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佛子眼前苟且偷生——花下有杨
时间:2022-03-11 07:00:08

  女子一时间停顿脚步,愣神片刻,回忆起往事:是他,朝司求。思及此,谢卿姒最终转头反其道而行之,前往已经离开五十年后的朝武帝国。
 
 
第103章 归朝武 · ✐
  在朝武帝国, 昔日的君家嫡次子,如今的承恩候天初亮,便赶早来到君丞相府邸。他此时焦虑不安的来回踱步,瞧着眼前的人正匆忙吩咐侍从, 整理仪容。
  承恩候终究按捺不住, 焦急询问:“大哥, 宫中传出消息, 太上皇寿命将至,驾崩之日便在此一两日的功夫。你怎仍旧有心思在此修容,赶紧与我入宫见他。”
  但君行鹤却未搭理他, 令侍从为他梳着头发, 一个劲儿的挑选着衣袍。
  承恩候见此一股气憋在心头,立马凑到跟前叫唤:“大哥,如今你虽无子嗣, 但身居高位,亦是与君府同根。正所谓,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早已为当今陛下所忌惮。倘若太上皇离去, 你我的项上人头无疑是悬挂在刀刃上。”
  “趁着现在太上皇未去,你我一同入宫觐见,你趁机向他讨要一份圣旨,以为日后打算。”
  承恩候眼瞅着君行鹤不为所动,双手颤颤巍巍的佩戴冠帽, 不由提高音量:“大哥!”
  君行鹤的一声:“住口”,瞬间令承恩候瑟瑟发抖, 不敢再言。他已是今非昔比,五十年如一日的叱咤朝堂。昔日宛如行于云间野鹤的人, 早已令人闻风丧胆。
  只见君行鹤未施舍给承恩候半分眼神,心急如焚的径直交代:“日后之事我自有安排,无论是何人皆无法动摇君家。今日,我得去见一位……客人,你先行入宫等我”,随之便头不回的离去。
  而已是身为朝中大臣的林世青,此时亦是未在宫内,反而赶往皇城近郊处,去接一出家之人。待他方欲上山之时,便见她已在寺庙的山脚下等候多时。
  昔日旧人得知故人归,皆纷纷赶来。注定今日的朝武帝国,与以往五十年岁月间不同。
  经历与朝司和夺位之战后,朝武帝国的城墙再次建造,重现其宏伟。此时城中守卫军官见到丞相向城池上走来,赶忙上前问安:“恭迎丞相大人。”
  “丞相,如今冬至雪落,天寒地冻的,您怎的到此处?当心脚下路滑。”但是君行鹤一概未回,自顾的扶着城墙上到高处。
  作为把持朝武帝国朝堂的丞相,人人望而却步,心生敬畏。今日一反常态的举止行为,颇令众人疑惑。只见权臣年迈,于都城之上,遥望远方。
  “今日之事,你可知晓其中一二?”
  “数日前,禅位已久的朝武帝,突然召令云机国师,令本该是秋季时分的菊花,满山遍野的绽放。而早年间他更是从玉清宫,至今都十里长亭处栽种珍稀桃花。你猜是为何?”负责守卫城池的将士,皆在后头低头交耳,议论纷纷。
  然而,却并未影响到此时的君行鹤,在半会儿的时辰间,便频频询问同站在城池上的李云机:“你确信她今日定然归来?”
  “丞相,我无法确定。毕竟,修仙界传出消息,她时至今日仍旧杳无音信。但是,你心中应该有数,陛下寿命将至之时,却徒然吩咐我大肆装饰今都,应与她当初允陛下一个承诺息息相关。”
  李云机抚着白须,神色复杂的看向远方。时光荏苒,犹如白驹过隙,转眼之间已是五十年的光景。朝武帝竟已至尽头,而他的修为亦是停滞不前,生机将至。
  他不由转头看向君行鹤,心中感慨万千。数年间里,朝武帝与君行鹤亦是产生诸多的矛盾,但是唯独遇到那人,便不约而同的一致。
  而此时林世青与林以柔亦是从寺庙赶到城门外。他抬头,瞧着城池上的人,轻声调侃:“以柔,是否去见君行鹤一面?”
  “我与他已是陌路人,无需再见。如今回今都,只是为见当初助我假死之人。”林以柔自从安和王府假死出逃以后,便在寺中修行。如今再见故人,神色却极为平缓。
  “倘若真如你所言,你怎……。”林世青方欲再言一二,但是只见城池上的权臣已是不顾年迈的身体,快步而下,向城外而来。他心里一愣,蹙眉疑惑。
  随之,林世青转头看向城门两侧的桃花,正缓缓盛开,低声道:“故人已归矣。”
  昔日风流儒雅,权倾朝野的权臣,而今已是两鬓斑白,垂垂老矣。但他却未令身侧的侍从搀扶,步伐犹如当初年少时的稳健,利落的走向谢卿姒。
  不知是素雪落下的缘故,亦或是年老体迈,君行鹤此时的视线尤为模糊。但他沉寂已久的心,却在此刻跳动不已。
  权臣双手微缩,瞧着眼前仙姿华容的人,风华绝代更胜从前。他的双眼不由越发的模糊。
  而围观的一城百姓皆惊愕,只见丞相似乎泛起泪花,举止投足情怯不已。他竟轻微俯首躬身,道:“臣,君行鹤,恭迎你归来。”
  谢卿姒方一落地,便见到漫山遍野的秋菊,遥遥道路上的桃花盛开,以及城池之上的故人。此刻的场景,她从未料想到,一时间脑海里亦是空白一片。
  她瞧着眼前的人,已不复初见时的清俊,而是已步入古稀之年。于她而言,五十年的光景,只是转眼之间,但于他人不同。
  见到故人往事历历在目,浮现在脑海里,谢卿姒不由心生动容。她缓步走向君行鹤,抚其双手起身,轻声细语:“你可一切安好?”
  君行鹤一听到谢卿姒熟悉的问候声,身形微颤,笑意跃然面上:“安好的,一切皆安好的……。”只是我以为,此生未可再与你相见,每每想起,不由遗憾。
  谢卿姒心头酸涩,半会儿后方才低声回道:“如此便好。”
  数年未见的故人,本该存着诸多的事,道不尽的话。但君行鹤与谢卿姒相见后,一切皆言语皆在此时无法述说。
  一旁的李云机见此,无奈摇头,只得向前道:“卿姒,你化险为夷归来,真是可喜可贺。我一行人本该为你操办宴席,但是,陛下的……情况不容乐观,请你先行移步。”
  听此,谢卿姒眼中一滞。而站在她身侧的君行鹤见她双眼恢复光明,自是捕捉到她的失神。但权臣却未出言阻止,向佳人一笑道:“令我再携你一程吧。”一如昔日你失明之时,我可以借此搀扶。
  话落,谢卿姒面前的权臣便一手抬起,示意她,而佳人回以嫣然一笑。待走至城门口时,谢卿姒便见到林以柔,婉约行出家人之礼。
  在谢卿姒愣神片刻之后,亦是含笑回礼。而林以柔待她走后,如释重负的独自转身离去……
  寒冬至朝武帝国,盛开的桃花灼人心,而更令人驻足的便是五十年前的人归来。街角围观的少年拽着大人的衣角连连问道:“爷爷,爷爷。她是何人?她是何人?”
  “她呀,是天外而来的仙客,亦是帝王执着一生而不可得的人。”
  少年疑惑得摇头晃脑,当今陛下尚且弱冠,尚未娶妻,何来求而不得?他未解,而谢卿姒的身影亦是消失于宫门口,便无忧无虑的与青梅奔跑于今都街巷。
  待谢卿姒踏入皇宫,便见群臣皆着以素服跪在金銮殿前,而随之映入眼帘的便是越发娇艳的簇簇桃花朵朵开。
  为首的朝臣,亦是朝武帝的心腹大臣。虽已间隔五十年,但是五十年前的夺帝之战,凶兽突袭今都、图乌毁灭性的破坏。
  而她立于银凤鸟之上,翱翔于天际,为朝武帝国燃起盛世烟火,此情此景毕生难忘。
  在场的群臣见君行鹤携她而归,纷纷跪地,请安道:“恭迎神妃归来。”
  但谢卿姒脚步未停的走向金銮殿,却被君行鹤及时制止:“自你离开后,他便移居至玉清宫的偏殿。”
  佳人听此,藏于袖中的手轻微卷起,动作反而迟疑不决。但牵银丝却再次颤动,她知晓,终归得去见他最后一面。
  待谢卿姒与君行鹤走后,金銮殿内走出一龙袍加身的人,瞧着他一行人远去的背影道:“幼时,朕已经在太上皇珍藏的画上见到她,但如今见到真人,终归不同的。”
  贴身伺候的公公,对于皇帝突如其来的话,自是可以摸清一二,顺势问道:“陛下,你可准备起驾去玉清宫瞧一瞧?”
  “走吧。免得日后被群臣抓住把柄,言明朕不敬太上皇,不重孝道。”
  而此时谢卿姒已经再次踏入玉清宫,宫内空无一人,唯一个公公迎面而来:“丞相,陛下命我在此等候神妃,其他一干人等不得入内。”
  “卿姒,我在殿外等你。”君行鹤知道朝司求的意思,自是不再强行进入。
  “嗯。”
  谢卿姒与李公公走向殿内时,心里疑惑丛生,低声询问:“安公公,可去了何处?”
  “仙子,劳您惦记师父,但他已经驾鹤西去。他临走时交代我,倘若再见到您,便告知您一声:感谢您昔时赠送的丹药,老奴方可寿终正寝,毫无病痛的离开。”李公公已非在安公公庇护下方才可生存于深宫的人,但听到谢卿姒的问候声,心里仍旧泛起涟漪。
  于是,李公公便不由再言:“当年于玉楼金阁一别以后,陛下便迁居至玉清宫。但他生恐您居住的屋室,再无您的痕迹,便仅在偏殿住下。而今或许是察觉已是弥留之际,便独自住在您的寝室,等待您归来。”
  李公公的一席话,敲击着谢卿姒的心。因此,虽然到房门前,仅是一墙之隔的距离,但她却无论如何,无法再挪动脚步。
 
 
第104章 帝与相 · ✐
  殿内的人察觉到佳人已至, 低沉的声音缓缓响起:“你若再走,我已无法再等你一个五十年。”
  门外的人听此,亦是不再躲避,推开殿门步入里头。谢卿姒抬眼望去, 殿内的布置与她走时别无二致。
  而一直等着她的人, 正躺在昔日, 她闲暇时候便倚靠的榻上。目睹着眼前的一切, 她不由眼眶泛红。
  此刻光线照入殿内,令昏昏沉沉躺在软榻上的帝王,不由微遮双眼。而转瞬间, 便被来人遮挡住刺眼的光。
  朝司求抬起沉重的眼皮, 见谢卿姒施施然的向他缓步而来。佳人着一袭霜雪素襦裙,其雪峰玉骨处以金丝白线绣上栩栩如生的莲花,两侧鬓前皆插上银饰枝叶流苏, 额前以珍珠点缀。一如初见时,令他心动。
  “卿姒, 若是我知晓你双眼恢复, 我应是犹豫是否再见你一次。我已经是垂暮之人, 但,你却一如我心中的模样,倾城绝代,风华依旧。”朝司求挣扎着起身,但年迈体虚, 动弹不得。
  谢卿姒听他话里掺杂着的情感,极为复杂, 喜悦,懊恼, 以及退却。昔日驰骋疆场的帝王,如今却卧床不起,她一时间如鲠在喉,无法言喻。
  佳人未再踌躇不前,快步上前轻柔抚帝王起身,拿起榻边的枕头放置在他的身后。待一切妥当后,令朝武帝诧异的是,她竟席地而坐,靠在榻旁,吴侬娇语宽慰:“即使是身经百战的将军,亦是有功成身退的一日。但,并不代表,他失去英雄本色。他只是褪去铅华,归来仍是少年。”
  朝司求为人杀伐决断,纵横捭阖朝武帝国五十载。而今即将迈入棺材之际,竟被惦记一生的人,道一句:少年,苦等佳人半生,亦是值当的。
  帝王瞧着眼前的人,手捧着白帕,浸湿在盥洗器皿中,似乎与初见时有所不同。当佳人拿着温热的白帕,为朝武帝擦拭面容时。他不由伸手握紧她的手片刻,但不知思及何处,最终无奈的松下。
  谢卿姒见此主动牵着朝司求的手,施法探其体内,再次轻声言道:“你的身体并无大碍,虽白发苍苍,但面容仍是冷俊,应得益于你早年间勤于苦练,加之服用的巨蟒兽丹。可,你每况愈下的身体,应是……”寿终正寝的缘故。
  “我方才走在城中,便见百姓安家乐业,繁华的景象更胜当年。朝武帝国定在你的治理下,威震四海,他族决然不敢侵犯。其余的留给后人自个处理,你该安心才是。”
  朝武帝躺在榻上,神情和缓,与往日的压抑相比之下,今日颇为怡然自得的听着谢卿姒的一字一句。
  在她话后,他回道:“五十年前,众人皆以为你已香消玉殒,甚至君行鹤亦是如此。但当时因你给予我一承诺,便是以牵银丝的其中一缕,作为信物。我不知为何,手中拿着它,我便坚信你肯定仍在世间。”谢卿姒不知,君行鹤于数年前执意去海域寻她,但却被朝武帝阻拦,二人甚至因此大大出手。
  “但是,我虽身为帝王,亦是心生惧怕,怕未能再与你相见。因而直至我临终之前方才敢一试,幸亏你未令我输掉赌局。”
  “我回忆一生从未后悔此前之事,可是待你踏入殿内,见到你的刹那,我却心生后悔。我辨别得出,你虽与昔时相同,但却亦是不同的。”朝司求今日似乎尤为的精神,身体虚弱的他,却依然坚持与谢卿姒道尽千言万语。
  而身侧的谢卿姒,亦是顺着他。只见佳人轻声问:“为何后悔?亦为何觉得我与往日不同?”
  “我不知,我亦不欲告诉你。”
  “又是为何?”
  “昔时于菊花山、高阁之上,你待我的心意过于无情,我仍记仇着。”
  “但是,谢谢你使漫天遍野的菊花在冬日盛开,而都城的桃花亦是我今生见之,最为绚丽夺目的。”
  “原来,你是知晓的,如此甚好,甚好。”纵使我离世,我亦是贪心的渴望,你仍旧记得我。即使你欢喜之人,未是我。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朝司求犹如回到年少之时,何事皆言,甚至似一顽童的逗着谢卿姒。待素雪渐停,暮夜降临之际,殿外却突兀的传出响声。
  然而,朝司求却制止住谢卿姒起身去瞧,只是口吻讨赏道:“你离开朝武帝国之时,担忧我立旁系为储君,而威胁我的帝位。我便听从你的话,日日坚守在金銮殿上。直至我实在无法支撑之时,令他当选,你觉得他如何?”
  谢卿姒顺着他的视线,瞧向门外,正是一弱冠之年的当今陛下从早到晚守在殿外。二人对视一眼后,她莞尔一笑回头看向朝武帝,戏谑道:“你看人倒是准,可承袭帝位,担当大任。”
  “但,肯定是不如你的。”佳人俯首在榻边,温声细语的,仿佛在言悄悄话。而身旁为帝国辛劳一生的帝王听此,亦是笑意不止。
  弱冠的少年方听到前边的话,身体不由挺直,而欲向前再听,却被前来的君丞相挡住,不免自觉的向后退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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