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君行鹤步入殿内之时,不悦的思绪令他欲拂袖而去。但不知为何,年轻君主的脚步却未挪动半分,他的内心深处似乎牵引着他,瞧执掌生杀大权的一代帝王、丞相,亦是无法避免儿女情长。
朝武帝呼吸渐缓,坚持到谢卿姒归来已是奇迹。但是,他见着君行鹤走至面前时,仍旧笑讽:“呵,一把年纪的人,竟在寒冬腊月守在殿外一整日,可着实辛苦丞相大人。”
“陛下,臣即使身体抱恙,亦是得前来送您最后一程的。”
朝司求听着君行鹤的反刺,颇为咬牙切齿。当年若非卿姒遇难,他尚且不知身边藏着匹狼。
呵,但是,瞧卿姒的模样,待他二人可无任何区别。帝王在心里自我安慰一番后,瞧着今日的君行鹤亦是顺眼不少。
谢卿姒勾唇无奈一笑,站在一旁观看一君一臣的二人,相护扶持五十载,临到头竟斗嘴不休。
于是乎,榻上的人见佳人面如桃花开,笑意盈盈,他的兴趣亦是极佳,问道:“卿姒,你可曾记得五十年前的万盏天灯?我欲再见一次此景,你再陪我一次,可好?”
佳人瞧着帝王状态如此,心头一震惊,不由看向君行鹤拿定主意。
而已经身为帝国丞相的人,亦是知晓即将到来的离别。他回以颔首,便走向帝王,俯首躬身搀扶起行走不便的朝司求。
殿外的君主,瞧着往日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帝王此刻却在君行鹤与谢卿姒的陪伴之下,显得与往日尤为的不同。
丞相在一旁扶着,而帝王固执己见的不肯:“君行鹤,你走开,朕无需你扶着。”
但只见仙外来客亦在一旁挽着帝王的手,一同走到殿外。佳人见他过于别扭,故作训斥:“朝司求,你再闹,我便与君行鹤走人了。”帝王一听此话,立马噤声不语,怯怯然的模样。
佳人虽如此说着,但待李公公走上前欲为朝武帝着大氅时,却被她制止。她踮起脚尖,纤纤细手在为帝王披着厚实的锦衣狐氅。而他亦是配合的低头,一改往日的凌厉杀伐,眉眼带笑,眼里皆是眼前的人。
守在宫内迟迟不肯离去的群臣,亦见到神妃扶着行将就木的帝王,沿着红墙,走至皇城之上,而当朝丞相在旁一路守护。
今夜素雪零落,虽无皓月当空,但是却再现五十年前的万千盏祈福天灯,照耀得朝武帝国宛如白昼。
当一盏天灯缓缓飘落在谢卿姒面前,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字一句的祈福。她放眼望去,都城之上的灯盏,皆是熟悉的字迹。
谢卿姒不可置信的低头看向,靠在她身侧的帝王,她唇瓣翕动,眼角竟在无意间落下泪水:“当年,盏盏红灯亦皆出自你之手?”
然而帝王未回,他眼里皆是疼惜,薄唇轻启:“你怎可因我而哭泣”。随之,帝王欲抬手为佳人擦拭滚烫的泪水,却最终在触及她笑魇如花的面颊时落下。
神妃垂泪,群臣跪地,一代千古绝帝便永远的闭上双眼…………
不知已是何时,丞相向佳人俯身,温声轻语:“你该返程归去了。”
此刻,在宫城脚下从白日等候至敲响丧钟的人,赫然正佩戴着谢卿姒旧年的玉钗。仆人来寻她,见她愣神怔忡,担忧询问:“赵夫人,你行万里路而来,可否见到故人?”
然而,赵娇儿却茫然的回:“归家吧。”
“可是,归途甚远,暂且休息一日再归去,亦是不迟。”
她抬头瞧着宫城上,已经离去的人,低声道:“我家便在此处”,只是再无人迎我归,亦无我再等的人。
次日君主正在为朝武帝驾崩事宜而忙碌,而贴身的公公,却在此时步履匆匆的赶忙奔走入内相告:“陛下,今一早待神妃走后,君府便传出消息:丞相大人……已故。”
正值弱冠之年的君主,瞬间抬头,瞳孔睁大。他最终缓缓坐下,而手中的笔墨已晕染整个圣旨,其内容便是:臣,君行鹤欲卸任丞相之位。而其批复,“拒之”二字仍隐约可见。
“他可有何遗言?”
“并无。待承恩候抵达君府时,丞相已经穿着妥当,奄奄一息。他最后只交代,使身旁的木盒与他一同进入棺椁。”
“而木盒里头,是一簇不朽的红梅……。”
第105章 丝如情 · ✐
谢卿姒方抵达苍家地界, 便收到李云机的传信。她楞在原地不动,瞧着信中写着:鹤,已西去。
其实,谢卿姒在离去之时, 便察觉到君行鹤似在道别, 此生不复相见。只是, 她不愿承认故人一一离去。
但最终, 手中的信纸化作野鹤,行于天际云间。而佳人抬头望去,一手扶着面容, 强忍着泪水落下。
待不知已是何时, 谢卿姒深吸一口气,调整心态使情绪稳定后便向苍家而去。
此地虽遍布机关阵,但于她而言, 言一句如履平地亦是不为过。
昔年,谢卿姒与苍暮年纪尚小之时, 两小无猜的二人, 便热衷于四处闯荡。而苍家祖辈为抵御入侵者布下的机关阵, 亦被两人屡屡闯入其中破解。
往事再现于眼前,但却已是物是人非。
谢卿姒一思及苍暮死于非命,心里的刺痛感不由令她无法呼吸。此时,她的眼里皆是狠厉,暗道:月娅, 即使你渡劫成功,以神界为靠山, 我亦定会令你痛不欲生!
“来者何人,竟敢擅闯苍家地界?”徒然响起一巡视守卫的声音, 瞬间令谢卿姒清醒,她轻声回道:“我乃谢家卿姒,此次前来向苍家主请罪。”
守卫一听此话,顿时楞在原地不动,各界传闻已死的人,竟然出现在此处。
但,毕竟是训练有素的人,赶忙收回武器:“方才是我等冒犯,请您原谅。我为您带路,随我来。”
而苍家主收到门下人传来的消息后,亦是马不停蹄的赶到主院。
待他见到险象环生的谢卿姒时,满脸皆是不可置信,老泪纵横道:“五十年前的事,犹如仍在昨日,令我彻夜难眠。未曾想,竟可以再见到你。”
“当时,你与苍暮二人惨遭月娅,此毒妇的迫害。待我赶到兽域之时,便见到被抽筋断骨的暮儿。但幸亏虚空前辈在旁,及时出手相救,方才挽回一线生机。可他,依旧昏迷五十年之久,未曾苏醒。”
“苍暮尚且如此,何况是身体欠佳的你。我以为,你已……。但,而今你安全回来,且瞧你双目恢复,想必此劫数已然度过。若是他知晓,定为你感到高兴……。”
苍家主后面的话,谢卿姒恍若未听见。耳边萦绕的皆是:苍暮正处于昏迷状态。
她震惊的在喃喃自语:“他未死,仍在世间?”继而,不顾茫然无措的苍家主,一路跌跌撞撞的奔跑向苍暮的住处。
与幼时一般,熟悉无比的路,却令走在道上的她欣喜不已。
谢卿姒一路奔走,素雪衣裳扬起,鬓前银饰摇晃着,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苍家门徒见到此,纷纷驻足停留,但她此刻似全然未见。
待她推开房门以后,眼前的一幕霎时令她惊呆住。
只见躺在床榻上,本是面容俊秀宛若女儿家的人。此时却骨瘦如柴,面皮凹陷,不知何时便逝去。
她见此,她走向苍暮的脚步似被千斤重困住,举步维艰。
而苍家主在她走后,生恐她再出差池,立即紧跟其后。他人方到,便见谢卿姒瘫坐在苍暮的榻前捂着胸口,身体颤抖,泣不成声。
“苍暮,你睁开眼睛,瞧一瞧。我已归来,日后便可与你一同去肆意人间,享尽世间乐事。”
“苍暮,苍暮……。”谢卿姒情难自控,握紧苍暮的手,哀哭不已,她的眼泪甚至浸湿他的衣袍。
苍家主亦是瞧着他二人从上房揭瓦,到独当一面。而今却一人不省人事,一人久病缠身,真是世事难料。身为长辈的苍家主,目睹两人的经历,亦感同身受。
但,他仍旧宽慰:“卿姒,且听我一句劝,一切皆是天注定。倘若暮儿知晓,他亦是不愿你为他如此伤心的。”
然而,谢卿姒此刻脑海中皆是五十年前,月娅冷言:苍暮遭到的祸事,皆因她而起。此话,犹如利刃划破谢卿姒的心,令她愧疚不已。
“哎,卿姒,莫再哭了。你一路赶来不易,不如先去休息一会儿。”苍家主眼瞧着谢卿姒陷入深深的自责,担忧她出事,欲令她离开。
在他示意之下,一旁的侍从方要上前搀扶着地上的人。
她却突然神情巨变,甩开身旁的人,欣喜不已,磕磕巴巴:“苍家主,或许我可以令苍暮苏醒,您先与旁人在外等候。”
苍家主听到此话,不可置信的看向她,但只是瞬间便恢复理智。
虚空当年亦只可令苍暮吊着一口气,何况是病弱的谢卿姒。再且瞧她如今的状态,十之八九是不肯承认现实。
于是,苍家主恐再刺激她,便无奈道:“行,你便在此坐会。我去吩咐下人,为你准备客房。”
谢卿姒并非空口无凭,在苍家主关闭房门后。只见她从储物袋中拿出一珍宝,赫然便是兽骨根!
五十年前,兽后费尽心思谋取的兽骨根,但一时疏忽大意竟落入无际的海域。而谢卿姒在海域上与月娅一战后,除却绝地逢生,亦获得意料之外的惊喜。
她与来一始佛告别,返回兽域时,便察觉到兽骨根竟悄无声息的隐藏在她身上。果真是稀世珍宝,充满着灵力。
谢卿姒目不转晴盯着兽骨根,随之看向重病的苍暮。她立即丝毫未犹豫的施展法力,令兽骨根为少年郎重塑根骨,再获新生。
时间缓缓流逝,兽骨根眼瞅着便与苍暮彻底的融合。但是却未见到床榻上的人,有半分苏醒的迹象。
正当谢卿姒提起的心,被阴霾覆盖之际。苍暮终于悄然睁开双眼,调侃:“我若再躺着,卿姒的眼泪便淹没整个苍家了。”
可眼前的人,却未如从前反驳她。只见她喜极而泣,白如玉兰的手赶忙擦拭着。
苍暮见此,自是心生酸涩便急忙起身。但奈何身体虚弱无力,一时间竟然将跌倒在床边,幸亏谢卿姒及时上前扶住。
少年郎趁势便躺在谢卿姒怀里,依偎着。佳人瞥他得寸进尺的架势,欲伸手推开,但思及他的遭遇,戏谑一笑:“暮暮面似女儿家,未曾想,此病痊愈后倒是真成娇羞女。”
“卿姒!此事,我可遭罪了。我虽无法苏醒,但是我仍然可以感知外界的事,甚至知晓你失踪五十载。”
“是我对不住你。我明知此行凶险无比,明知月娅非一善茬。但我仍置你于危险之中,你方才遭到抽筋断骨之痛。”
苍暮顿时懊悔不已,因一时的失言竟再引得谢卿姒自责。少年郎手足无措的,捧着眼前梨花带雨的佳人面,哄劝:“你莫哭,我不疼的。”
“卿姒,我此生不喜修行成仙,但我欢喜肆意人间,只因它是你的乐趣。我喜你所喜,忧你所忧。我心之所愿,是可以陪在你的身侧。”
少年郎泪湿眼眶,耳根泛起红晕,偷瞧着谢卿姒的心情。但她此时,可谓是震惊不已,停顿一会儿与苍暮双目对视,脱口而出:“你尚小我二,三岁,因此,从幼时起我便待你如一弟弟。”
“所以……苍暮,我于你,并无男女私情。”少年郎虽心里已有所准备,但是听到谢卿姒此话以后,泪眼婆娑。他撇着嘴,凶神恶煞的盯着眼前的佳人,恍若她似一负心人。
谢卿姒倒是不以为意,眼里皆是戏谑,面上无奈一笑:“从幼时至今便常年与我为伴,应是无法分清七情六欲。如今你大概是少年心性使然,待到日后遇到心仪之人,便今非昔比。”
少年郎见她固执己见,着实是恼人。继而,他转身面向床榻里头,未欲理会她。
佳人见此黛眉一皱,暗叹一口气,方才缓过来。二人僵持不下之际,谢卿姒念及他身体初愈,便欲先示好。
谁知此时屋外传来众人的吵嚷声,不待两人及时反应,便听到一句嗤笑:“苍暮,你可听到卿姒所言,她于你无意。”
话音未落地,来者已缓步踏入屋内。他一如昔年面如冠玉,但其不加掩饰的眉间红纹,却令妖冶异常,赫然便是空竺。
谢卿姒此次执意归来,便已经预感空竺的状态不容乐观。但是眼前的一切,却令她楞在原地,双手难以自控的掩住丹唇惊呼。
僧子虽仍是着以素衣袍,然而,他却蓄起如墨的乌发。
“卿姒,既然已经解决与旁人的俗事,便与我走吧。”空竺瞧着跟前五十载未见的人,娇颜堪比红霞面,艳绝更甚从前,而其桃花眼潋滟勾人,眼里越发的深沉。
谢卿姒见此,深知风雨欲来,不由自主的往后退。然而,压抑已久的空竺怎会如她意,不顾及她的反抗,强行带人离开。
苍暮未料到,空竺已然为心魔所控。他方大步上前挡在谢卿姒的面前,却被僧子毫无情面的甩开。
而待到听闻动静,赶到此处的苍家主,便见少年郎似小二无赖的在屋前,精力充沛的辱骂:“我呸,秃驴。你等着我痊愈,我非与你此鼠蛇之辈,大战三百回合!”
苍暮欲言未尽立马紧跟其后,去追他二人。然而,却被奔走而来的苍家主,一把抱住,一个劲儿的唤:“暮儿,暮儿。为父,可着实是欣喜不已。走,与我去通知各界,备上宴席,祝贺你苏醒。”
“经此一事,我已经想通。日后,你若无意继承家业亦是可以,任你开心。”
苍家主喋喋不休的与苍暮絮叨,他可不知各界人士已无心思维持表面的和平再聚。众人正紧敲密鼓的,欲上演一场大戏。
第106章 大结局 · ✐
战史瞧着眼前, 神色晦涩不明的令刹,心生困惑它方才的命令。
依稀记得当年,月娅与白宗主合计,以卿家、宗寺隐瞒众人, 窝藏身怀妖邪之力的谢卿姒为由, 讨伐二家。以此从中谋利, 使剑宗成为各界掌舵者。
但是, 伤心病狂的月娅突然谋害谢卿姒,而妖邪之力亦是在此时破土重来。
妖邪之力在天古辰时,恐怖如斯, 威胁众生安危。而今虽席卷重来, 但是历经沧海桑田的变迁,它的威力今时不同往日。
所以,在五十年前妖邪之力徒然爆发之后, 三宗门三世家便集结各界人士,成功共同镇压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