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恨是最没用的东西了。
除了有心理安慰,对改变处境毫无作用。
第74章
你好啊。
要来维护神社吗?
——谷川角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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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说我会被打的。
所以我对每一个偶尔来神社的人都会非常委婉的推销这份工作,真的一点也不直白。
首先,我作为神社的巫女和神明,会问在神社外徘徊的小妖怪要不要来神社躲雨,被拒绝了也不会生气,如果进来了,能留下最好,留不下也随缘。反正也会经常见面的,毕竟这座山被我承包后,雨水充沛,雨停的时间每天不超过一个时辰,除了我这个神社可以躲雨,他们也没有其他选择。
连荒每次来维护的时候都不能下地从山脚慢慢走上来,只能从云端降落直达神社,可想而知他原本的山间别墅现在已经成了海景房了。
跟当初那个漫长的一个月雨季一样,改变的只是雨水量,不然荒可能要在这个神社里了此神生。
“那么,我为什么不试试有求必应的御怨般若呢?”
我在雨水天里,在荒和我为了保持神社干爽设下的结界里,翻看高天原上妖怪的记录,找到了御怨般若,这个号称“有求必应”的妖怪。
既然是有求必应的妖怪,那么请他翻修神社也可以吧。
我的神社初期需要荒这位大神和御馔津轮换着翻修,频率的话大概七天一次,半月一次大修,需要翻修的理由也很充分。
在荒的结界下,在御馔津的好运里,神社不是鸟居无故失踪就是房梁断了,半个月一次神社半塌方。
除了我和神社里的神位,没有一个东西是没有被翻修的,神位和我都特别结实,当然也可能是因为我将神位和自己抢救出来的动作太快了。
荒每次来神社都可以在全新的角落发现我。
我有时候在芭蕉下,有时候在池子里,有时候又在塌掉的神社屋顶,还有一次他半天没有看见我,只看见我放在池子里的神位,他以为我终于把自己折腾没了的时候,我从神社外面走了进来。
身上还有点灰。
“很无聊?”
“不是,我只是去个地方栽了棵树。”
荒脸上有了极浅淡的笑意。
那个阴阳师今天可能不太高兴,不过管他呢,两个树两只赤舌,其中还有一棵树一个赤舌是荒亲手按在他坟头的,双倍的天打雷劈双倍的快乐。
我管他高不高兴。
他要是真不高兴了我才开心。
在我住神社住了有一年时间后,我的神社终于不那么频繁的需要维修了,改成半个月一次维修那天我看到了日子熬出头的曙光。
住的时间再长一点后,神社只需要半年一次大修了,就是这个时间点,我终于可以出远门找人了。
因为荒说:“你的神社抗住了。”
在我灾祸体质下,神社能撑这么多年是因为有三个神明不辞辛苦的维修和重建。我们互相磨合了多年,它也塌了多年,终于跟我脚下这座山一样,获得了抗体。
哪怕天灾人祸频发,半年才倒一次也是它最后的倔强。
神社稳住了,现在我需要做的是停雨。
我来的这几年,雨天天下,荒川那边从不缺水,有时候还会有一只水獭沿着河道游过来给我挖新的河道。
“我没见过你这么惨的人。”
我们两个挖河道算好手,水獭圈定位置,我将那块地画出来,然后没我事了,剩下的事是水獭的。
那块地出现在我的画上后,它很平静的接受自己没了的事实,毕竟跟它一起没了的还有一堆土。
出现了地陷。
水獭和我看着从那块地开始延伸到荒川的裂缝,水獭已经没有第一次见的懵逼了,他很淡定的:“宽度好像不够。”
“冲两天就宽了。”
这就是我们合作挖河道的全过程。河道已经是个成熟的河道,它知道自己该怎么从地上长出来,一路长到荒川去。
但是雨不是成熟的雨,它根本没有半点自己已经断断续续下了好些年的觉悟。为了让它恢复正常,我出远门的目的就很明确了,以毒攻毒。
找一个大妖怪来修自己的神社。
大妖怪出现的地方对人来讲就是灾祸,我想靠这个灾祸覆盖连绵的雨。
提供方向和思路的是荒。
荒是我的指路明灯。
祸津神岁出现的地方不是天灾就是人祸,现在雨水天气已经是天灾范围了,来个大妖怪就是新的人祸。
用新的覆盖旧的,最差的也不过是雨没停,我找到的大妖怪想杀我。
我不怕的,想杀我的话,我怕他自己先没了。就算他妖还在,饱受天灾的山也不会理他的,被天灾接连洗礼见过大世面的山到现在都没有塌,一个人祸,还是我能镇压的人祸,它和它的神社都不怕。
我撑着伞,带着我的行囊走上了寻找人祸的道路,顺便在路上与其他的天灾人祸不期而遇。
这导致我的墨水没断过。
成为祸津神的这些年,我终于掌握了画画的必备技巧之一,如何随时随地让自己的笔有墨水,拿起就可以画。
人的怨憎恐惧我现在可以主动的让它们依附在我的笔尖上,让它们成为我画画的墨水了,还是那种随心所欲想让它出什么颜色就有什么颜色的墨水。
是不是很棒?
我觉得我很棒。
可是很棒的我带着一堆怨憎找到的是只般若,不是御怨般若。般若胆子还有点小,跟了我很久,我回头找他的时候他总会躲起来。
我感觉到他在害怕,但是某种原因让他还在跟着我。
跟着我的期间,他躲起来被草丛里的石头绊倒过,被人发现过,被阴阳师试图收服过。还碰上了突如其来的大雨,地陷,山洪,野火……
我始终在他前面,不远不近的距离。
他能爬起来的时候,还会看到我的背影,就算这时候他受伤不轻,也还是会咬着牙直接跑两步,跟上我。
你问我怎么知道的?
我在看着啊,在他目光看向我的时候,他看到的是背影,但是他移开目光的时候,我就会看他。
打了个交错而已。
我看见他在夜晚被突如其来的地陷卡住腿过,看见他碰上了迎面而来的山洪,一点火星子都能在他面前点起野火。
他原本是漂亮甜蜜的少年,跟了我一路后,两条腿上都是伤,流血结痂是每天都有的事。他是一个妖怪,这些日子却总让他觉得自己不像个妖怪。
原本能躲的险情躲不掉,想要用妖怪的力量时总会有各种各样的阻碍。这样都能活下去,肯定是我帮了他啊。
出远门的时候碰到一个一起走的同伴,我还是很高兴的,尤其是这个同伴还打不过我的情况下。
所以他因为受伤昏迷的时候会发现自己的伤口被包扎好了,被野火熏到的眼睛也用了清凉的药,身上干干净净的。
他拉下自己眼睛上的绷带,看见我还在离他不远不近的地方,若无其事的等他。
我原本预定了半年的远游计划也因为他的存在被迫提前结束了。因为般若他在我的加持下,成功的让自己差点没了。
我们碰上了雪崩。
先前伤了脚的般若用了妖力撑住了一会,在下一波雪崩来临之前,我将他从雪地里拉了起来,抱着他躲过去了。
算我们第一次正式的互相接触吧。
般若在此前一直都知道我,我是直到他跟着我的时候才知道他。造成这样局面的原因是,他是我住的那个小村子里生出的那只般若。
而那时候我走了。
“喂,你是叫岁吧?”
在火光里,裹着厚羽织的般若用最小的声音和他最无理的语气问我,我感觉他就是一只被捏住后颈皮的奶猫,试图张牙舞爪,却落到一个奶凶奶凶的地步。
“是啊,你知道我?”
“你……”他憋了半天,“你现在还在画那些尸体吗?”
“不画了,我怕诈尸。”
这只般若与我缘分挺深的。
他是从他人对我的嫉恨中诞生的,因为诞生时的气息引来了附近的妖怪,导致了小村子的团灭。
至于为什么那些妖怪们敢来?
我在的时候村子里是不会有妖怪的踪迹的,诞生了就会被我弄死。般若都完整诞生了,妖气肆无忌惮还没有消失,它们就知道我走了。
“她……她嫉妒你,所以我来杀你了。”
最终我是背着昏迷的般若回神社的。因为没有到半年之期,神社依然好好的,没有出现我回来了神社没了的剧情。
我背上这位在刚说完想杀我,试图亮爪子的时候,就被从天而降的石头砸晕了。
关于我是怎么拐到第一个信徒的?
这个问题很简单,他自己撞上来的。
“我是祸津神岁,你愿意跟随我吗,即使身边天灾人祸?”
般若委委屈屈的:“愿意。”
他要是不愿意,可能迎接他的就是神社的大梁了。我实在不敢保证这位信徒不会被我克死。
不过看起来结果还不错。
在我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他会敏捷的躲过去突然出现的碎石,无故掉下来的神位,突然袭击的花盆,义无反顾的到我面前,将我的被子掀开:
“我说,岁,你这家伙,不想吃饭了吗?”
我说:“就来。”
他侧了个身躲过去掉下来的一块木头,我也正好翻了个身躲了过去,只剩他手里的被子被木头毫不留情的撕裂了。
这是我有信徒后的日常。
简直就是死神在信徒头上蹦迪,而我叹着气看戏。
“你是我祸津神岁的信徒,不会死在这种程度的灾难下的。”
般若:“……神明不应该跟信徒同甘共苦吗?”
“不不不,这不是苦,只是日常,我以前也是这么过得。”
般若碰到的是毛毛雨啦,我可是经历过七天维修,半月重修的神社的,现在神社只是半年一修,好太多了。
“你这个神明,都没有半点目标的吗?说真的,你是神明吗?你现在还是人类吧。”
般若在成为我的信徒后,别说杀我了,他现在保住自己的命都觉得有些困难,所以脾气暴躁了点……情有可缘。
我自己不是个正经神明,不能要求我的信徒是个高大上。
我伸出手来,般若下意识低头凑了过来,我摸了摸他的头发,笑眯眯的:“我也不知道,但是先活着吧。”
“别怕,你是我的信徒,我不会让信徒死于天灾人祸的。”
我的灾祸体质好像在神社和这座山上有点加强,其他地方都挺好的,只是碰巧赶上了,这地方不一样,这地方是我常驻的。
嗯,对,是常驻的原因。
第75章
请坚信一切都是巧合。
我只是一个可怜弱小又无助的祸津神而已。
——谷川角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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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般若第一次学着穿神官的衣服,学着跳神乐舞,眼睛是蜜糖颜色的少年穿着我给他的黑唐草纹正服,跳神乐舞的时候神情就一点也不甜蜜了。
“神乐舞这种舞蹈,不是巫女跳的吗?”
我正趴在地板上,毫无神明风范的翻看厚厚的一本神明须知,荒大佬给的,他半年降临一次。前几天正好是半年之期,他来的时候看见我和般若在维修第二鸟居。
神社到了维修期后,我们的鸟居,我们的参道都出了问题,不过本来也没有几个人来,所以可以很清闲的修理。
“但是这样不太好啊,荒大人。”
“我怎么能靠信徒养呢。”
就是算荒是个真大佬,我也可以在他面前毫无形象。这个掌控星辰预知命运的神明是我的朋友,他来一次,我就顺手给他叠几个buff,被他警告不要做多余的事时也没有半点心慌:
“好歹是个祸津神,将你身上的怨念吸收过来不成问题的。”
我将自己的手按在了神明的肩膀上,一脸认真的,“荒大人,作为我的指路明灯,你没什么想说的吗?”
他没什么想说的,但他的手有很多话想对我说,比如将我的手从他肩膀上拉下来,比如让我不要跟个没骨头一样没个坐相。
最后他丢给我一本神明须知。
大佬就是大佬,靠着这本书,我知道了很多。例如——如何迫害我的信徒般若。让他穿上神官服跳神乐舞,然后对他赐福,告诉他,神社的未来就交给你了,因为我要出门了。
般若:“让妖怪看护神社,你脑子还好吗?”
“前所未有的好,我觉得我还能去回应一些乱七八糟愿望的好。”
“他们唯一的愿望是让你消失。”
“我懂,我就是去告诉他们我还在,让他们加把劲的。”
祸津神岁的名声这几年也不是没有流传出去过,连带着我脚下的山都有了名字,岁山。岁山连绵多雨,被灾祸笼罩,是祸津神的岁的居所。
是个路过不交过路费就过不去的流氓山,屡次为我创收。
也是在传闻里百鸟皆寂的不祥之山。能听到的声响只有雨声和自己的脚步声,要么就是狂风吹过的声音。如果听到了女子的声音,那就是祸津神岁神降。
听过祸津神岁事迹的人要么拼命跑出岁山,要么战战兢兢的去她的神社,献上自己的贡品,祈求她的宽容。
没听过,那就只能看她心情好不好了。好的话死里逃生,不好的话就地掩埋。
我的神社习惯性的半年塌方都变成了对他们的不满,因为无人信奉我,所以我决意给他们带去灾厄。
这么多不实言论里,只有一条是让我高兴的。这里以前是荒的神社所在处,人烟不算稀少,一夜之间荒神降让他们跑走后,祸津神岁占据了荒大神的神社,逼走了他的传闻就起来了。在他们知道神社的主人现在是祸津神岁后。
我“哈哈哈”的笑了半天。
荒大佬风评被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