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此,赵星又泄了气,“谁说人好便能得有情人的?月老又不是按着功德牵姻缘线的……我就知道一个很好很好的人,他却是孤家寡人了大半辈子。”
沈鱼听了正要问此人是谁,却听得樊见纯在外头喊人。原来此番已是晌午,府中仆婢已备好午膳,樊见纯便是来唤沈赵二人用膳的。
众人在饭厅聚了,用膳时不免又说起剌杀吕玄池以及巧遇伊王一事。
“我们几师兄弟下山以来几次听得申灵都名号……他原来在龙门教中也是一号人物,未成想竟为了权位去向那伊王谄媚讨好。”
赵星得知申灵都为伊王献药方﹑制红丸,心中十分不耻,呸了一声道:“做的如此阴损之事,真真枉称道门中人。”
这千百年来修道之人多如牛毛,然而当中能修成正道的不过凤毛麟角,皆因人受七情六欲蒙蔽,舍却了本心。宋渊思及此……想到申灵都不甘屈于王灵官之下,既嗔且贪。而自己因前尘旧事,心中埋恨多年,徐见山则约莫有些痴,几人中倒是樊见纯道心最为坚定。
“要顺天而行,无为而无不为,谈何容易?”
赵星听了宋渊的话,眉心轻蹙,反唇相讥,“什么为不为的?该做甚么不该做甚么,心里都没数么?倘真如此我看也不必当道士,只怕连人也是做不好的。”
宋渊听得,正要反驳,沈鱼却已抢先道:“星星说得对。”
一旁的樊见纯见状,不禁笑道:“听来两位女郎倒是有几分道心,不修道却是浪费了。”
宋渊闻言,霎时便想起那一贯玄袍高冠的鬼谷大仙……一想到沈鱼也打扮成个女冠模样,活脱脱便是一个小鬼谷大仙,宋渊如此想着竟不觉打了个冷战。
“师兄別胡說。”宋渊说着瞥了樊见纯一眼,然而他却浑似不觉。
“对了,那日我见伊王动武后便咳个不住,你们可有听过伊王身有顽疾?”因彼时伊王曾提起过沈舟,沈鱼对他便多留了几个心眼,此番便趁机把心中疑虑问了,“莫非他让申灵都制红丸便是为了这回事?”
樊见纯闻言点了点头,“据说伊王不止母族高贵,且生得天资聪慧,文武双全,原来也是天生的帝皇之才。可惜他出生便有喘鸣(1)之症,久治不愈,因而失了帝心……这些事也是早些时候我跟见山去□□时,听他家里人说起的。”
“活不长?”沈鱼说着想了想,按宋渊父亲年岁估摸出伊王的,说道:“他眼下怕是快过半百了……你们可知红丸是否能治得了喘鸣?”
宋渊听得摇了摇头,“要制这红丸可说是千艰万难,历来真把药造出来的,不过寥寥几人。且素来只听过服这红丸能延年益寿,却未曾闻得可治喘鸣……只他早年也曾几次请师父下山不果,如此想来极有可能是为了治病。”
沈鱼听罢,唉了一声道:“我那夜把他的样子瞧得仔细,看着顶多三十出头罢了,哪像是年近半百之人……如此看来那红丸还是有些用处的。”
众人如此边说边用膳,直至饭毕,徐见山方带了位西京名医回来。许是这名医真有些本事,叶婉萝用了他的药不过几日当真转醒过来。这期间,那名为青鹂的女郎日日来探看叶婉萝。到得第三日,叶婉萝便要与沈鱼一行人作别。这日一大早青鹂已亲自驾了马车来到徐家别宅。隐仙三人同沈赵二女便去送别叶婉萝。众人之中以沈鱼与叶婉萝最为亲厚。几人话别后,沈鱼便把她拉到一旁说话。
因叶婉萝伤得颇重,且眼下才将将养了三日,沈鱼心中不舍,便又劝道:“阿萝,你身上的伤还没好全呢。”
叶婉萝知她心思,遂拉了她的手说:“我们才连手打伤吕玄池,教中骤然失了龙头,正是大乱之时,可容不得我在这慢慢养伤了。”
那厢沈鱼听得她这是赶着回去处理教中之事,忙道:“你此番回去,可有我帮得上忙的地方?”
叶婉萝闻言摇了摇头,“你同宋﹑宋……”她说着忽地顿了顿才又接着道,“你同宋渊已帮我良多,往后的事我自个理会得。”
沈鱼听过叶婉萝唤宋渊作阿渊﹑宋道长﹑宋郎,却未曾听过她唤他宋渊。此番“宋渊”二字入得沈鱼耳中,似教她隐隐明了甚么。然而一时间她却又不知该如何应对。
“阿萝!”沈鱼心中一急,愣是喊住了她,然而思来想去最终只说道,“你要多保重。”
叶婉萝闻言先是一笑,后又敛了神色道:“吕玄池还没死,我自然要活得好好的。”她说罢转身走了两步又回头朝远处的宋渊看了一眼,然而只匆匆一瞥便又马上收了眼神,“姐姐也保重。我等着吃你和宋渊的喜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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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喘鸣:哮喘
第87章 八十七进宫
叶婉萝走后,几人在徐家私宅倒是过了两天安生日子。然而因他们早前已收得张了性进京讯息,便不敢四处走动。这日宋渊进得沈鱼屋子,见她一脸闷闷不乐便上前握了她的手问道:“姐姐有甚么烦心事?”
沈鱼见是宋渊来了,并未起身招呼,过了会方道:“我听你见纯师兄说道待张真人进了京,你们便会随他一同入宫面圣,是不是?”
“是。”
沈鱼听得,唉了一声,似是抱怨道:“我也未曾进过宫﹑见过皇帝呢。”
宋渊闻言一笑,伸手挽了她鬓边碎发,低声道:“其实这皇帝也不过一寻常人……那天你是见过伊王的,他同圣人可是兄弟,却也不是七手八臂,有甚么好瞧?”宋渊说罢见沈鱼似是有些不甘,又敛了神色说,“虽说皇帝亦是凡胎肉骨,但这禁宫之中能人异士众多,你可千万别想着悄悄混入宫中。”
沈鱼未曾想到宋渊竟是一下说破她心中所想,立时便闪开了眼神道:“我没有这样想。”
“是吗?”
那厢沈鱼经不住他探究的眼神,遂挣开了他的手,扯开话头道:“你来就是跟我说这些的?”
“不是,”宋渊应声,又把她甩开自己的手握回掌中,“自来了这私宅,我们已是许久未曾练功……我来是问你自个可有按真经心法练气?”
因这宅子不大,眼下住的又都是熟人,且赵星不缠着徐见山的时候又时常来寻沈鱼,宋渊便未寻着时机与沈鱼双修。
“欸,”沈鱼蓦地听他提起双修一事,脸上不禁有了些热意,“自﹑自然是有的。上次我对付申灵都时你不是见着了吗?如今我纵然使那真气御剑也不会难受了!”
“嗯,那你平常练气时可还顺当?”
原来沈鱼体内两股交战真气乃自娘胎而来,修习《悟真妙经》虽能助她把相争的真气融为一体。只二人双修时日毕竟尚短,要把这病根完全祛除却不是朝夕之事。
沈鱼听得,沉吟半晌方应道:“如今偶尔发作,我按妙经心法运气也便好多了。”
“唉,可惜……”
“可惜甚么?”
宋渊如此说着话,却忽地挨近沈鱼耳边小声道:“可惜这宅子人多口杂,我同姐姐已是许久未曾双修……想来这进境又落后了许多。”
沈鱼此时瞧着宋渊,只见他双眼水光流动,显是动了□□,然而嘴上却说得道貌岸然,不禁呸了一声把他推开。
只沈鱼方动手,宋渊便把她往自己怀里扯。因沈鱼不想闹出动静,教赵星等人看了笑话,便顺势坐到宋渊怀中,与此同时却伸手重重地捏着他脸皮说:“你敢?”
宋渊吃痛,摸了摸面皮说:“不敢的……我就想亲亲姐姐。”
沈鱼听得,往门边看了一眼,见宋渊进来时竟是上了门闩,分明是居心叵测﹑早有图谋。然而沈鱼心里虽如是想,但见宋渊巴巴地看着自己,又觉得他有几分可怜,于是便闭着眼把香腮凑向他。
那厢沈鱼正等着宋渊亲她,一时不察,竟被宋渊捏住下颔往唇上亲去。宋渊初初只是贴着她嘴唇来回挨擦,未几却把她嘴唇衔在嘴中,轻轻吸吮。沈鱼两片唇瓣被他啃咬吸吮,不多时便觉身上一软,牙关渐松便要张嘴迎他。
宋渊方觉着沈鱼也动情了,正要把她揽进怀里,却不妨被她猛地推了一把。
“有人来了。”
宋渊听得,眉头一皱,却还是走到沈鱼身旁替她整了整衣襟以及腮边几缕碎发。待他收了手,外头正好传来人声,来的却是徐见山。
沈鱼闻声,便上前解了门闩。那门一开,徐见山便见着沈鱼以及在屋里坐着的宋渊。他双眼在沈宋二人身上打量了两回,最后却是定在了沈鱼双唇之上。
“小鱼,你……”
那厢沈鱼被他看得不自在,正想别开脸去,此时却听得宋渊道:“师弟是来寻我么?”
徐见山听得此话,终是敛了神色,“是……在宅中四处未曾见着你,便来这里看看。”
宋渊闻言颔首,走到沉鱼身畔,问徐见山,“可是有师父消息了?”
“嗯。”徐见山应着,见眼前的宋渊沈鱼站在一处有如璧人一双,不禁垂了垂眼,“师父已进宫了,我们刚收到他命人送来的腰牌,让我们师兄弟三人在申时前进宫与他会合。”
徐见山此话一出,倒是沈鱼先应道:“这么快?”
此时徐见山见沈鱼边说着话边扯了宋渊衣袖,只觉心头一酸,却还是安慰她道:“圣人召师父入宫讲道,从前也是有过的,一般也不过七﹑八日的事。”
宋渊听得,也附和徐见山道:“赵星也是进不得宫的,这时日里你们便好好在京中玩玩。”
“我晓得了……”自沈宋双修以来,二人早已是亲密无间,眼下忽地要分开七八日,沈鱼心中便隐隐有些失落。
宋渊见状,也知晓她心思,只得劝道:“我们很快便回来。”
因如今已是未时,既要赶在申时进宫,隐仙三人便赶忙分头收拾去了。
然而临别之前,宋渊却又悄悄折回了沈鱼房中。
沈鱼见此,撇了嘴道:“怎么了?是怕我偷偷跟着你们去皇宫吗?”
宋渊听得却未应话,只走上前伸手把沈鱼揽进怀里,抚着她的发髻道:“此番进宫见得师父,我便会同他禀明一切。”
沈鱼闻言,蓦地心中一跳,“……禀明甚么?”
“我要同他老人家说,我要成亲了,不回蓬莱当道士了。”
沈鱼听罢,嗯了一声,把脸埋进宋渊胸膛,忽地只觉心头不舍霎时又浓了许多。她如此想着,复又收紧双手,使劲回抱了宋渊,后又踮了脚尖在宋渊唇上落了一吻。
“阿渊,我等你回来。”
第88章 八十八地动
隐仙三人离了徐家别宅,收拾好细软又带上进宫的腰牌便朝禁宫方向奔去了。这三人打小虽也跟着教中长辈外出做事,颇有些见识,然而此番见得皇宫巍峨矗立,法度森严,心中亦不免有些惴惴。幸而他们进宫之事早已安排妥当,是以他们进得宫门,按规矩报上名号﹑出示腰牌,一路上倒是畅通无阻。
宋渊三人方随着领路的内宦入了内廷东路(1),那内宦便低声叮嘱道:“入得禁官内廷,兴许会碰着各路贵人,三位小道长可得多留神。”
三人听罢应了声,又走了好一段路,经过仁祥门,始抵达斋宫门。
“此门后便是斋宫,这时日张真人便是在此歇息。”内宦语毕便领了宋渊等人进内。
宋渊虽未进过深宫禁苑,却曾听闻这斋宫是皇帝于祭拜天地前斋戒沐浴的留宿之处。三人入了斋宫,朝宫内正殿而去,远远便见得高冠道袍的张了性正端坐于大厅上座。旁边跟着的尚有几个然字辈的隐仙道人,其中一个名唤陆然机的便是樊见纯师父。几人进得大厅,便依次朝张了性以及其他师叔伯施了礼。
因三人离了蓬莱观在外已是多时,几个师叔伯自是慰问了一番。众人如此寒暄了一会,张了性便单独领了宋渊以及徐见山入内间。张了性坐稳后便示意宋徐二人落座。
“师父,弟子有要事禀明。”
张了性闻言颔首,“是关于龙门教申灵都的?”
“正是。”
“我让你送予王掌教的信可送到了?”
“送了。”
张了性听得嗯了一声,“你说吧。”
宋渊应罢,便把途中如何碰得申灵都寻四阴女﹑又如何识得叶婉萝以至后来助叶婉萝刺杀悟真教主,识破申灵都与伊王勾结等事细细同张了性说了。虽则宋渊离了蓬莱观不过几个月光景,然而这当中碰着的事却比在山上一年都要多。待他把话说完,已是口干舌燥。他转眼见桌上放着茶盏,便顺手添上茶水尽了。
“你助那叶女郎行刺吕玄池虽是古道热肠,却也太鲁莽了些。”
宋渊听得,忙把手上茶盏搁了,起身拱手道:“弟子知罪。”
张了性见状却是一笑,“虽是有错,也算不上罪过,”他说着摆了摆手道,“坐着吧。”
“师父,那申灵都……”
“王掌教素性机敏,我们又已给他报了信,想来申灵都与宋连城之事也瞒不了多久。”
宋徐二人听罢,却见张了性兀自眉头深锁,徐见山见此不禁问道:“师父因何愁眉不展?”他语声刚落,想了想又接着说,“师父是否为那伊王忧心?”
张了性闻言嗯了一声,与徐见山道:“徐家朝中有人……你自然晓得近年大周天灾不断,国库空虚,圣人早便有意削藩。”
“是,只是……此事牵连甚广,许多人闻得风声早已向伊王靠拢意图阻挠朝廷削藩之策。”
宋渊听至此,也有几分明了张了性心思,遂问道:“师父是怕伊王欲以削藩一事为借口,要大动干戈?”
张了性听得这话,难得在两个年轻弟子跟前叹了口气,“宋连城一直不甘失了帝位,在伊州多年从未安分过。这些年来便是靠灵州赵都督把他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