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在他们口中我就是灾祸本身,让他们宁可走远路也不愿经过岁山,但还是有胆大的在家里摆我的神位,给我的形象进行艺术加工,变成青面獠牙的夜叉。
我偶尔会收到零星的信仰,就来自于这些不怕死的。
我出现必定会出现大灾祸,死伤无数的传闻让信奉我的人都怕某天一觉醒来,人已经在黄泉入口了。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在他们碰到凶煞走投无路的时候,铤而走险信奉我,没死之后想丢掉我的神位都没有勇气。
能够惊退恶神和妖怪的,肯定更凶啊!
鬼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就成了凶神邪神的代表,在一些人心中危害性远超八岐大蛇。八岐大蛇毕竟被封印了,被迫家里蹲没有出来长时间营业的机会,我不一样。
好像一夜之间我的传闻就遍地飞了,我由一个无名小神变成了很有名却没有人敢信的邪神岁。
有信徒因为害怕找了别的正神信奉,希望神明能够保佑他免遭我的毒手,当天晚上,神位刚放上去直接开裂要么就是死活放不上去。可能天照大御神的神位才有用,但天照大御神是天皇家族特供神明。
绝望不噻?
绝望。
绝望的他们擦擦眼泪,给了我更丰厚的贡品,祈求我的原谅。
我可能知道八岐大蛇为什么要当一个邪神了。
因为邪神真的是,赚的好多的。
而且我还比他更缺德。
由于自身特性,没有一个信徒想要让我出现在他们面前,问他们有什么想要的。他们还有求生欲的,神明与信徒的交换法则对我来讲不成立。
被迫营业的我:吃瓜jpg
出门还是有好处的,至少我吃到了更多我自己的瓜。虽然这些瓜里的水分实在是太多了。他们对我有深深的误解。
我只是出现的地方恰好会出现灾祸而已,而不是我一出现必定会有灾祸。像有些地方,我也是待了很久才出事的。这能怪我吗?
只是凑巧而已。
至于神社和岁山,我长时间待着的地方总是要有点特殊的。
在神社待着的时候我只会看见有人一脸惶恐的来神社上贡,看见新上任的神官般若露出营业微笑也能将人吓到昏厥。他们从来不会说我的可怕。
“我不好看吗?”
般若指着自己年轻漂亮的脸蛋,“这不好看吗?”
我捧着他的脸真心实意:“好看,吓到他们的是我。”
这就是神明与神官的相处方式了。
他干活,我负责夸。
现在我出门了。
一切都需要自力更生,还要在面对自己的传闻时保持微笑,体谅他们的恐惧,开解他们。
这是我对信徒的怜悯吗?
不,这些人又不是我的信徒,能让我如此善解人意的是神社巫女的待遇。包吃包住还有钱,只要是十六岁以下的少女,都有机会成为神明的巫女。
我作为十五岁零……零几百个月的少女,符合不到十六岁的条件,穿上巫女的白衣绯袴,披上有鹤松纹的千早跳神乐舞,摆出温柔的神情,有什么不对吗?
没有。
有不对的话我就成不了巫女了。
现在我可以愉快的当一个巫女,白吃白住还有工资,就说明连那个神明都认同我的身份的。
所以我每天都在诚心诚意的感谢这个好心的神明,看着他的神像都能笑出来的那种。就是神明本人有些不好意思。
“为何不走?”
我在那里低声念:“希望以后可以平平安安。”
我什么也没听见,神明的声音实在是太小了。
跟我一样选择成为巫女的人并不少,我们都是从神社附近的村子选上来的孩子,不过我的情况有些特殊,我是我的村子里出现妖祸后仅剩的一个人。
年长一些的巫女说我很得神明喜爱,说我天赋很好,灵力纯净强大,说我得神明庇佑。
“能从那样的大妖怪手里活下来,你的运气真的很好。”
我只是用腼腆的微笑来面对。
巫女们信奉的神明是斐伊川神,跟信奉其他神明没什么两样,只是穿上白色足袋后要在脚上系一个小铃铛。
这件事还有专门的巫女来负责,我们称呼她为御神子。
想象一个场景吧,年轻活泼的少女们用白檀纸束起头发,穿着松叶色和服裙的研修生和白衣绯袴的巫女分成两列,等待着御神子给自己的脚上系上取悦神明的小铃铛,在系好后才开始新的一天。整个神社里时不时会响起一连串的铃铛声,这是故作庄重的少女们体现她们活泼的地方。
我这个时候就觉得,斐伊川神挺有恶趣味的,在巫女脚上系铃铛,也不知道他怎么想出来的。
我身为被包吃包住还有钱的巫女,脚上也有这么一个铃铛,不知道是不是特制的,晃起来的声音跟其他人的差别很大。
玉质的小铃铛。
御神子说这是斐伊川神对我的喜爱。
因为喜爱,所以我不在那两列里,我总是起的最早,被系上铃铛的时间也最早,然后看着其他的女孩子们系铃铛的人。
我觉得这不叫喜爱,这就是斐伊川神对我的折磨,他不让我安安稳稳的睡觉。说到底被神喜爱的巫女为了表示对神明的感激,遵守的规矩更多,还需要保持内心对神明的敬畏,一天中需要在神殿里的小房间里跟神明单独相处一个时辰,聆听神谕。
这是什么奇奇怪怪的规定?
我合理怀疑这个神不正经。
这个神社也不正经。
不正经的斐伊川神在这一个时辰里降下神谕的时候并不多,他只是单纯的话痨。就那种,今天外边天气怎么样,河里的鱼是不是肥了,肥了的话我能烤出来供奉给他吗?
我说河里的鱼还小,刺多,别烤了吧,炖成鲜鱼汤才好喝,就是这里没有多余的油盐,新鲜鱼也做不好喝。
“斐伊川里没有鱼吗?”
他含糊的笑了一声,“没有,斐伊川里只有水草。”
我很失望:“唉,只有水草吗?我还以为可以改善饮食的。”
斐伊川神果然不是一个正经的神明。
正经的神明在看见妖怪和巫女勾搭的时候是不会让我脚上的铃铛失声的,也不会在第二天说我没良心,有良心的话应该给他留一点的。
“就那么一点点,我还是个巫女,跟妖怪会面很危险的。”
斐伊川神:“吾会帮忙。”
我:???
因为斐伊川神亲自下场给我们打掩护,我和那个妖怪一直有稳定的见面频率,斐伊川神也有了稳定的供奉。
已经发展到了他吃樱花糕的时候会挑剔的说:“味道不好。”以前就算是个没有馅糯米团子,他也会说好吃的。
他变了。
我甚至觉得他还胖了。
“神明不会长胖。”
“我不信。”
“我见过妖怪吃成球形的。”
那天他失语了很久,直到最后才语气凝重:“那个妖怪,很厉害。”
但事实上,我没见过胖成球的妖怪,我只是随口诓他的。出主意的是那个跟我交易的妖怪,他是有双尖耳朵的俊秀少年,微红的发,眼睛里一汪红,看着就年纪不大。
最主要的是嘴甜。
在我忧愁我年纪的时候用甜滋滋的语气对我说:“姐姐永远十五岁。”
也是在我担心嘴现在越来越刁吃的越来越多的斐伊川神的身材问题时,说妖怪吃太多变成球形的传言的人。
他叫鬼童丸。
是斐伊川神社下面的小村子里真正的存活者,我只是一个路过的,将他从火海里带出来的人。
是个玩锁链的半妖,喜欢在锁链上刻下人名。
“姐姐叫什么呢?”
自称自己才十四岁的鬼童丸在我外出处理委托的时候会出现在我身边,跟一个黏着姐姐的弟弟一样。
我说:“我叫弥生。”
我看见这个名字被他刻在了锁链上,他看着我,乖乖巧巧的笑着:“因为不想忘记姐姐的名字,所以刻下来记住。”
那他的记性挺不好的,锁链上密密麻麻都是人名。
等我回去陪斐伊川神说话时,他在叹气:“最近怎么出来这么多事?没有停过。”
我只能咳了一声:“不太清楚。”
第76章
将一切当成凑巧有利于身心健康。
只要暂且遗忘一些事情就可以过得更好。
但是,事实就在那里。
——谷川角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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斐伊川神社附近有一群傻逼。
他们在神明眼皮子底下用活祭来召唤邪神,让我们这些巫女烦的不行,御神子都为他们都开了几次集会,我是重点关照对象。
就那种负责交涉的。
斐伊川神为了更好的看我怎么处理这件事,所以派了个信使跟着我。
信使据说是让斐伊川没有鱼的罪魁祸首,它是条白鳞蛇,细长一条的,体型也小,是可以盘在手里玩的那种蛇。
斐伊川神将它丢给我的时候语气也是懒洋洋的,跟没睡醒一样:“吾的信使。”
信使跟我的第一次见面,它就是从空中突然出现,掉到我身上,僵直一条,让我以为它就是个装饰品。
斐伊川神没将它当回事,我可能也没有吧。闲的没事的时候背着和弓走在路上,手垂下来玩蛇。
信使想告诉我它也是有脾气的,但是我不懂蛇语,偶尔会来找我的鬼童丸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在它想要咬我的时候笑眯眯的:“它说姐姐你没用力呢,力气再大一些就好了。”
最常见的动作是猛然出现将一只丑萌的小鬼放在我手上让我拎着,不经意间将我手上安稳待着的信使扔到地上,偶尔还会不经意的踩上一脚。
“你没事吗?”
“姐姐,我没事哦。”
“确定没事吗,你的嘴唇都发紫了,我感觉你中毒了。”
“没……”
因为信使生气,直接咬了他一口导致鬼童丸中毒昏迷,信使本蛇也因为一次性注入毒素过多,趴在我手上,勾着我的手腕,没什么精神。
我是第一次知道这个被我从头撸到尾跟没脾气一样的信使不仅有脾气还有毒的,也是第一次知道就算是半妖,可能也怕蛇毒。
鬼童丸昏迷的时间不算短,我给他做了处理将他体内的蛇毒逼了出来,等了他半个下午,甚至已经在想他要是真被毒死了,我是不是该给他埋了,然后每年今天来看他。
很高兴,没有发生这种情况。
不过从那之后,鬼童丸没有试图用脚踩死信使了,他是个乖小孩,怎么会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呢。
他微笑着给信使嘴里塞了一只鸟。
“姐姐,我想跟信使打好关系,它可以吃掉这些的吧。”
请住手吧,它只是一条小蛇,被鸟吃的体型,这么大只的鸟雀,它吃不下的。尤其是这只鸟,它还是活的。
信使和鸟都很惊慌失措。
信使是被塞住了,整条蛇淹没在鸟的羽毛中,鸟是被鬼童丸吓到了又被信使咬了一口,在鬼童丸手里扑腾着翅膀,叫声凄厉。
然后鬼童丸松手了。
鸟扑腾一声窜上了天,带着信使。
鬼童丸一脸没想到的表情,“啊咧,信使还在那里吗?”
我想起那天的夕阳下,我用鬼童丸的锁链玩的抛小鬼游戏,目标是一只饱受惊吓的鸟和挂在鸟身上的信使。
由此,我得出了结论,信使和鬼童丸不能共存,除非我愿意牺牲我自己的静谧时光。
再具体点,信使揣怀里,鬼童丸牵手里。
我觉得不行。
这可能就是我一路上没有碰见天灾的原因了,鬼童丸和信使凑到一起产生的化学反应,将天灾压的没声了。
至于那群意图召唤邪神的傻逼,我觉得他们够不上人祸的标准,我拉开和弓,面无表情的将箭尖对着他们的时候,他们就没脾气了。
但是我有。
箭矢灌注了那些所谓的灵力,直接将他们的仪式全部净化了。摧拉枯朽,将地皮都刮下来一寸。
我收起和弓,露出鬼童丸式笑眯眯表情:“来,让我给你们画个画。”
总体来说,我的交涉过程是成功的,意图召唤邪神的傻逼们态度很好,认错也很快,还积极改造了,表示再也不会了,还给了一堆赔偿。
“然后呢?”
斐伊川神吃着用那些赔偿费用买的贵的要死的和果子,对故事的后续有了莫大的兴趣,“他们安然回去了?”
我咬了一口神明匀给我的贡品团子,“可能吧。”
“可能?”
“我将祸津神岁的神位给了他们。”
我现在还能回想起来,那些进行了劳动改造,将我一箭造成的坑填上土,以为我是个好糊弄的巫女的傻逼们看见我非常温柔的拿出祸津神岁的神位时的表情——
要死了!!!
不想接但是不接的话肯定会死的吧!
我语气和笑容都温柔的如同一个真正的巫女:“这是神明的恩赐。听说你们想要召唤邪神替天行道,我希望,你们能够压制住这个祸津神。”
我伸手整理了一下袖子边上抽出弓箭时弄出来的皱褶,脸上的笑容淡了点:“可以做到吧。”
既然热衷于召唤邪神这种事,我就牺牲一下自己,将自己的神位给他们,满足他们的愿望了,我可真是个好人。
相比于现在已经被封印起来的邪神八岐大蛇,祸津神岁风头正劲,威力更大,更能凸显他们替天行道的勇气。
说起来,我现在有这么恐怖的名声,很大一部分要感谢这些个阴谋家的。他们孜孜不倦的制造人祸,我凑巧过去了,正好为他们背锅。
既然受我恩惠,那么现在收点利息也不过分吧。
要抱怨的话,就抱怨祸津神的设定好了,所到之处必定会出现灾厄,又不是我想的。
所以我现在才不知道那群人到底是死了还是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