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漫长修行,归根总结,就集中在四个字上——“寻找自我”。
倾听“我”内心的声音,挖出灵魂深处的枷锁,打碎,解脱,重塑崭新的自我!
所以,他的一言一行,尽可以更随心所欲一些,更遵从内心的倾向,而并不需要他去做至真至纯的圣人!
整天和俗不可耐的朝政打交道,动辄便是影响万千百姓命运的政议,挥毫之间,影响的甚至不是当下,而是大汉朝未来的国运,如此位高权重、万众仰望,锦太子却越发遗世出尘,仙气飘飘,再添一柄佛尘,就是不折不扣的道门仙师!
哪怕是卫青站在太子面前汇报,亦有种自己是渺小蜉蝣的错觉,那种无声无息却无处不在的压力,来自于锦太子轻描淡写的目光,和漫不经心的微笑。
就仿佛攥住了所有人的心,不知不觉地心悦臣服了。
由董仲舒主持的太学,随着规模的扩大,细分更加完善起来,各学派各体系分门别类,有了后世大学的影子,其他学派都蓬勃发展,连一向被人忌惮的纵横家都为国家培养了一批所向披靡的外交大臣,唯有东方朔所敞开的道学之门,依旧是小猫两三只,这些年来,陆陆续续有人考入其中,有人中途退出,最终也不过留下了七个学生,四男三女,其中有一名淮南王的孙子,最小的是一名贫家孤女,被东方朔在乞丐堆里检出来的,师生八人过得冷冷清清,深居简出。
这些学生年龄、家世、相貌、天资、性别、性情等等方面无一相通之处,却都汇聚于一门,没人知晓道门收学生的条件,这些学生对外也从不提自己学的是什么,众人只知道太子殿下每旬会为他们上一堂课,数年下来,这些学生身上的气质也从统一的淡漠,渐渐产生了区别,有的更加脱俗淡然,有的端严冷肃,有的豪放不羁,更是无法找到一丝一毫的规律可言了。
自从刘彻“领悟”到了修仙的条件后,正逢大汉内治外功也已经达到了鼎盛,外无兵连祸结之忧,内无饥馑荐臻之祸,四海安定,歌舞升平,志得意满的帝王,觉得自己终于可以歇一歇脚步,做一点自己喜欢的事情了。
他时不时溜达到太学,去和东方朔谈经论道,偷偷躲在屏风后,听儿子给那群幸运的小崽子讲道,以他超绝的智商,和多年治国□□的阅历,虽然年纪大了,竟也比那些学生领悟的更快更深,当最后一块诸侯国收归中央时,他触摸到了气机,欣喜若狂!
他却不知道,整个大汉,他并不是第一个触摸到气机的,第一个是东方朔,第二个是霍去病,第三个是陈阿娇,他充其量,也就排在第四。
触摸到气机,只是先人一步,毕竟这世上多的是后来者居上的先例,刘彻很明白,于是投入的精力更多了,渐渐懒于政事,反正,太子总能处理好一切。
道门虽然是太学里最低调的,但却也是最令人瞩目的,众人是不明白陛下和太子为什么都如此重视,有那聪明人,隐隐猜到,传说中太子乃仙人下凡历劫,兴许并不是一则传说,而是事实,倘若这世上真有仙人下凡,那,修仙问道也不是不可能的了?
不知从何时起,大汉全民掀起了一股寻仙的浪潮,各地方的道观香火骤然鼎盛起来,道家在民间的声望隐隐有压过儒家的倾向,董仲舒有他的坚持,他是难得这么多年也不曾动摇理念的人,在儒家生死存亡的时候,做了个力挽狂澜的选择,他上书,奏请在所有郡县建立学宫,招收六岁以上的孩童免费入学读书。
这一上书,简直捅破了世家贵族的心肺管子!!
知识,知识是什么?是世家的命脉,是贵族的勋章,是他们这些人高高在上的根本,怎么能随随便便让下民们学习传播?
为这道上奏折,朝堂上整整争吵了半年,一向雷厉风行的太子居然没有在最初表达意见,而是任由双方撕扯争执,甚至背后用手段打压对方,光董仲舒本人就被弹劾了几十道,更别提他的学生族人之流了,为此事挨贬谪挨罢官的不知凡几。
就在反对派取得全面胜利,而董仲舒抵抗无力都有些绝望的时候,其他百家学派,包括儒家的死对头法家,以及如今发展得红红火火的道家,居然联名上书,支持董仲舒!!
这一次,太子没再给那些世家贵族们反应过来的时间,他迅速下令,由国库拨款,地方出力,在各地兴建学宫,安排学宫教谕,老师,教材,从初级的蒙学宫,到中级的正学宫,再到顶级的太学,一整套教育体系砸下来,完完整整严丝合缝找不到一点漏洞!!
吵了大半年的众人都懵了,这时候,包括最先提出意见的董仲舒在内,就是傻子也回过味来了,他们这是被太子,暗度陈仓了?
在经过大半年吵吵闹闹后,这道政令的利弊在有心人的宣传下早已被天下所熟知,但凡是有点脑子的,都知道这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望眼欲穿地等着政令通过,这边太子一声令下,那边全国上下都沸腾了!
而这道政令最先是儒家学派为了稳固自己地位而提出来的这个目的,早已模糊,众人只知道,平民百姓也可以读书了。
国力蒸蒸日上,等到二皇子刘据都大婚了,太子锦依然单身逍遥,无数觊觎太子妃位置的大臣们等到女儿生的外孙都能学文识字了,太子锦还是没有动静,一茬一茬长大的贵女们芳心暗许又黯然别嫁,太子的后院依旧干干净净,一个人都没有——陛下和明心真人是怎么想的呢?
史记,刘锦登基十年后寿终正寝,他一生容颜未改,于建章宫踏仙台白日飞升,在一阵凤鸣鸾翔中,被一阵柔和的光芒笼罩,消失。
一代贤明通达的帝王,身后却被世人奉为万世道祖。
……
“青书,我要你亲口告诉七叔,你去峨眉,到底干什么?”
白锦刚从一阵眩晕中清醒,便听到一句包含怒其不争的咆哮,在自己耳边响起。
缓缓睁眼,只见一名高大的青年道人手握长剑,剑尖正指向他的喉间,双眼喷出愤怒的火焰,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小心!”
白锦眼神一凝,猛地扑了过去,这青年道人以为白锦是要反抗,又气又怒抬剑就朝白锦刺去,白锦虽浑身迟滞之感,躲这一剑之力尚有,但若是躲了这一剑,她朝青年扑过去就失去了意义,当下并未迟疑,朝剑尖撞了过去。
“嗤——”一声剑尖入肉之声,与此同时,白锦飞出一脚,将青年身后偷袭他的人一脚踹飞了出去,砸在旁边的石壁上,当场晕了过去!
至此,白锦才真正松了口气,虽一刹那不知面对的到底是什么情景,但刺她的青年道人愤怒中带着一股担忧,而偷袭的人却一脸不怀好意,她还是能分辨的。
不管如何,阻止事情往最糟糕的情境发展,才有可能扭转局势,这青年只顾着找她对峙,完全忽略了来自身后的危险,一旦被偷袭者得手,后果不堪设想,尤其是,她能明显感觉到,当她撞上青年的剑尖时,青年的剑明显往后缩了缩,不然,以她扑过去的力道,她可能会被当场刺个对穿!
她软软地瘫倒在地,半阖着眼皮,深深地吸气吐气,以缓解胸口伤口剧烈的疼痛。
只一瞬间,便情势颠倒。
青年道人怔怔地,看了看滴血的剑尖,看了看倒在地上的白锦,又回头看了眼那忽然冒出来的偷袭者,嘴唇微微颤抖,说不出话来。
第76章 武当剑仙 第一章
这辈子,白锦依然是他,武当新生代的大师兄,宋青书,名门正派之后,青衫磊落,玉面孟尝,在张无忌出现之前,亦是江湖中年轻一辈的佼佼者!
山下的客店里,灯火昏黄,白锦斜靠在床头,胸口的剑伤已经被妥善地裹好了,莫声谷虽然性格刚直,嫉恶如仇,到底是和宋青书一起长大,最后那一刻还是迟疑了,剑本能地往后撤了两寸,虽然刺进了皮肉里,流了许多血,但幸亏没伤到要害,不然现在的白锦可保持不了神志清醒。
这一天,对莫声谷的冲击也是粉碎式的,先是发现从小一起长大的大师侄竟是个偷窥女子的恶贼,然后在质问对方时,又被对方不顾生命危险救了,好与坏,情和理,在他心里乱成一团麻,混乱不堪,剪不断理还乱,都不知道从何处捋顺。
“为什么?为什么?青书?你怎么能做那种事?”
莫声谷哑声问,他死也想不通,他师兄弟都是光明磊落之人,他们精心教导出的孩子,不说侠肝义胆,义薄云天,最起码要严守做人的基本操守吧?怎么会做出那等毁人清誉的龌龊事?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嘿,七叔,我是魔障啦,对不住,丢了武当的脸!”
白锦声音暗哑,透出遮不住的苦涩,他抬起胳膊遮着眼睛,仿佛满心惭愧,不堪重负一般。
莫声谷见状,心情愈加酸涩复杂,只觉得好像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他这个文质彬彬的名义上的世侄,实际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此刻在客店昏暗的灯光下,他俊美的面庞,显得无比陌生,低落脆弱的神态,又是可怜,又是可恨。
堂堂“玉面孟尝”,江湖中声名赫赫的俊美少年,轩昂才俊,为了一个“情”字,怎么落得如此境地?
“你丢的不是武当的脸,是你的品行,你的体面,更糟蹋了大师兄的心意!”莫声谷失望地看着宋青书,“你与那周姑娘,不过是几面之缘,缘何如此牵挂,甚至不惜违背做人原则,背弃你太师父和父亲的教导,值得吗?”
这一刻,饶是心性正直的莫声谷,对峨眉派也有了一丝怨意,前有六师兄,后有青书,都几乎毁在了峨眉女人的手上,若不是六师兄生性平和,青书悬崖勒马,想一想都后怕,他们武当难道是上辈子欠了峨眉的?
若只是名旁观者,白锦自然能理解莫声谷的愤怒,可惜他身处其中,既无法置身事外,便只能思考怎么摆脱面前的窘境——整理完记忆,他唯有叹息,宋青书的记忆除了短短的童年甜,其他都是苦味,但他能说什么?宋青书的确干了尾随周芷若的事,又轻浮又癫狂,就好比现代那些追星的私生,尚且会被万人唾弃,放在礼教森严的古代,对方是女子,他是男子,若是一旦暴露,简直会给峨眉和武当的名声带来毁灭性的打击!
但有些话还是要对莫声谷说清楚,他没忘记还有一个巧舌如簧的陈友谅在暗中虎视眈眈,万万不能被他钻空子挑拨离间,就莫声谷这直爽到有点拐不过弯的脑子,可不是人家的对手。
“哪有什么值不值得?喜欢她的时候,脑子发热,自然什么都不会去想。不过七叔,我毕竟还有几分做人的底线和廉耻之心,也知晓什么是非礼勿视,并未做什么有损武当名声的出格之事,我只是,只是不放心周姑娘,所以一路尾随她,等她安全回到峨眉地界,我便离开了,您要罚我,我认了,是我错了。但此事除了您,没有别人知晓。”
莫声谷长长地叹息,有怒其不争哀其不幸的意思,也有对武当两代出类拔萃弟子俱与女子纠缠不清的灰心,“青书,你该知晓,无论是师父,还是我们,都认定你是我们武当下一任的掌门,只盼着你自己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和责任。”
白锦久久不语,莫声谷疑惑地看向他,只见他脸上似笑非笑,似嘲非嘲,轻哼了一声,“七叔,你如何想是你的事,你可代表不了我父亲他们,在他们心里,我虽有几分本事,比起悟性十足、年纪轻轻便能继承明教教主之位的张无忌,可差远啦!武当的新掌门,有学会了太极拳的张无忌在,亦不用将希望寄托在我身上,我自有我的路要走,无论是坎坷险境,还是鲜花坦途,只不会丢了武当的脸面便是!”
“你……”莫声谷愣住了,“——原来……我没想到,你这么在意无忌。”
白锦淡淡地道,“既生瑜何生亮,说的便是我和张无忌吧。五叔当年的遭遇就是一本烂账,扯也扯不清楚,造成的结果却是我的前半生顺遂圆满,他的前半生历经磨难,太师父和你们想要补偿他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情感上总会产生失望落差。
我不欲为了他而心魔丛生,与其被他牵引我的七情六欲,不如早早退一步海阔天空,无论最后太师父指定谁当掌门人,我都没有异议,也希望七叔不要反对,这个决定只是我一人的想法,但于他,于我,皆是好事。”
“你对周姑娘如此执着,有没有无忌的原因?”莫声谷忽然问道。
白锦缓缓躺了下来,眼睛看着账顶,避而不答,“七叔,我累了,想休息了,你也好好休息吧。”
莫声谷心里便有了数,今天发生的事情太耗费心神了,他也有些撑不住了,无奈地道,“我就在隔壁,有需要就喊一声。”
他也不是不愧疚,就在他口口声声质疑青书的时候,青书却不顾自身安危舍命救他,无论青书品行如何,对他这个七叔的心却从来不做假,也没有对不起他的地方,反而是他这个当长辈的出剑伤了他,对于青书的歉意他说不出口,只能以不停地交谈来压制内心的愧疚,却又忽略了青书是受伤之人,需要养伤。
莫声谷心想,他就是个粗人,打架没问题,可这样复杂的局面他是处理不来了,还是让大师兄四师兄他们来开导青书吧!
白锦也愿意莫声谷如此想,虽然方向错了,可错有错着,也能为他以后的打算铺一条后路,否则他忽然转变性情喜好,张三丰人老成精,岂不怀疑?
就在白锦昏昏欲睡之际,他忽然一个激灵,张开双眼,只见窗栓正被人拨动,无声无息地推开,一个人钻了进来。
第77章 武当剑仙 第二章
来人翻进了屋子,二话不说就朝床上的白锦扑了过去,手中短剑寒芒闪闪,直对要害刺去!
白锦早在把莫声谷哄出去后就在等着此人,这人厉害在一张嘴,身手勉强也只算得上二三流,宋青书虽不及张无忌,在江湖中亦是数一数二的高手,再加持了白锦的神识,在有准备的情况下,压根就不可能被这人伤到。
“锵——”
一柄长剑横出,素寒如匹练,一触及离。
那短剑便如豆腐一般,拦腰断成了两截,来人收势不及,直接扑到白锦面前,白锦抬起脚尖顺势一点,便封住了他的穴道。
这一番兔起鹘落的交锋,来得快去得也快,所有杀机和反击都不过是在瞬间完成,等白锦制住了来人,他胸部包扎好的伤口也裂了,血溢了出来,染红了白色的棉带。
白锦压根就没把正愤恨地看着自己的人放在眼里,他看似从枕头下实则是从药王庐里过渡出了一瓶伤药,往嘴里扔了一粒,也不能用效果太好的,只能拿他自己当年初练手的无品级丹药充数,不然没法跟他七叔解释。
“你小子,果然是在耍老子!!”陈友谅咬牙切齿,怒瞪着白锦,“老子终日打雁,却让雁啄了眼,小子,你够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