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周和顺手摸走他扔在沙发上的手机,点开外卖软件,点了附近一家家常菜的外卖。起身去厨房倒水时,看见餐桌底下有抹红色,江周和脚步一顿,这玩意他家里不知道屯了多少,跟他血汗一个颜色,想认不出来都困难。
他弯腰把那只口红摸出来,搁在茶几上,等姜凛出来时吊儿郎当的说:“可以啊,你这活死人墓,除了哥们还有人愿意来?”
“想开了?不等陈言理了啊?”江周和说完又觉得等这个字不大妥当,就换个说法损他,“不能叫等,您那叫守望,得叫您守望先锋。”
姜凛没在意他的冷嘲热讽,坐在沙发上点了根烟,目光移到口红上,哑声说:“就是她的。”
“谁的?”江周和放下二郎腿。
“陈言理。”
江周和更震惊了,猛的直起身体,“她来你这了?什么时候?”
“昨晚。”
江周和恨不能现在就出门买挂炮仗回来,提前去去这屋子里积年的死气,“这是好事啊。”
姜凛没说话,看表情不像是有好事,江周和也凑过去要根烟,“刚才又梦见以前的事儿了?”
他嗯一声。
江周和:“之前不是都控制的挺好的了,怎么又开始了?”
姜凛脑子里很乱,各种记忆混杂着,最后都落到昨晚在他面前无声哭着的陈言理,这让他更加分不清现实和梦境。他的生活是不见天日的地下,是死水,现在好像走到光明和黑暗的交际线上,被拉扯的晕头转向。
“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江周和点点烟灰,含糊提醒:“别说哥们没帮你。”
第50章 藏星
隔周,林婉婉约她去看甜品店的店面。
元江路是临安热门的网红路,不宽的道路两旁种满了梧桐树,整条街上都是精致文艺的小店,很多本地人或者游客喜欢来这里打卡拍照。
林婉婉就看中这里一间店铺。
门前刚好是棵梧桐树。
陈言理站在店里,看着阳光穿过梧桐树,细碎的洒在地上,诚心诚意说:“我觉得你开在这,不亏钱的可能性非常低。”
“元江路虽然客流量大,可店铺价格高面积小,能开起来的店要么店主本身不差钱,要么借势炒成网红店,再把单品定价提高,才能盈利。”
整条街走的都是华而不实的调调,店铺的更新率也很高。如果考虑选址的各方面因素,陈言理不建议她选这里。“这里的流量高,如果你的店本身品质很高,那确实能留客。可你得好好管理才行,你这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性子,能呆的住吗?”
林婉婉光听见前半段:“哟,那这两条件我不是都占了吗?”
陈言理:“我的建议是,你本身就有一定的流量,不用借助元江路的热度,可以选在低价稍低的地段。”
她发自内心的劝导:“可以不用亏太多。”
“你跟江周和说话一模一样,开口就说我得赔钱。”林婉婉不太服气:“可我就是觉得这条街的梧桐树好看啊!”
……这句话就已经是赔钱的开端了。
陈言理扶额叹息,顺便为江周和祝祷。
“这里!”林婉婉忽然朝门外挥挥手,陈言理转过头,站在门口的女生穿着棉麻质地的裙子,背着竹编包,笑容简单干净,陈言理半晌才反应过来,“枝枝?”
李枝笑着走进来,跟她打招呼:“好久不见了呀。”
九班很多人毕业都留在本省读大学,陈言理由于各种原因,录取在北京,研究生直接去了国外,跟高中同学联系的比较少。
林婉婉一直留在省内,和老同学们走动起来方便,联系的也就多一些。
快到午饭时间,三个人就近找了家日料店。
李枝问她:“什么时候回国的?”
“八月份。”陈言理问她:“你呢,我记得你大学毕业工作签在广东那边。”
“是呀。”李枝点点头:“我是三月才辞了那边的工作回来,因为要准备结婚。”
林婉婉和陈言理同时啊了一声,林婉婉震惊:“你说要聚聚,没说是结婚的事情呀。”
李枝说:“就是准备当面告诉你们呀。”
陈言理:“什么时候呢?”
“就是下个月。”李枝笑着说:“我原本想请你们两个当伴娘,但是张世咏说你们两个太漂亮了,站在台上就没有人看他了。”
林婉婉撇嘴:“张世咏这秀才,又酸又爱显摆,都奔三了还没改。”
陈言理看着李枝,很高兴的说:“真好呀。”
“那你呢?”李枝说:“我和婉婉都结婚了,就差你了呀。”
陈言理没说话,林婉婉接过来就说:“可不是,我正替她愁呢。你留意婚礼上有没有青年才俊,咱当场给她组相亲局,争取明年操办婚礼。”
“……”
李枝:“言理哪还需要相亲呀。”
林婉婉:“是啊,闺女长这么好看也愁嫁,没天理了。”
她们俩一唱一和的,陈言理捂住耳朵抗议。
李枝和林婉婉都是已婚人士,家里多个碍事的男人,不方便女生聚会。三个人就转战陈言理家里,在便利店买了零食鸡尾酒,坐在沙发上看电影闲聊天,很快一个下午过去。
晚上陈言理洗完澡后,手机里有个未接的微信来电,是张世咏。她还奇怪张世咏怎么忽然想起来给她打电话,回拨过去。
张世咏高中说话就文气,现在在临安二中当物理老师,声音比少年时更温和,却难掩激动,开口就是:“团支书,我凛哥找着了啊?”
陈言理顿了顿,想起下午她去煮咖啡时,林婉婉拉着李枝在客厅嘀咕,多半是说起姜凛的事情。
陈言理:“对。”
张世咏问了几句姜凛的近况,她以不清楚含糊过去,张世咏在电话那边吞吞吐吐的不敢明说,陈言理说:“你想说什么就说。”
张世咏小心的问:“你有他的联系方式吗?”
陈言理顿了顿,张世咏忙解释:“我和老孙老潘都好久没见过他了,当时那件事闹的,大家心里都不好过,我们就想看看他现在怎么样。”
她笑笑:“我知道,我一会推给你。”
张世咏说好,临挂断前又问:“团支书,我可以邀请他也来婚礼吗?”
“不用问我。”陈言理说:“你的婚礼当然是你说了算。”
张世咏松了口气,又想起来他光顾着问姜凛,都没问陈言理来临安的事情,又寒暄几句,才挂掉电话。
她点开微信,把姜凛的微信号推过去,两个人的聊天页面空空荡荡,只有刚加上那天的信息。
陈言理没有多看,很快退出。
她再也不会想着主动去靠近他了,那真是个王八蛋。以前没良心,现在依旧是。
*
“他现在的应激状态出现的比较频繁,这在过去几年里是没有出现过的,包括耳鸣,眩晕,严重失眠和噩梦反复,阿戈美拉汀对他的失眠状态改善效果有限,他自己要求安眠类药物,但那种药依赖性很高,我不建议他过早使用。”
姜敏在视频对面,听完姜凛主治医生的话,叹口气:“过去几年他是处于回避状态,应该说一直都是。我尝试对他用暴露疗法时他非常的抗拒,对那段创伤性回忆始终不肯回忆,看着正常,其实他是在自我封闭,我一直很担心。”
主治姜凛的李雪华医生是姜敏在临安市人民医院的同事,对她的说法表示同意,“但是现在这种回避状态被打破了,我猜想,他是接触到了和那段记忆高度相关的人,或者事。”李医生叹口气:“但是他不说。你这个侄子,也算是临床上我遇见过相当刺头的患者。”
姜敏想了想,“也不见得是坏事,如果外部刺激能打破他的回避心理,促使他正常接受治疗,也许是转机。”
“这段时间麻烦你。”姜敏挂断前对李医生说:“我会尽快安排时间回国。”
李医生挂掉电话,转身回到心理疏导室,姜凛已经醒过来,坐在沙发上出神。
“醒了?”李医生走近,“睡得怎么样?”
“还好。”姜凛声音有点哑,盯着阳光,“梦到我妈了,但是是很小时候的事情。”
李医生脚步一顿,心里有点意外,但她没有表现出来,坐在他对面温声说:“你几乎不会提起你妈妈的事情。”
“对。”他疲惫的闭了闭眼,敲着头想驱散掉耳鸣,努力不让自己因为宋玉华这三个字发抖,在眩晕里找着医生的脸,“想到她我会喘不过气,想吐。”
“不要着急。”李医生坐到他身前的位置,“你肯说就是好事,是很大突破,咱们慢慢来。”
他低低的嗯了一声,抱着头许久没有动静,没有再说话。李医生仔细观察他的神态,有些犹豫要不要趁现在的机会开导他再多说一点,又担心给他的刺激过多。
可是他从来没有主动提及那段记忆,要是错过现在,说不定他又会陷入回避状态。
医生还在权衡他的状态,他却忽然抬起头,眼神有些茫然,“李医生。”
李医生和气的哎一声。
“这个,能治好吗?”姜凛问的有些犹豫。
“当然能。”李医生对他的转变很惊讶,简直到诧异的地步,“只要你配合治疗,我和姜医生都会帮你。”
“好。”
李医生仍旧想知道他最近到底接触了什么,导致创伤性记忆再次频繁侵入。委婉问道:“你从以前开始,对治疗都比较抗拒,你姑姑对此也很担心,但束手无策。我能问一下,现在让你转变的原因吗?”
他起先沉默,久的李医生以为他还是不肯说,正想说些别的缓解他的情绪,他突然说道:“有个人。”
医生不再说话,安静的看着他。
“我……”他像是在斟酌用词,斟酌许久,像十几岁的少年一样小心而认真:“我想让她开心一点。”
“她是原因。”
第51章 藏星
M.T.内场所有的服务生,气氛组,和一些演职人员都是唐思冉在管,她突然提出离职,这一大摊子人就没了着落。姜凛把人全部扔到营销部的经理艾森手里,没几天艾森就造了反,要么加钱要么招人,不然这活是干不成了。
姜凛不是个严苛的人,他想也没想:“加钱吧。招到人前你先顶着。”
“也不是说我不顶,气氛部那些小姑娘,我是管不来。”艾森对他说:“我是个男人,漂亮姑娘一撒娇我真顶不住,哪舍得让她们干活。”
姜凛:“你舍不得她们,就自己顶,总之别让场子空着,其余随便。”
“这活儿还是唐思冉能干,她在这都多少年了,咱场子里角角落落她都摸得清清楚楚,这一时半会让她走,还真不适应。”
唐思冉辞职这事,对酒吧里的同事们来说,意外也不意外,意外是因为她走的太干脆,不意外则是因为他们都亲眼看见了姜凛带了个女孩回来。
他们就没见过姜凛身边出现过女人,也从没见他对谁低声下气过。
这回来的明显是正主。
艾森和唐思冉一样,都从酒吧创立就在的元老,私交不错,虽然为她感到遗憾,可是也觉得她这时候辞职太过冲动,平白让人背后议论。
艾森就趁势过来探探姜凛的意思,能劝和就劝和,不要因为一时冲动毁了情分。
毕竟一块打拼好几年,既是同事也是朋友。
姜凛抬起头:“没谁让她走。是她自己辞的职,她没跟你说?”
艾森揣度着说:“是不是哪儿说岔了?兴许咱们误会了她的意思,她就想休个假什么的。这几天还行,等国庆咱们这人手可真的不够,差不多就叫她回来得了。”
姜凛拉开桌下的抽屉,抽了个信封出来搁在桌子上,上面明明白白三个手写字,辞职信。
艾森没话说了。
姜凛靠在椅子上语气淡淡:“她有自己的想法,勉强不来,随她的自己吧。”
门口传来一声轻嗤,“你勉强了吗?”
艾森回过头,见是林屹安慢吞吞的挽着袖子走进来,往沙发上一坐,长腿跷在黑理石茶几台面上,“我冉妹妹扔这辞职信的意思,还不是等你去哄一哄?女孩儿吗,傲点应该的,你要是直接就当了真,我冉妹妹多伤心。”
姜凛皱了皱眉。
艾森:“林公子。”
林屹安摆摆手,“你忙你的去吧。”
办公室里就剩下他们两个。
林屹安问:“怎么个意思?”
“什么?”
“唐思冉。”
姜凛手机响起闹铃声,两点整。他跟李医生约的三点,从这里开车去人民医院还得四十分钟。
他按掉闹钟,抬头看林屹安,“你说辞职的事?我给她打了电话,她不接,微信也没回。她确实要辞职,我也没有办法。暂时先让艾森顶着,我让他看着有没有能往上提拔的人。”
“没有办法?”林屹安撇撇嘴,“一个电话一个微信,你也太敷衍了,唐思冉你还不知道?”
他的态度很明确:“这份工作还没有到需要我上门求人的地步吧。如果酒吧真的缺人缺到这种地步,你是大股东,不应该你更操心吗?”
林屹安听完就笑,啧一声:“人家跟你谈情分,你谈工作。你这人吧,有时候是真的冷漠。”
姜凛本来不觉得自己哪里做的不合适,可是林屹安一说,他就想起李医生和姜敏给他的诊断里,都有回避亲密关系,情感表达缺失这类说辞。他就认真想了想,虽然还是觉得唐思冉的事情不能归在这个范围里,但他又觉得自己的判断不能作数,就问了问“正常人”林屹安。
“这件事我做得不对?”
姜凛正儿八经的问出来,倒是让林屹安愣了愣,他这原本就带了点调笑的意思。
唐思冉这也属于陈年旧症,原先酒吧里这帮人,包括林屹安在内,都有意把姜凛和他唐思冉往一块撮合,后来见姜凛实在不为所动,也就放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