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默了会:“没有打算做什么。”
被当场抓包这种事,似乎很难有个体面的解决方法,他连解释都无法解释,说什么都苍白无力。
“是吗?”她挑眉。
她不让他走,强迫他保持着姿势,明明是他先趁人之危,却反被她困住,让他无措的像是误入女儿国的和尚,进退两难。
“和你说的不一样啊。”陈言理的目光往右下侧滑落,伸手摸着那枚陈旧的黑戒,故意想让他难堪似的,“那天在酒吧遇见你,你说的话还真的让我以为,你这些年过的挺堕落呢。”
“看起来好像不是?”
姜凛无言以对。
在他被她毫不留情的戳穿,不知如何圆场的时候,她忽然稍稍支起身体,再次拉近和他的距离,近到彼此的呼吸都暧昧的交错着。
他不明白她的意图,呼吸陡然加重,而她的表情,像是高中时遇到难解的数学题。
陈言理很快找到了解法。
她抬起头,吻了上去。
她并没有能称上技巧的东西,动作生疏而青涩,唇上触感微凉,他身上的热度却源源不断的传递过来,男人身上的气息浓厚凛冽,她稍稍茫然了下,生出点退缩的念头,可很快被她否决。
她这几年别的本事没长,就是无畏又嚣张的劲头比十几岁时更甚。尤其在姜凛面前,称得上肆无忌惮。
她试探着舔了舔他的嘴唇,像是品尝糖果的小孩。
在她侵上来的瞬间,他下意识抬手按住她肩侧,却又顿住,舍不得使力推开。唇上柔软的触感,和她身上浅淡的香气,让他如梦似幻。
姜凛脑子里那根线陡然就断了。
他在自己身前竖起的屏障,对谁都管用,可这时候就好像变成纸糊的,让陈言理戳一戳就破了。
破洞愈来愈大,呼呼作响,尽是他理智碎落的声音。
他在屏障之后,偶然看见十七岁的自己,失魂落魄的站在她家楼下,看着窗前露出的温暖灯光,那是他始终可望不可求的东西,此后也只会离他越来越远。
他从明亮陷入黑暗,缩在医院角落里,被噩梦和鲜血反复折磨时,都在想,要是她能来救救他就好了。
要是她在就好了。
这是他十七岁的愿望,在二十四岁时,竟然真的实现了。
像黄粱一梦,像镜花水月,也足以让他神魂颠倒。
有时候也奇怪,人的思念竟然会日复一日,多少年也看不到尽头吗?可能是他对不住她,觉得愧疚。也可能就是命吧。
他稍稍推开她,抵着她的额头,声音低哑:“言言。”
陈言理愣了愣。
四周安静的,可以听见两个人的呼吸,一轻一重,屋子里只剩下这点声音。
她半身悬空,将要卸力跌落回去时,他横臂在她背后支撑着,再度抬高她的身体,然后低头,吻在她嘴唇上。
男人在这种事上似乎独有天分,他就不像她只会毫无章法的舔舐,他细密的亲吻她柔软的嘴唇,再缓慢的深入唇齿间,浓烈的男性气息瞬间夺取她的感官,气息纠缠。
珍而重之,温柔而缱绻。
陈言理忽然就感到茫然了。
她本来可以当作不知道今天晚上的事情,可是她原本就是故意招惹,当然不会放过这机会。
陈言理想看他失控,想看他的伪装被戳破的难堪,想当着他面扔掉那枚早就没有意义的戒指。她想明明白白的得到他还爱她,还对她念念不忘的证据,她就可以借此报复他曾经的不告而别。
可是现在忽然又觉得这种博弈没有任何意义。
七年了啊。
这间房子里东西大多杂乱无章的摆放着,手机,充电线,烟,衣服,还有他自己。这里的一切都是他七年来生活的痕迹,在她辗转天南地北,为各种事奔波,偶尔彻夜难眠的时候,他在做什么呢?
这一二年间,她已经开始学着去想,他们兴许这辈子都不会再见了。
那不见,就不见了吧。
能有什么办法呢。
可短短一个月,他忽然就如此轻易的再度出现,以如此近的距离,和她在悄然的深夜里拥吻。
太荒谬了。
陈言理总在极度想念和极度憎恨间,反复徘徊。见到他的时候她想,还是恨比较多,她只想要一个解释,他都吝啬去给,他是故意折磨她的吧,或是压根就不在意她的感受。
她想看看他这几年是怎么过的,要是过的和她一样不好,她会松快一点。可她又没有勇气去接受相反的结果。
她想报复他,想让他尝尝这种,数年来一直一直探寻一个答案滋味。
可这一刻,她又开始动摇。
真的是恨比较多吗?
不是吧。
要真是那样,她怎么会舍不得把他推开?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们维持着相拥的姿势,心无旁骛的接吻,不厌其烦,无休无止。直到姜凛感觉到一点微咸的湿润,她一点声音都没有,只是安静的流着眼泪。
他心里狠狠的震动,停下动作,转而把她抱进怀里。然后听见她沉闷的,带着浓重委屈的嗓音,一字一句的敲碎他的心。
“姜凛。“她在他耳边哽着嗓子问,“我们为什么会是现在这样?”
这问题隔了漫长的七年。
始于高中最后的深秋,终于一个月色微凉的深夜。
在他们已经分别了如此之久之后。
第49章 藏星
外面雨已经停了,陈言理把衬衫裙扔进洗衣机里,调至烘干功能,等待的时间里她就靠在墙上发呆,看着衣服在滚筒里颠来倒去。
半小时后,衣服拿出来还是半干半湿,她也没多纠结,径直换上,又把他的睡衣扔进洗衣机。包包和手机都放在餐桌上,她拿起来就朝门口走。
“已经很晚了。”姜凛站在客厅里,提醒了一句。
陈言理没理他,径直走向玄关。姜凛从后面跟来,在她出门前先一步关上门,砰的一声。
“干什么?”陈言理皱着眉,她被堵在他和门之间的狭窄空隙里,心里更加堵得慌,转过身就推他。姜凛没动,沉声问:“什么意思?”
陈言理没好气:“雨停了,我该走了,多谢你收留,谢谢,再见。”
姜凛皱了皱眉,她这脾气来的比昨晚的雨还要急,“很晚了,明天我送你回去。”
“孤男寡女,合适吗?”她转身去转门把手,他也不松手,两个人僵持住。他听的差点气笑:“你刚刚怎么不说这话?”
陈言理说:“玩够了,觉得不好玩,不可以吗?”
“玩?”他的眼神比刚才更沉,薄唇抿起,高大的身形把她整个拢在阴影里,陈言理一点都不害怕,扬着脸瞪回去,她就不信他能把她怎么着,气死也得忍着。
“你想玩随便,但是现在已经两点钟了。”他语气发闷,“你一个人不安全。”
“我怎么样,以前怎么不见你在意过?”陈言理说:“别在这装好人了。你明明一直和江周和保持联系,你也知道我在找你,但你就是视而不见,很好玩吗?”
这件事上他就是理亏的不行,陈言理怎么骂他都应该,他也辩解不了。其实他可以去解释的,可是那也并不是他想让她知道的东西。
如果她知道,会不会也像别人一样,觉得他胆小,卑劣,病态。
姜凛犹豫了一瞬。
他以为他这种人,离开她才是最好的方式,她应该活在阳光底下,而不是跟他一起站在不见天日的夜里。
可是他离得远远的,她好像也过得不好。
他又茫然又矛盾。
陈言理最烦他这样,不懂为什么有话不能直说。她明明站在这里,他只要给她一个合理的解释,她就不用再纠结,不用再心存芥蒂。
可他总是这样。
如果他解释,她也许真的很快就会原谅他。
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她想起她在林婉婉面前说过的话。
陈言理沉默下来,她盯着他按在门上的手,语气里的失望难以掩藏:“姜凛,我现在真的,一点儿也不想看见你。”
“就当作没有再次遇见吧,和以前一样。”
她说完,就推门出去。
这小区离176号很近,周围不少通宵开的餐厅,很多年轻人喝完酒从酒吧出来,直接奔着这儿的夜宵去。虽然这会已经凌晨两点,门口还是有空车等客。
陈言理径直上了一辆,出租车缓缓开出去,余光瞥见姜凛从小区里追出来,她坐在车里从后窗看出去,他站在路边,神色有些茫然。
*
林婉婉约她在ipm见面,这商场听名字都不是她能消费的起的地方,外侧面一溜奢侈品牌logo,陈言理挎着个手工的帆布包,踩着白球鞋就往里进,sales见到都稍愣了下。好在她的长相气质能唬人,棕色波浪卷发妩媚,腰背平直,像是帆布包里装了一串收租钥匙,这风格叫平亿近人。
林富婆歪在沙发上喝咖啡,见她这打扮忍不住翻白眼,“你姐们就这么不值当你费点心思打扮?”
陈言理停住,眼神往下扫,盯着自己雪白干净的球鞋:“不好看吗?”
“好看也是你脸蛋和身材的功劳,你这破烂衣服光拖后腿了。”林婉婉扭头对sales说道:“带她挑几件衣服试试。”
“我不试。”陈言理往沙发上一坐,毫不掩饰自己的穷酸,“我一个月工资还买不起这一件衣服,我还得省钱吃饭呢。”
“下周有个品牌新品体验的活动,你陪我去呗。当作酬劳,我送你一件衣服。”
“您是我见过的,把扶贫说的最清新脱俗的一位了。”
“哈。”林婉婉笑眯眯的凑过来,“我跟你说我上次去机场接你,我顺便拍了点素材剪进vlog里面,你看了没?”
“还没有。”陈言理掏出手机点开微博,从最近查看里面搜出林婉婉的号,“什么时候发的?我这一周真的快累死了,回家就只想睡觉。只有昨天晚上下班早点……”
林婉婉最近一条微博在2天前,是条日常工作和吃喝玩乐的vlog,她点开看了几分钟,觉得和以前的没什么不同,林婉婉催她:“看评论看评论。”
陈言理依言,点进去刷下面评论,“9分27秒出现的女生是谁,也是博主吗?”
“脸好小啊,好漂亮。”
她抬头看看林婉婉不怀好意的笑容,把视频直接拖到九分钟左右,背景是机场航站楼,27秒时镜头滑过在出站口四处张望着的女生,抓拍的角度有些傻气。
陈言理暂停下来仔细端详,甚至还截张图,放大细看。
林婉婉见她不作声,还以为她是不想出镜,所以不太高兴。正想解释解释,陈言理慢悠悠说:“这样看,我确实很漂亮。”
“……”
“我以为你生气了呢。”
“有人夸我我干嘛要生气。”陈言理臭美了一会,又小声自言自语:“我长这样想找什么样的人找不到,我至于吗,那个王八蛋。”
林婉婉没听清,戳她腰上的软肉:“嘀咕什么呢你。”
sales刚好给她端了咖啡过来,陈言理放下手机,道谢后接过,“我看起来很像舔狗吗?”
林婉婉一本正经:“你那叫就是,不是像。”
陈言理郁闷不已。
“我公司那边还问我你有没有意向往这边发展。”
陈言理刷了刷她的微博,林婉婉的风格很明显,张扬肆意,明艳嚣张的时尚精,日常拍拍穿搭妆教和vlog,她本身也是大大咧咧的性格,玩这些信手拈来。
陈言理因为父母的原因,家教比较保守,毕业招聘投递简历,陈国鑫都得提醒她警醒点,不要泄露个人信息。
她的性格在这种教养下,也比较保守沉闷,上学时候美术学院的同学找她帮忙当模特拍照,镜头一架她就僵硬的不行,跟机器人似的,一点效果出不来。
她笑笑,“我去做什么风格?社畜悲惨日常吗,这有人看吗?”
“换个思路,丧系大美女。”林婉婉想了想,“这个风格可以。”
陈言理:“我看着你工作挺轻松,想想这还挺难的,也不是谁都能做。我还是算了,我平常很无聊的。”
林婉婉也只是传达一下意思,说完就带她去挑衣服,一眼挑中一件夸张的羽毛裙,试完麻溜的把标签价拍下来发给江周和,对面很快回过来一长串的句号。
江周和给她转完帐,又是一个月白干,工资到卡上溜达一圈就直接被这堆羽毛卷走,更惨的是他老婆在外边潇洒,他还在公司加班。
直到中午吃饭的点,他把活干的差不多就离开公司,兜里空空如也,一个大钱都排不出来。想也不想开车直奔姜凛家里,路上还知道提前发条语音:“中午吃啥?多弄点,哥们来了。”
姜凛没回,他也不在意,开进地下车库直接上楼,指纹解锁进门,顺当的跟回自己家似的。
客厅没人,江周和叫了几声,姜凛也没回应。“嘿。”
江周和扔下车钥匙,往卧室里走,推门里面一片漆黑,窗帘拉的很紧,隐约能见到床上躺个人。冷气开得很低,整个房间又暗又凉,阴森森的。
“你这是提前开始适应下面的时差了?”
姜凛还是没反应,江周和疑惑的上前,见他侧躺在床上闭着眼,眉头深皱,脸色惨白,额间冷汗淋淋。
“卧槽。”江周和一扭头就看见床头散落的两片药,左洛复和阿戈美拉汀,已经空了好几格,他顿时倒抽一口冷气。
任他怎么喊,姜凛也醒不过来,满面痛苦。
江周和二话没说,转身进洗漱间,接盆冷水冲回卧室,兜头泼上去,大喝一声:“姜凛!”
又上前揪住他衣领准备给他来两巴掌,他手悬在半空中时,姜凛艰难睁开眼,瞬间的应激反应,促使他猛的把江周和推开。江周和脚下没站稳,直接被他推的往后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浑身湿透,惨白着脸,脱力似的撑着手臂坐着,呼吸急促,不住的咳嗽着。
耳朵里嗡嗡作响,眼前的东西都晃着虚影。
江周和也没计较,见他醒过来很松口气,爬起来就去拿手机,“等着,我打120。”
“不用。”姜凛很快看清闯进他家的人是谁,神智慢慢恢复,嗓音低哑,“别打。”
江周和叹口气,放下手机欲言又止,最后只是转身出去,让他自己安静会。
大概半小时后,姜凛从房间里出来,神色已经恢复如常,只是整个人看起来很颓丧,拿着干净衣服径直进浴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