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泽老师?”
少女拎着箱子走进客房,和床上刚刚坐直的男人四目相对。后者显然已经观察过了周围的环境,看到她的时候丝毫没有惊讶的表情,只是按了下眉心,表情不算好看:
“抱歉,又麻烦你了。”
相泽消太,男,30岁。职业级别的英雄“Eraser·Head”、雄英高中的老师。
也是今年刚入学的英雄科一年A班班主任。
作为二年级普通科的学生,织田深雪本来不怎么关注这些信息。即使是雄英的学生,除了偶尔可能在校园里擦肩而过,她和对方也没什么交集。
如果不是她的“个性”的话。
对于自己的个性,深雪给它取了个非常口语的叫法——“捡人”。
如果要更进一步的解释,大概可以概括为“经常在附近捡到奇怪的陌生人”。
旁人在听到这个说法的时候,基本都会露出一脸迷惑的表情。事实上别说其他人,就是织田深雪自己也没能弄明白。
在这个个性最初发生作用的那段时间,她甚至以为只是巧合。
第一次“在附近捡到奇怪的陌生人”是什么时候,织田深雪已经想不起来了。
但肯定是初中之前,她还在横滨上学的时期。
织田深雪是个孤儿,从三四岁记事开始,就和养父织田作之助相依为命。当时织田作之助自己都没成年,织田深雪也不知道,对方当时干嘛要捡个孩子养。
还真的养活了。
直到织田深雪初中毕业之前,织田作之助都在港口黑手党的底层混日子。后来莫名其妙转职成功,变成了武装侦探社的成员之一。
对此,织田作之助本人倒是没什么反应。但包括深雪在内、整个织田家最早几个被收养的孩子凑在一起,策划了一场非常热闹的庆祝活动。
“不管怎么说,侦探社正式员工的薪水,比港口Mafia底层又丰厚了不少。”织田深雪说。
“我以后要成为武装侦探社的成员!”织田幸介大喊。
“幸介,你之前的目标不是港口Mafia干部吗——当时还被阿姐揍了一顿。”这是织田克巳。
“切,幸介就是传说中的‘口兼体正直’啦。”织田优翻了个白眼。
“这个目标好像更合适一点,虽然感觉也很难做到啊。”织田真嗣笑着说。
“阿雪,你下学期是不是要去外地上学了?”织田咲乐问。
织田深雪是织田家的第一个孩子,也是和织田作之助最亲密的那个。
但她并不是唯一的一个孩子。
在收养织田深雪的七年之后,当时的横滨发生了一场波及各界的混战——“龙头战争”。那场战争导致了无数的家破人亡,出现了更多失去父母的幼儿。
在短短一年时间里,织田父女俩捡了足足五个孩子回来。其中最小的那个还不到三岁,最大的也就七八岁。
“现在想想,真是鸡飞狗跳的一段记忆啊……”
织田深雪自言自语地说,关掉天然气的火,再用抹布衬着砂锅的锅把,小心地把它从灶台上撤下来。
掀开锅盖,是一股淡淡的、有点微甜的粥香。
如果不是家里那一大堆的弟弟妹妹,外加一个忙于工作的单身老父亲,她的厨艺绝对磨炼不到今天的程度。
当然,不止是厨艺。
“因为老师上次说,并不讨厌甜的东西,所以我放了点燕麦进去。”
端着粥走进客房,织田深雪把粥碗放到床边的小桌上,又看了眼时间,“虽然您说没有受伤,但是看起来精神不太好。这会也不方便点外卖,多少吃一点吧。”
毕竟快十一点了,这会儿能在附近找到的外卖店,基本也就是烧烤一类的。
而且眼前的这个男人……怎么看都不像是会一日三餐按时按点的性格。
相泽消太又一次道了谢,拿起碗默默开始喝粥。织田深雪用余光瞄了眼医药箱,在关门的时候又说了一句:
“这边到学校的话,旁边的车站上周刚通了条新线,一直到十二点半停运。您走的时候可以从后门的第三个围栏那边过去,比翻第六个围栏更安全。”
“……”相泽消太喝粥的动作,突然顿了顿。
然后抬头看着她。
织田深雪一脸“我什么都没说”的平静表情:“那老师注意身体,毕竟马上就是体育祭了,晚安。”
咚。
少女关上门,快步溜进厨房。看着锅里剩下的一点粥,然后没忍住笑了起来。
当然,没敢真的笑出声。
锅里剩余的粥刚好一碗,可以当做明天的早饭。织田深雪把粥碗晾到案板上,三两下把砂锅洗了。
然后正准备关掉餐厅的灯,大门外却传来了敲门的声音。
这个时候……?
而且,还没按门铃?
织田深雪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如果不是其他意料之外的状况,可能性也只有一种了。
她没怎么犹豫,先打开了内侧的木门。然后把手放在外门的把手处,朝外面试探着问了一声:
“奈仓?”
第8章
“是我啦,小深。”
隔着门板,一个有些模糊但熟悉的声音说。
几秒之后,织田深雪打开了门。
“我还以为这么晚了,你会把我拒之门外呢。”
外面的人说,语气里没有多少认真的意思,就像某种说惯了的玩笑话。织田深雪懒得接话,看了眼对方的打扮,又看看自己对面的门——
“你感冒还没好吧,怎么穿这么少?”
只见大门外面的楼梯间里,比织田深雪低了半米左右的位置,一个年轻的女人坐在轮椅里,正抬头看着她。
对方有一头黑色的过肩长发,同色的上衣搭着宽松的休闲裤,看起来就不怎么保暖。虹膜在泛黄的声控灯下深红偏暗,没有化妆的嘴唇微微泛白。
她叫叶奈仓,是织田深雪最新的一任邻居,也是一年来相处时间最久、闲聊次数最多的一个。
从第一次见面算起来,也有两个多月了。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更能反映出邻居更换之频繁。
这姑娘据说目前在休假(养病)期间,没什么事可做,只好就近找人玩耍。
织田深雪就是那个被玩的“人”。
“就你这养病的态度,估计明年年初的时候,我可以去给你扫墓了。”
织田深雪说,尤其是当她越过对方的后背,看到明明白白搭在轮椅椅背上的外套时,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本人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织田深雪的老妈子毛病,又让她不能不管。两个人互相看(瞪)了几秒后,少女满脸无奈地拉过椅背上的外衣,然后披在了面前女人的身上。
对方笑眯眯地看着她,从头到尾没有配合的意思,但也完全不挣扎。
“所以说,快十一点了敲我的门,到底有什么事?”
看着衣服稳稳当当盖在对方身上,顺便收了收领口后,织田深雪的强迫症终于得到了缓解。她瞅着对方尖尖的下巴、并不算特别柔和但也没什么棱角的五官,放正了表情问。
和那些安保严密、出入得检查身份的高档住宅区相比,这一带的安全指数并不算高。但织田深雪租住至今,也没出过什么事儿。
毕竟这里的常住居民要么是老弱病残,要么就是打工仔。前者家里没啥好偷的,后者最贵的家当基本都带在身上。
少女住在这边一年多,只听说过去年年底的时候,在隔壁的隔壁的隔壁小区,出现过一起盗窃案件。
……失窃两千日元,外加一只被淘汰的旧手机。
即使是这样,未成年的单身女性一个人独居,依然是怎么小心都不为过的。何况要论珍惜生命,眼前名叫奈仓的女人,没准比织田深雪更甚。
如果没什么特殊情况,对方不至于三更半夜来敲门。
对方把胳膊撑在轮椅扶手上,抬头看她:“我听说所有雄英高中的学生,可以在下周的体育祭开始当天,带一个亲友去观看比赛吧?”
一句话毫无铺垫,因果完整逻辑清晰,没有半点绕弯的意思。与其说是疑问,不如称之为说出结论。
织田深雪点了点头,同时猜测说:“你想去看比赛?”
在大多数情况下,奈仓这个人,是很难用“好相处”或者“不好相处”来形容的。
包括和她聊天的时候,不但不肯好好说话,一不小心还会被带进沟里。
只有一种情况例外,就是她对某件事志在必得、或者和交谈的对象懒得绕圈子的情况下。
比如现在。
“准确地说,我想去雄英高中的校园里看看——如果我说‘啊啦,只是去看比赛,因为某某英雄是我的偶像’之类的话,小深也不会相信吧。”对方耸了耸肩,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心理压力,“总之,是和雄英高中本身没什么关系的事。”
织田深雪想了想:“有人和你约在那里见面?”
奈仓愣了一秒,然后吐了口气出来:“织田同学,有些话说得太清楚的话,会让人觉得很无趣的。”
织田深雪哦了一声:“你也会?”
“当然——不是啦,毕竟我爱着所有的人类,所以哪怕是‘无趣的人类’,也是会被爱的。”奈仓说着靠向了椅背,整个人的语气骤然活泼起来,“何况小深算是人类里比较可爱的那种呐。”
织田深雪:“……”
果然,无论认识多久,她还是没有办法适应……某人这种堪比台风过境、毫无规律的突发性“娇嗔”。
这也是她和奈仓认识了有段时间,却始终保持着“熟悉的路人”关系的原因之一。
作为一个二十一岁(自称)的年轻女性,奈仓的声音不算特别好听,但音色非常特殊。织田深雪几乎只听了一次,之后就再也没能忘掉。
正常情况下,她除了喉音有点重之外,听起来是介于少女和成熟女性之间的过渡音。唯独在突然抽风的时候……
就像聊天时里的系统女声在发嗲。
在心里默念十遍“关爱老幼病残人人有责”,织田深雪才把那股手痒的冲动压制下去。而始作俑者的笑得毫无掩饰,仿佛无论她给出什么反应,都不会感到失望一样。
行吧。织田深雪想,反正她早就佛了。
“体育祭结束之后,陪我去买几件衣服吧。”最后少女说,“当季的服装马上要上市了,我记得奈仓你上次说,原来的秋冬装基本没拿过来几件?学校旁边那家商场折扣挺划算的,顺便,我还打算给家里人带两件男装回去——这方面我完全不行,你的品位就挺不错的。”
奈仓突然陷入沉默。
两人也不是第一次提起这个话题了,织田深雪知道小伙伴有懒得购物的毛病,而且格外讨厌裙装,上次去商场还是她硬拽的:
“逛完之后,我们去顶楼新开的火锅店吧,我同学说味道挺好。”
于是对方继续沉默。
但织田深雪知道,两次的沉默并不是一个意思。
她并不担心会被拒绝。
“那就这么定了。”最后少女(擅自)一锤定音,露出了“好歹扳回一局”的笑容。
奈仓看着她准备功成身退的样子,觉得实在不是很顺眼。就像面对一只爪子尖利的猫,依然忍不住逗弄一下:
“说起来,我刚刚听说了一件事。”她郑重其事地说,“小深因为试胆游戏,一不小心把自己的初恋交出去了?”
织田深雪:“……”
奈仓用一只手抵住下巴,抬头看着她:“要不要打个赌,赌你们多久会分手?”
那无比自然的语气和姿态,就像是在说另一个人的事。
就算并不是因为“互相爱慕”而结成的恋爱关系,或者说,只是一场意外造成的巧合。
但是,只要是爱情观还算正常的人,都不会喜欢听到别人说:我们来赌一赌你们分手的时间吧?
完全是一副,看到了什么新鲜的谈资的表情。
“我选三分钟。”最后织田深雪不怎么真诚地说,“意外而已,虽说可以试着提出交往,但轰同学应该是个非常认真的人吧。你赌这个,还不如赌我哪天突然变弯,然后喜欢上你了呢。”
“……”
奈仓看着她,没再继续说什么。
织田深雪本来有点不高兴,然而看着女人沉默的脸,最后在心里叹了口气。她没再继续和对方翻旧账,比如上回聊到最后的争吵,或者年轻女人一如既往的阴阳怪气。
反正眼前这家伙,消息灵光还嘴上没把门,宛如在她身上装了监控一样。
她也已经习惯了。
叶奈仓这家伙能活到今天,估计把大半技能点点在逃生和续命上了——第不知道多少次的,织田深雪这么想。
她从来懒得为没必要的人或者事情生气,否则早就和眼前这人核平共处了。估计对方也没啥更新鲜的话题,织田深雪微微俯身,两只手按上轮椅的椅背,然后朝后一翻一转:
“好了,别随便熬夜啊奈仓酱,你最近发际线好像有点后退的亚子。刚刚穿成那样,万一你明天病到没力气爬起来,好歹邻居一场,我至少能给你叫个救护车。”
奈仓原本在轮椅上挪动了两下,听到这句话之后,动作微微一停。
织田深雪也没在意,平时这个时间,她已经在床上迷瞪了,因此眼皮有些发涩。把轮椅转过去之后,她顺手把人超前推了两下,一直到能伸手开门的距离。
“那晚安咯,拜拜。”
第9章
织田深雪关上大门,转头正要往卧室的方向走,就看到刚从客房里出来的相泽消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