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可未有时间去与她耍嘴皮子,继而警告:“如今大事已成定局,赵家的人该尽早处置才是。”
正所谓老虎的屁股摸不得。更何况是经历整日奋战后身心俱疲的人, 再加之心上人生死未卜, 朝武帝怎么会心慈手软。
而赵娇儿惯是欺软怕硬,见势不妙,自是讨巧的赶忙赔礼不是。
毕竟, 早前谢卿姒虽然应允,事后让她安全无恙出宫, 但朝武帝是否同意她可未知。
如今允诺之人命悬一线, 赵娇儿定是识得其中的厉害。
安公公瞧到朝武帝面上显出不耐之色, 立马劝阻赵贵妃尽快离开此地。待事情结束后,再与陛下商讨他事亦是不迟。
话虽到这份上,但赵贵妃可并未想再提心吊胆的度日,索性警惕的试探:“昔时她可曾允我一诺,赵家之事与我无关, 我可另谋他路。”
赵娇儿面上不见得有何情绪外露。但仔细一瞧,就见她揪紧手帕, 美人鬓角冒出些冷汗。小心翼翼的看向朝武帝,生怕他赖账, 驳回谢卿姒的话。
朝司求从未是小心眼之人。
赵贵妃虽曾使出阴谋诡计陷害于他,但既然他已经事先应下谢卿姒的请求,自是不会再斤斤计较过往之事。
于是缓声轻语:“你应该知晓何事可为,何事不可为。赵家一干人等,必定得按律法处决。”
朝武帝话落,方才正视眼前的赵贵妃。见她神情恍惚,亦是冷言冷语:“但是你既然得她心意,朕便应允之。待择定出宫之日,便告知安公公让他安排即可。”
待赵贵妃心中大石落地,缓神后,只听朝武帝留下一句:“你好自为之。”
他便强硬撑起受伤的身体走向里间去探望,他牵挂的人。
随即赵娇儿毫无一丝犹豫的走出殿外。此时的她不由面露从入宫以来真正发自内心的笑意,朝等候在旁的安公公温和言:“走吧。”
而有人欢喜有人忧。朝司求步入里间只见回龙芝正释放灵力治疗床榻上的人。
但即使在拥有稀罕的极品灵药救治之下,却并未见到昏迷的女子有苏醒的迹象,面色依如此前的苍白。
朝武帝见此,亦是不免握紧拳头,强迫自个镇定住。欲想询问空竺到底情况如何时,竟然见他不顾以往的洁癖,径直坐在女子的床角下。
僧子眼皮低下,佛珠随意的放置于一旁,眉眼间似头疼欲裂,令他痛苦不堪。
在场之人,能稳住空竺的亦是仅有虚悟一人。但他却反常的坐于一旁紧闭双眼,拨动佛珠,不发一言。
他见到殿内的此幕,已能知晓她的大概,走向虚悟的脚步不免异常沉重。
只见虚悟身旁虽有空座位,但朝武帝却未坐下,反而态度与空竺一般恭敬的询问:“宗主,卿姒可有大碍?”
沉默静心的虚悟,终于停下拨动佛珠的动作。睁开双眼看向床榻角落带有郁气的佛子,再瞧情绪别无二致的朝武帝,可真是令人糟心。
随即这经历诸多风雨的老和尚,语气透露出些许沉痛言:“卿姒此番昏厥,再难以恢复至从前。”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朝武帝一听此,立即大步上前,禁不住打探。但由于身有重伤情急之下扯动到伤口,强悍如他亦是无法再支撑住。
得亏今儿有虚悟在场,赶忙扶他坐下休息,为其施法救治。
口中念念有词:“你二人再如何焦虑,亦是无可奈何,为今之计只能等卿姒苏醒后再作打算。”
随即告知朝武帝,今日诊治结果。
无论是虚悟,亦或是空竺,皆未想到谢卿姒的身体状况已经衰败到此等程度。
在他二人看来,倘若在人间取得回龙芝,再尽快赶往兽域寻兽骨根?以此一环扣一环,应是能暂时缓解她的旧疾。
今儿虽未想到她会耗尽自身灵力去助空竺,但自从此前旧疾复发后,直至如今可一直是日日夜夜使用回龙芝养着。
可是方才虚悟诊治的时候却发现,谢卿姒的体内就似一无底洞在吞噬她的灵力。
若是任由如此下去,她根本无法撑到去兽域求兽骨根,届时谈何治愈!
但是现当今最令人堪忧的便是,时至今日仍无一人可知其旧疾是何引起,又为何其病情急转直下?一切皆未知晓,就无法对症下药。
空竺纵使法力高深莫测,为人所畏惧,所敬仰,但到谢卿姒身上一切就似一场笑话。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生机慢慢的流逝,而留给他的尽是束手无策的无力。
虚悟道出其中缘由后,见朝武帝早已缓步走向床榻前。欲伸手去探卿姒脉搏,却踌躇不前,尽失在战场时骁勇善战的帝王本色。
而空竺仍保持方才的姿势,一动不动,宛如一尊毫无生命的雕塑。
或许是他真已老矣,见卿姒此般了无生气的模样,他亦是无法接受现实。
只得无奈叹气后,便走出去瞧被拒之门外的猫生与羽姜。
此时若细看,便瞧见于床榻之上不止是回龙芝为陷入昏迷的谢卿姒输送灵力,其四角亦是摆放有珍奇的灵物药材。
但直至屋外夜色已浓,寒意袭人,可女子却未有任何缓和的迹象。
朝司求见此,不由颇感可笑。
他贵为一帝,到头来却在一女子身上而心感憋屈,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压在心底,让他无法喘口气。他可真想把此事推向今日受到的伤,但它方才已被虚悟治好。
只听屋内传来一声自嘲,帝王便一同与佛子坐于寒冷的地面上。仿若二人以往产生的矛盾皆在此刻烟消云散,一心牵挂在守护之人身上。
“倘若她此刻清醒,我定是会被她如以往一般,得理不饶人的娇斥。”
朝武帝手中摇晃,从谢卿姒屋内顺来的珍藏美酒。嘴里戏谑之话,亦是自带一丝风流宠溺。其作态就如现今去处理,朝司和余孽的君行鹤。
他甚至递给空竺一壶酒,故作不知其身有禁忌。但无论朝司求搞出何种动静,佛子皆未搭理。
僧子眼帘低垂,半身被轻纱帷幔挡住。就如同他此时被一层阴影蔓延在他的心头,糟糕的趋势愈演愈烈。
而正坐于一旁的朝武帝见此,倒是稍微松一口气。一壶老酒被他一饮而尽后,不由握紧手中的酒壶,站起身。
视若无人的为谢卿姒整理被褥,深深的凝视其一眼,只见忧伤的神色一闪而过。随即声音暗哑向空竺言:“这世间啊,唯你可助阿姒,她的生死全凭你一念之间。”
“因此唯独你不可放弃。”
朝司求贵为帝王,他虽不肯向空竺承认技不如人。但是若是能挽回她的生机,尊严于他而言,不值得一提。
但愿他能重新振作起来,带卿姒继续上路。
而在朝武帝由心的劝告后,便再带走谢卿姒的一壶酒,醉意熏熏的离开。
他无法再留在此处,再且若是她苏醒后,想必最想见之人。亦是只有空竺,而不是他。
待帝王走后,不知已是何时,地上之人方才有所动静。只见他再无昔时的冷静,扶额遮眼。但禁不住瞧一眼生死未知的人,随之仰头传出轻笑。
第55章 与亲昵 · ✐
朝武帝国的冬季尤为寒冷, 特别是在黎明之前。此时玉清宫外寒风凛冽,但寝宫内却因燃起地龙而温暖如春。
而猫生正于毛毯上浅眠,虚悟让他去疗伤,却不肯, 非得留下与空竺一同守着。
屋内已不知换走几根蜡烛, 猫生亦是不知双眼睁开几次。只见佛子一如既往的坐于床榻上, 等待女子醒来。
在破晓时分, 沉睡之人终于缓缓苏醒。谢卿姒现今思维浑噩,不知已是何时辰。
方想挣扎起身,却发现身体十分虚弱, 根本毫无力气。心中急躁的性子立马被激起, 欲出言叫人。
但身侧随即传来一阵衣服摩擦的窸窸窣窣的声响。
原是空竺见她已醒来,但面容却满是憔悴不堪。便起身准备勺子,想让她小酌一口药酒, 以缓解体内带来的不适。
佛子转身坐回床榻上,方要扶谢卿姒起身时, 女子到是出奇的配合。
只是非得靠在和尚肩膀上, 素手环住他的劲腰。
或许是刚恢复些许的缘故, 即使人已苏醒,但却仍然有气无力的微眯双眼。不似以往的依依不饶,闹得人,不得安定。
而空竺瞧她萎靡不振的样子,面上越显得凝重。
他亦是不再推阻怀中的女子, 反而调整坐姿让她能靠得舒服些。
男人勺起药酒,低声细语的言:“阿姒, 可是疼得厉害?”
谢卿姒听他语气温和,不由深吸其身的林间竹香, 眉间倒是舒展不少。
人一舒坦,便有心气多动弹些。欲想夺走空竺放到嘴边的勺子,再吮吸几口。
但是此药酒伤人,佛子怎会任由得她胡来,立马把酒掷给一旁的猫生。
而谢卿姒见此竟然不再闹腾,甚至一句埋怨亦是未听着。
只是精神不济,病恹恹的回应:“表哥,我知你一路奔波劳累,为我筹谋取药。”
“但是我的命数若是真该如此,你亦是不必记挂在心上。只待你得大道成佛后,仍可记得我此人便可”。
谢卿姒道出心声,其声响低得猫生亦是难以分辨。
但一听清楚她的消极厌世之言,立马着急得缩小身躯,跃上床榻里侧蹭着她。
猫生懂事知晓谢卿姒身体不利落,不敢压着她,只是缩在被褥里一再紧挨着她。
不知为何,即使知晓身侧的男人已有怒气。可她仍然固执的,双眼湿润的再言:“我日复一日苦受病痛的折磨,若是……,何尝不是一种解脱呢?”
“只是姑母与猫生就得全托付给表哥你一人了。”
谢卿姒哽咽不止絮絮叨叨的,就似在交代后事。亡故二字虽未吐露,但是他二人皆是心知肚明。
佛子原就不爽快,如今听她这一番话。更是气得如深冬里的冰霜,冷得令人唯恐避之不及。
可见她委屈得,埋在他胸口里咬牙哭泣,不肯发声。但落下的眼泪却浸湿他的衣袍。
不由气极反笑:“你惯是肆意得寻常人与事,皆无法落入你眼底的人,何必演出此闹剧。”
不待谢卿姒反驳,空竺继而再言:“生死一事,何时能任由你这般口无遮拦。我与你已经坚持至今日,他日的结果定然不差。”
佛子向来是简言之人,若是此时寻死觅活的是他人,他甚至绝不会施舍一个眼神。
只是现如今不是旁人,在谢卿姒一事上便得时常费尽口舌去安抚。
而床榻之上娇气哭啼的女子,亦是只嘴中嗫嚅,不敢再反驳。
她心如明镜,空竺待她旧疾一事可谓是触碰不得的。即使是她也不能轻言放弃,否则只会惹得他不悦。
一直躲在被窝里的猫生不由暗暗竖起大拇指,夸赞他苦口婆心的劝慰。
倘若卿姒自身再闹,再生死意,她的身体状况可是等不到取得兽骨根。
现如今亦是只有空竺能拿捏住她,与蛇打七寸同理。
他言语间进退有度的稳住,惶惶不可终日的女子,这一番话倒是来得及时。
猫生趁势下榻去取来温热的毛巾帕子,作势将为她擦面。
但是谢卿姒方才被空竺一顿话收拾,虽知言之有理,可却憋屈得紧。
正巧猫生撞来,立马嗔怪:“哼,欺软怕硬的家伙。”
听她此话,猫生可不干。他甩掉毛巾,哼哼唧唧的叉腰,头一歪。
但是其圆眸微眯,嘴角上扬却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兴许是谢卿姒能有心情与他斗嘴,而不是病殃殃的。
而女子随即伸手拥猫生入怀,一个劲儿在搓揉他。倘若不是空竺在一旁拦着,她二人不知得亲昵到几时。
佛子拿起已经冰凉的帕子,稍微施法让其热乎起来。动作轻柔的擦拭女子面上的泪痕,可真是可怜见的。
随之话仍带刺:“猫生与你的德性倒是极为相像,可亦是比你知晓何为心宽体胖。”
话未落,立马得到谢卿姒一娇怨:“卿与。”
但随即到未再驳斥其调侃之言,自个先嫣然笑靥,窝在佛子的胸膛娇笑不止。
空竺见此原自她昏迷不醒后带有厉色的眉眼,再现温润。顺手接走压在她腿上的肥熊后,随意的放在床榻角落里。
并笑言:“他膘肥体壮,一身的绒毛,冷天里可用来取暖。待会休憩时,你应能舒服些。”
屋外寒风刺骨,屋内却温馨得令人艳羡。在僧子的絮絮不休下,佳人反而面上带有些精神气。
但持续不到片刻功夫,便已慢慢不再嘴中嘟囔附和空竺。
只见她眼皮耷拉,断断续续宽慰:“哥哥,我兴许是昨儿劳累太甚,现在睡意止不住,待我再歇一歇便可恢复的。”
空竺低头瞧佳人素手勾住他的手,轻轻摇晃一下后便再次陷入昏睡。随即眼里清冷如冬,气息昏暗得死寂沉沉。
他方想反握住女子,却终究轻轻的挪开在自个腿上的人,让猫生老实的陪在一旁休憩。
不到半响,肥熊已经憨憨大睡。而其身侧的女子在如此暖和的环境下,亦是不见玉脸上显露红润。
甚至似睡得不安稳,紧紧瑟缩在猫生大肚皮旁。
空竺见此继而再施法让灵力注入回龙芝内,以为谢卿姒疗伤。
事情完毕后,便不再逗留的走出屋内,回到自个的寝宫。
佛子方踏入朴素质雅的宫室,手中串连的佛珠线突然断开,掉落一地。随即他捂住胸口,施法抑制体内的心魔。
他在战场上与图乌打斗时已经耗费些许灵力,然而紧接着便是施法救治昏厥不醒的卿姒。
因为大量的输出灵力,一时不察竟然让心魔有机可乘,在体内作祟。
但空竺是何人,怎会被心魔控制。挥手隔绝外界后,立即席地而坐念起佛门咒术。
只见殿内的物甚随他与体内的心魔做抗争,于四周漂浮不定。若非佛子意志力惊人,一干家具皆不可能幸免于难。
此时他的脑海里浮现出,自幼时出生至今不计其数的画面,但最终定格在于容器内的突破口。
昔日空竺受神秘的石棺所影响,被迫进入幻境之中。
虽见到一模糊不清的人,可他给空竺留下的神情却无法忽视。
其带有悲悯,亦是让佛子体内的心魔躁动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