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心魔,早已被他抛到脑后,在梦域里困了那么多年,天天受魇气腐蚀,会滋生心魔并不奇怪。
梦魇里的莫问跟忘缘山上的逢岁晚性格迥异,想法也不同,然而,他们始终是一个人。只不过现实中,他背上了无形的枷锁,活成了高高在上不苟言笑的执道圣君,而梦域里,他虽然被锁链所囚禁,元神却没了天道规则压制,不羁自由。
只要他理智存在,就不会有化魔的那一天。
阮玉未出现时,他曾有过那样的担心,魇气的腐蚀,让他元神千疮百孔,难以保持清醒。
现在,一切都在好转。
最坏的时候已经过去,此后每一天,都有新的期待和惊喜,他不会失去理智,心魔,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
逢岁晚站在阮玉旁边,不由自主地露出微笑。
阮玉:……
自从神交过后,梦郎就变得傻乎乎的了,她有点儿接受不了啊。
看着脚边恨不得将自己喉咙咬破的元宝,阮玉想起了那个玉簪里透露出的情绪。
徐青竹心如死灰,觉得活着是煎熬,死了才是解脱。
现在梦域形成,莫非是徐青竹的念头,影响到了元宝?
“元宝这是怎么回事,它想吃鸭脖子了?怎么咬自己脖子。”清楚在梦域里说出的话都对周围能产生影响,阮玉换了个方式来表达想法,她还踢了瘫在地上宛如一滩泥的狗,“起来,我给你做酱骨头。你那脖子有什么好啃的!”
咬脖子自杀变成了肚子饿想吃东西,言语和想象的力量,将周围的死气都逼得退散开。
本来一心求死的元宝耳朵尖都竖了起来,眼睛里也恢复了一丝清明。
不过清醒不过一瞬,下一刻,它又开始流泪了。
阮玉手里出现个球,直接往外一抛。
元宝下意识地跳起来,猛扑出去,一口将球叼住,回过头冲阮玉得意地摇尾巴,这几个动作,让它心头抑郁一扫而空,吃骨头,玩球多有意思啊,刚刚怎么就不想活了呢?
它脑子简单得很,一想问题,嘴里的球就掉了,又忙不迭去捡,有这么个球在旁边转移它注意力,元宝就顾不上想死了。
它一边捡球,一边寻着灵汐的气味追过去,阮玉牵着莫问的手跟在后面,两人一边走还一边聊天。
阮玉:“我当初想亲你,你还躲开。”
逢岁晚:……
男女授受不亲。
当时哪会知道,彼之一见钟情,会成为吾之天长地久。
阮玉:“心魔怎么回事。”她小脸微红,“你想亲就明说嘛,我又不会拒绝,怎么还弄得心魔发狂了才敢亲。”
“我都不知道你胆子这么小。”
逢岁晚:……
这个就不太好解释了。
当时的他元神有瑕,被这个梦域里的嫉妒钻了空子,使得他,连自己的醋都吃。这才神志不清,做出了那等事,脑子里一片混沌,连什么味道都没尝出来。
视线在阮玉红唇上扫过,像是有羽毛在他心里挠痒痒,勾得他心狂跳不止,很想再尝一口。
然而,理智存在,逢岁晚当然知道现在不是时候。
艰难移开视线,他在心里默念起了静心咒。
阮玉:“心魔是可以化解的,我知道。”
她将莫问的手拽紧,“以后,你什么愿望,我陪你一起去实现。”
“执念是什么?我不知道,大概就是走到了一个死胡同?看着那堵过不去的墙,心里越来越痛苦。我可以帮你一起想办法打破那堵墙,我也愿意带你去寻别的路。”
“我爹说过呢,大路走尽还有小路,只要还在不停的走,就会有数不尽的风光。”
明明是走在恐怖阴暗的梦域里,脚下满是泥泞,可身边的人微笑着说话,让逢岁晚觉得,他们正游历仙境,身边是世间罕见的风景。
此生何幸,与你携手,风雨同舟。
她笑得眼角弯弯:“只要……”
“只要我学会放弃,就没有困难能打倒我。”
正陷入感动的逢岁晚顿时哭笑不得:……
最后一句话是什么鬼?
细品一下,逢岁晚竟然觉得有几分道理,她这点儿歪理邪说,还真是有点儿洗脑。
第112章 思路
恰这时,元宝一通狂叫。
两人同时抬头,正好看到灵汐用匕首捅了自己心口,倒在了血泊里。
此时的灵汐穿了一身红嫁衣,凤冠下的脸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她在倒下后没有立刻死亡,嘴里还低声呢喃,轻唤着师兄。
“师兄……”
“我以为我是唯一特别的那个,为什么……”
“为什么?”
“那个阮玉什么地方比得上我?”以绝美的姿势倒在血泊里后,灵汐眼神涣散,小声呓语。
“师兄,师兄……”又喊了两三声后就没了气息。
然而片刻后,她又站起来,先是坐在镜子前梳头、落泪,给自己换了一身嫁衣,等哭够了,又掏出匕首刺向自己心窝处,如此重复。眼看要不了多久,就会彻底被魇气吞噬,与这里的魇气融为一体。
阮玉嫌弃地道:“她好歹也是个仙君了,怎么一点儿忙都帮不上。”修为比掌教他们都还高呢,结果进来就完全是个拖油瓶,连金丹期的离云都比不上。
离云都知道挣扎反抗。被绑在床板上一刀刀割肉时,眼里也还藏着求生的光亮。
她倒好,元神完全被迷惑住,彻底融入了梦域的世界。
逢岁晚:“她,心智不坚。”一辈子没受过什么挫折,修行也没吃过太多苦,根基远不如其他人牢固,心智也不比他们成熟。
阮玉点头:“哦,被执道圣君宠坏了。”
逢岁晚心头咯噔一下,正思考要如何解释,就听阮玉又道:“说宠也不像,溺子如杀子!狗执道跟她师妹的关系还有点儿复杂。”
执道圣君不见得对灵汐仙君真的有多好。不让她进山,对她也严厉,至少,在阮玉看来,执道圣君看灵汐仙君的眼神更对待其他弟子没有多大区别。
至于灵汐仙君,说起来爱师兄得很,可她明知道忘缘山是禁地,还把心怀不轨的万年老二给带到山里去,为了将自己赶出忘缘山,连执道圣君的安危都不顾,也算不上多爱吧。
最后执道圣君明显不高兴了要惩罚她,才故意让她进山相伴,阮玉都还记得那时候灵汐仙君的表情,她怕得要死,活像死了爹妈。
嘴上说着爱,却又没有陪伴心爱之人一同面对危险的勇气。
当时掌教他们告诉她真相的时候,没少埋怨灵汐仙君。
圣君出事后,她没有承担起仙云宫的半点儿责任。
忘缘山失控过后,他们有那么多位强者明知上山的魂灯都熄灭了,依旧执意上山救人。他们去请闭关的灵汐仙君出来,哪晓得,她根本不见人。
后来,仙云宫剩下的人为了控制住魇气不外泄,也是劳心劳力,耗尽了资源,几百年大家修为不进反退,而这期间,灵汐仙君从未过问过一句,未给他们提供过任何帮助。
灵汐仙君执掌的秀山是药山,里头的仙草仙葩数之不尽,都是这些年弟子们在各种秘境里寻来上缴宗门的,然而没有她的允许,就连孤云岫也动用不了。
总之,大家对灵汐仙君都是满腹怨言,刑殿长老都用方言骂:“说起她我都脑壳痛,鬼火冒!”
用凡间的话来说,她可以共富贵,不能同患难,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所以这会儿看到死得凄美的灵汐仙君,阮玉并不是很同情。不过她这样,莫问会不会觉得她心肠很硬,偷偷看莫问一眼,发现莫问看都没看灵汐,他目光落在远处,应是在走神。
逢岁晚想起了从前。
死亡笼罩了整片大地,到处都是腐尸,除了腐烂的气息,他闻不到其他的味道。
他一个人在那片荒芜的大地上走了很久很久,都没有遇到一个活物。不仅没有活人,连活的蛇虫鼠蚁都没有一只。在那样的炼狱里,他独自生活了一个月。
那时候所经历的肮脏和血腥,注定他无法再忍受污浊,见不得荤腥,更不愿看到烤肉。
他以为他也会死在那里。
可他在祭坛前忍着恐惧活下来,并不想什么都没完成,就孤独的死去。那样的话,他当时直视父母的痛苦而无动于衷,到底有何意义。
就这么一直走,一直走,总会走出这片死域的。
在他快要撑不住的时候,背着一个女婴的师父走到了他面前。
一开始,他是感激师父的。
师父修为高深,救他脱离苦海,教他修行之道,让他变强,有了向傅紫衣复仇的希望。
那时候他不知道所谓的咒言是什么回事,被哄骗着立下了很多玄天门特殊的言灵法咒,那些法咒就像是一根根钉子一样扎在他身体里,逼迫他朝着对方想要的方式去成长。
直到很久以后,逢岁晚才知道,原来,师父是被逐出师门的玄天门弟子。
他天赋极高,能够窥见未来的天命气运。
他女儿,也就是灵汐,出生孱弱,需要大气运之人庇护,所以,师父找到了他,并将其推衍看到的未来强加在了他身上。
玄天门弃徒创建的仙云宫成为天下第一的仙门,显然是他最想看到的未来。
然而未来,从来都不是一成不变的。
师父他只是看到了千万种可能中的一个虚无缥缈的分支而已,为了将其实现,那位师父,用言灵法咒给他身上套了层层枷锁,而临死前,更是让他立下了心魔誓言。
他知道真相后并不难过。只要能让他变得强大,套上枷锁也无妨。
好似在那火光冲天的一夜过后,本就情感迟钝的他,更加没了喜怒哀乐。
他以为,他的所有感情,都随着父母亲人的悲惨死去消失,被熊熊的火光所吞没。直到遇见阮玉,沉寂的心湖重泛波澜,他才知道,感情还在,以前没有,只是没遇到对的人,没到时候。
逢岁晚心有所感,转头一看,正好与阮玉目光相对,他脑子里立刻闪出一个念头:她一直在看着我。
她真是……
喜欢我。
心跳又快了,像是里头揣了只活蹦乱跳的小鹿。被自己的想法给惊了一下,逢岁晚咳嗽一声,正要说话,就听阮玉问:“你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逢岁晚立刻正色,“我们得找到徐青竹。”
“现在梦域刚刚形成,徐青竹的执念还只是自我湮灭,其他的情绪并没有爆发,相对来说现在是梦域最安全的时候。”
“找到徐青竹,化解她的执念,梦域才会破解,这女人也才会得救。”
“我们现在救不了她的。”
阮玉倒是犹豫了一下,“我若是抢先一步将她杀了,会不会阻止她这个不停自杀的怪圈呢?”
逢岁晚:……
你这个思路,怎么总是叫我无言以对呢。
第113章 虐狗
徐青竹在哪儿?
阮玉又看向元宝。
元宝摇头,表示闻不到。
徐青竹的气息太过微弱,在这梦域里跟不存在一样,结合她的心境,倒是可以解释。
她是个没有灵根的凡人,却生活在修真界,渺小得犹如一粒尘埃,与周遭的世界格格不入。因此,在她的梦域里,她的气息是难以捕捉到的,就连元宝,都没办法寻到她的踪迹。
逢岁晚:“可以尝试找一下暮云辉。”以暮云辉对徐青竹的占有欲和控制程度,哪怕是在梦域里,他肯定也会徘徊在徐青竹的周围。
他兴许就是徐青竹的恐惧和噩梦。
只不过现在梦域已经形成,在梦主的意识加持之下,完全疯狂的暮云辉应该更难对付。
他想了想,说:“你的眼泪,对魇气有净化压制作用。”
阮玉:“啊!”她想起之前那个梦域,她就一直哭一直哭,结果就莫名其妙的出去了,原来怨气是被她哭散的啊。
但是在梦里,她的眼泪跟外界想流就流不同,很难哭出来。
在想如何哭的时候,阮玉又问:“那你一开始那来找我,是不是想骗我眼泪?”
逢岁晚心头一沉。
其实不是。只是他被魇气压得太累,看到了一个干净的地方可以休憩,不由自主地进入了她的梦。虽不是为了眼泪,却依旧存着利用。
从一开始,不管是梦魇里的莫问,还是现实里的执道圣君,乃至于仙云宫所有人,接近她,对她好,都是因为利用。
曾经的不纯粹,掺杂在现在的感情里,叫他心生愧疚,更怕阮玉会因此而不开心。
逢岁晚:“当时,你的梦很舒服,我就想去看看,在里头休息一下。”
阮玉立刻道:“那幸好我这么有用。”
“老天爷让我脚踏七彩祥云来救你呀。”
“对了,眼泪!”她把脸凑到莫问面前,“你快打我一巴掌,看看我流不流泪。”
逢岁晚:……
这哪儿舍得啊。
见逢岁晚不动手,阮玉啪地一下,用力抽自己的脸。
明明脸上都起了五个清晰的手指印,依旧没有一滴眼泪涌出。
逢岁晚心疼的抓着她的手说:“倒也不必如此。”
刚说完,就看阮玉又摸了个东西出来,剥开了往眼睛上抹。
他不认识那植物。
阮玉解释,“这是洋葱,很熏眼睛的。”明明是在梦域里头了,她还能随心所欲的掏东西,就显得形势都没有那么危急了。
结果抹了洋葱还是没有泪水,阮玉揉着红红的眼睛说:“哭不出来。”
这时,低头在地上左嗅右嗅的元宝突然叫了起来,“汪汪汪!”
它闻到暮云辉的味道了!能够发挥作用,元宝觉得自己开心极了,先前想死的念头,再次抛到脑后。
它兴奋地冲在前面带路,不多时就穿过层层迷障,出现在了一座空中楼阁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