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给晃吐了。
她在门口站着,神色变幻,摸了摸自己的脸,难得生出点愧疚。
可早就说了她技术不怎么样。
陈言理想了想,怕他晕头转向的在卫生间里磕着脑袋,虽然他俩确实有仇,但也不好见死不救。她就关上门,挪到卫生间门前,轻敲着问:“你还好吧?”
“没事。”他应了声,隔着水声也听不真切,她拧着门把手,准备进去看看,又听他说:“别进来。”
还挺有偶像包袱的。
上次他好像让她喝了葡萄糖解酒,她想着,脚步一转进了厨房,橱柜和冰箱都看过,别说糖,连一粒米都没找到,冰箱似乎是插上电就扔这了,里面已经结了霜。
整个厨房,像个光杆司令,空的相当彻底。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样板间,或者没人住的房子。
她又坐回客厅,茶几下面有个小抽屉,她顺手拉出来看看,里面倒是放着几个药盒,她没在里面找到葡萄糖,刚想推回去,又觉得哪儿不对劲。
这几个药名,似乎有点眼熟。
她侧耳听着卫生间里的水声,又把抽屉拉开,翻出药盒仔细看了看,阿戈美拉汀她不认识,可是佐洛复比较常见,她研究生时期的舍友,也吃过这个药。
她捏着药盒,眉头皱起,拿出手机百度了下这两种药的用处。
看着百度上的解释,她愣了愣。
*
浴室里水汽蒸腾,热水从顶上莲蓬头里倾泻而下,带走身上的酒味。
没多久,听见外面传来开关门的声音。
他沉默了会,闭上眼,压下心里的烦躁。
忽然又想起,那天晚上在176号外面,看见她跟那个姓段的站在露台上。
他站在没人的公园角落,身后是纸醉金迷的风月场,仰头看着近乎温馨和乐的一幕。他好像站在光明和黑暗的分割线上,某一瞬间,那半边光明也被嫉妒吞噬掉,他像面目可憎的恶鬼。
阴暗和戾气丛生。
但是,他又没有办法。
她有一切的自由。
他是最没资格去破坏她的生活的人。
只能,远远看着,独自消化掉阴郁的情绪。
也是他活该。
里面待久了喘不上气 ,他很快关水出去,扯过浴巾,想开门出去时,手已经按在门把手上,又停住。
试探着喊:“陈言理。”
隔了几秒,
没有人回应。
他开门出去,外面空空荡荡。
车钥匙她放在茶几上。
他回卧室换了衣服,又回到客厅,坐在沙发上,拿过茶几上的烟。
他习以为常的安静在此刻忽然变的让人格外难以忍受。
一根烟快要燃完。
门口忽然又响起轻轻的敲门声。
*
陈言理在门口等了会,迟迟不见他来开门,顿时有些怀疑他是不是晕在卫生间里,她听沈迪说过有个远房亲戚,就是一个人在家里洗澡滑倒,第二天才被人发现送去医院,伤了脊椎,半身瘫痪。
她脑补起来就停不住,好在他家里是指纹密码锁,实在不行还可以去问江周和他家里的密码。
她都已经拿出手机,门“咔哒”一声开了。
她迅速敛下担忧神色,往后退一步。
姜凛站在玄关处,咬着烟,微微眯着眼,透过白雾盯着她。
样子有点颓。
陈言理看他换了身黑色的家居服,额前碎发湿漉漉的,身上带着清爽的皂角香。
显然是刚洗完澡。
他看了她一会,才后退一步让她进去,看她拎着便利店的袋子,“去买东西了?”
“嗯。”陈言理顺手带上门,“买了点解酒的,还有吃的,我看你家里没什么东西。”
她从他身边走过,往里进,把塑料袋搁在茶几上,东西一样样拿出来,就一盒口服液,和几杯米稀。“药房说这个专门解酒的,我也不知道管不管用。我之前胃不舒服就喜欢喝这个米稀。”她抬头看他:“你刚刚不是吐了?”
姜凛没答话,也没动,就靠在玄关的位置,看着她的动作,默不作声的抽烟。
陈言理忽然觉得他不太对劲。
他很少在她面前抽烟,就算半途被撞见,也会自觉掐掉。
他没开客厅的灯,只有沙发角一盏落地灯开着,昏黄的灯光,衬得气氛暧昧不清。
隔烟隔雾的,也看不清他的神色。
陈言理跟着沉默下来。
她平常在他跟前是挺嚣张的,主要就是觉得他不会对她怎么样。可他忽然变得沉默冷淡,她心里不太有底。
他这样,像是不大欢迎她似的。
她沉默片刻,有点懊悔自己刚刚没有直接离开,还买什么解酒养胃的东西来,结果他也不领情啊。
“东西给你了,我走了。”
他抬手把烟摁灭在玄关柜子上,站直身体,什么也没做,但身高差带来的无形威压就拦住她。
陈言理眉心重重一跳。
这怎么有种羊入虎口的感觉?
陈言理本着输人不输阵的原则,语气硬下来,“我要走了,你还有事?”
他朝她走了几步,她就往后退,他停住,似是困惑:“你怕什么?”
陈言理也反应过来,挺直腰板,没好气的回:“你喝醉了,让开。”
他否认:“我没喝醉。”
陈言理服了,她好心好意给他找个理由,他还不屑于要, “没喝醉,那就是你本来就变态,你还挺自豪? ”
他又皱眉。
又是花心又是变态,他想知道她还能有多少罪名往他身上扣。
两个人在客厅僵持住。
沉默许久,陈言理一言不发的越过他,往门口走,她本来就有点紧张,忽然被他扯住胳膊的时候陡然一惊,咋咋呼呼的脱口而出:“干什么!”
这声音在过分安静的房子里显得格外突兀。
他竟然还反问:“我怎么?”
陈言理现在有点怀疑他是故意吓唬她了。
她深吸口气,掰着他的手指,忍气吞声道:“放开。”
她仰起脸,姜凛的目光被她带着,从精致秀挺的鼻梁,到润红的嘴唇,再到颈间大片细白的肌肤。
在灯光下,精致细腻,像幅不真实的画作,美丽,又易碎。
他不想松手,也不想让她走。有一瞬间,那些不足为外人道的渴望破土而出,那些可怕的,阴暗的念头盘旋着,促使他把她留下,用任何方法。
酒精激化了这种近乎疯狂的念头,他抬起手,指腹划过她的唇角。
陈言理愣了愣。
他现在的样子有些陌生。
“你跟那个姓段的,在一块了?”
她正出神,却听见这句问话,皱着眉:“什么?”
他沉默的看着她,陈言理忽然明白过来他反常的情绪,挥开他的手,赌着气说:“你管得着?”
她本来就是故意和他对着干,可这话说完,他也没有让开的意思,她没办法,忍气吞声的说:“没有,行了吧。”
“你发什么神经。”
“没有,那是在考虑?”
“……”
考虑你个大头鬼。她抿着嘴不吭声,气鼓鼓的。
他很快垂下眼睑,不动声色的,强行压下浮躁的心思,重重吐出一口气,冷静下来。
这酒确实喝的有点多了。
旁边就是沙发,姜凛把她拉着坐下,自己在她面前蹲下,微仰着脸轻声道:“又生气了啊?”
“我不就是问问。”
“你问。”陈言理让他气乐了,“你接着问。”
把她当什么人啊?
已经有对象,却还和前任纠缠不清的人?
“陈言理。”他当然不敢再继续问,专注的看着她,转而问道:“那你跟我说说,你想要什么?”
她坐在沙发上,低头睨他一眼,“什么意思?”
他像是真的醉了,难得的固执,认真的解释:“我不知道你想要什么,但是你想要的,我都想办法给你。然后你回到我身边来,不要跟别人在一起,行吗?”
她看了他一会,又移开眼睛,闷声说:“你喝醉了。”
他仍然固执:“我没有喝醉。”
落地灯光线晦暗,他俩无声的对持着,陈言理忽然又感到一点委屈,和翻涌而来的酸涩,她揉揉眼睛,声音发闷:“那我想要你从来都没离开过,我想要过去几年,我们也和林婉婉江周和,李枝张世咏那样。”
她眼里涌上湿意,声音跟着发涩:“你能做到?”
她也很想劝服自己不要计较了,但始终也做不到。
他沉默,这是他怎么样道歉也挽回不了的事情。
“对不起。”他还是只能道歉,“我妈过世之后,我那个时候……状态不太好,我没顾上你。对不起。”
“我妈是……是自杀。”他闭了闭眼,很快又睁开:“我当时……后来我被我姑姑收养,我之前也没怎么见过她,她在国外待了很多年,12年才回国。当时我父母都不在了,我没成年,只有她肯做我的监护人。后来就治病,上学,毕业我问她借了钱,开的酒吧,现在比以前好很多了,我……”
他有点语无伦次,断断续续的停顿,呼吸的节奏骤然变乱,陈言理忽然想起她刚刚才发现的几盒药,也忽然意识到。
她一定要知道的答案,可能也是他永远不想再提起的,让他无比痛苦的事情。
之前他说,再给他一点时间。
她以为又是托词。
她看他情绪似乎不太对,“你先别说了。”她想从沙发上下来,让他别再想了,却被他握着手腕按住,不让她动。
“现在好很多了。”他竭力压下翻滚而来的,足以吞噬他的可怕情绪,像是在证明什么,强调了一遍,“真的。”
陈言理低头看着他。
过了许久,她轻声说:“我相信你。”
第63章 藏星
姜凛仍然维持着蹲在她面前的姿势,仰着头,月色悠然的打在她半边身上,清清淡淡,皎洁无尘。
柔和,又无比炙热。
她和少年时没有一点改变。
他低下头,额头抵在她膝盖上,安静的沉默着。他的情绪平复的没那么快,头晕,恶心,窒息,这是创伤后应激障碍的典型症状。
那段创伤性记忆噩梦似的纠缠他许多年,他几乎从不主动回忆。
陈言理小声问:“你怎么了?”
他靠在她腿上,似乎笑了声,“喝多了。”
“……”
刚才死活说自己没喝醉的是谁?
陈言理没好气的推着他的肩膀:“喝多了就自己找个地方躺着,赖着我干嘛?”
“所以你怕不怕?”他低笑了声,依旧赖着不动:“不怕我是……变态?”
“……”
“你还敢笑我?”她恼怒起来,想到之前的惴惴不安,心里愈发不爽,兴师问罪道:“你刚刚不说话的时候在想什么?”
姜凛抬起头,神色无辜:“我没想什么啊。”
陈言理皱眉:“那你就是单纯吓唬我?”
“我什么时候吓唬你了?”
“刚才,今晚,从头到尾。”陈言理有点郁闷:“你不说话的时候,像是想把我打一顿。”
他又笑了声,像是忍不住,胸腔震动着,持续的笑着,脸颊上的小涡深陷,让他整个人的气质都柔和下来。
他越笑陈言理就越生气,觉得自己刚刚紧张兮兮的样子很丢人,而且她还那么快就说了相信他的话,妥协的未免太快了。
是人贩子指指手说往东,她就自己往东边跑,回头还替别人数钱的傻蛋。
他才刚说几句啊,她竟然就心软了?
真的没出息。
陈言理便冷冷的补充:“我什么都没答应你,你不要高兴的太早。”
“嗯。”他敛起笑容,认真的点点头:“知道了。”
陈言理哼了一声,还是不大痛快,踢踢他的腿,吩咐的语气:“你早点睡吧,把解酒的喝掉,我得回家了。”
十点多了,她从早上就一直忙到现在,几乎没怎么坐下歇过,实在累得很。她也不想继续待着让他取笑,只想赶快回家洗澡睡觉。
“太晚了,我又不能送你回去。”姜凛看看时间,向她提议:“今晚就在这睡吧。”
陈言理又踢他一脚,冷笑道:“你想什么好事呢?”
姜凛本来就只是觉得夜里不太安全,听她这话先是愣了愣,反应过来就又笑了,故意学她的话和语气,尾调上扬,笑的别有深意:“我想什么好事呢?”
“……”
“去死吧。”她恶狠狠的说。
因为这句,姜凛今天算是彻底把陈言理得罪了,她说什么都不肯在他家留宿,姜凛只好退步,打电话给老东,让他过来送人。
“老东是我那的安保负责人,他从酒吧过来差不多十分钟,再等一会。”
陈言理:“哦……你们那几点营业?”
“工作日十点,周末九点。”
“几点结束?”
“五点关门,三点之后就没什么人了。”
她又哦一声,“所以你在中国过的美国时间?那白天是不是根本找不到你?”
姜凛:“你找我就打电话,我没接的话,你可以来家里或者酒吧,我基本就在这两个地方。”他顿了顿,又说:“不会找不到我的。”
陈言理皱眉:“谁说我要找你了?”她看看时间,站起来说:“我去小区门口等着,别让人再往里进了,怪麻烦的。”
“行。”他跟着站起来:“我换件衣服。”
淮安路离他家小区就几站路,等了没多大会就见一辆越野顺着路边开过来,老东四十出头,国字脸,满身腱子肉,五官粗狂,属于陈言理在路上遇见就得老实让路的类型。
姜凛叫他老东,但陈言理见他年长,犹豫片刻,还是叫了声哥。
老东嘿嘿几声,露出和凶悍长相极为不符的憨厚笑容,“小嫂子,叫我老东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