冰冷的指尖都像是被烈火灼了一下,他勉强平复下心情,曲指想要一弹,结果手指头抽动两下,仍是没从对方手心里挣脱开。
他,曾经正道魁首,仙门第一人,竟被困在此间,连个凡人的手都挣脱不得,宛如一个受气的小媳妇一般,一想到这些,逢岁晚便觉意难平。
他脸色沉下来,目露寒光,脚下更有黑气萦绕,就连身上大红的喜服上都悄悄染上了墨色。
……
忘缘山外,看守结界的弟子唰地一下站起来,他抬头,注意到山内异相瞳孔一缩,想都没想直接敲响了立在桌上的一口铜钟。
铜钟刚响三声,古青桑就从穿过结界,脸色铁青地从山内出来,她脸色苍白,唇角还有一丝鲜血,显然是受了内伤。
飞奔过来的李莲方看到古青桑问:“怎么回事,大白天的,怎么魇气就有失控之兆?”他这一天天的可真忙,屁股都没坐稳,又出来了,这般下去,何时才能静下心来修炼哦。
守在结界外的弟子,对里头的了解可比不过眼前这位。李莲方一边问,一边从袖中掏丹药,只不过古青桑依旧不接,她低低咳嗽两声,“以往没有出现过白日魇气失控。”
古青桑顿了一下,“我怀疑,是那凡间来的小姑娘在睡觉。”
刑堂长老洛存真气得吹胡子瞪眼:“大白天的,睡什么睡!”在那忘缘山上,她居然也能睡得着!
离云忍不住道:“凡间是有午后小憩的习惯。”
又没告诉她真相,她自然按平时的生活习惯来,想到那个连爬山都嫌累的小姑娘,离云觉得她累瘫了直接睡过去也不是太奇怪。
“现在怎么办?”
李莲方重重叹气,“还能怎么办,只能等。”
洛存真则道:“若此次她能醒来,我定要在门规上再加一条,白日不得午睡,否则罚抄门规万遍!”
他一甩袖子,“大好的时光不拿来修炼,居然用来睡觉!”
离云心想,那也得人醒得过来才行。
一个凡人,在魇气明显失控的情况下,还能顺利醒过来吗?或许,她会死在山上,因为其他人都无法上山,到最后,只有那简陋的机关人替她收敛尸骨,将她葬在忘缘山的玉兰树下。
那个一心想回家的小姑娘。
她,再也回不了家了。
他们这些人,就为了一点儿虚无缥缈的希望,把一个凡人扔在山上,真的合适吗?
正心神不宁时,离云听得他们惊呼,“魇气,又消失了!”
执道圣君还在梦域之中挣扎,他们这些人,到底能为他,能为这天下苍生做点儿什么呢?
山上的梦境仍在继续。
无法抽出手指,逢岁晚便想斩出一道剑气劈开那碍事的红盖头,然而没等他剑气施展,盖头便被轻轻揭开,笑容明媚的少女手里拿着一个酒杯,将杯中清酒送到他唇边,说:“喏,还有交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