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星——明顾
时间:2022-03-12 07:46:33

陈言理又低下眼睛:“没多久,不是,没几天。”
“一直就有联系?”
她摇头:“就回国之后。”
沈迪沉默半晌,“先不说妈妈,你爸爸对这个事情的态度,你很清楚。”
陈言理:“我们现在也不是高中时候,成年了,毕业了,工作了,跟以前不一样。”
“没有什么不一样的。”沈迪面容严厉:“我们不同意,难道仅仅是因为你们早恋吗?妈妈没有歧视的意思,如果他只是家庭条件不好,但人上进,对你好,妈妈也不会反对。可是他的家庭是什么样?你为此吃的亏还不够多吗?我们把你捧在手心里养大,不是让你去给谁家填坑。以你的条件,可选择的很多,你为什么偏偏要选最不明朗的一条路?”
“顺顺利利有什么不好,非要离经叛道吗?”
陈言理一言不发的听训,沈迪说完这一长串,气息不匀,陈言理见她生气,本着讨好的念头,乖顺的弯腰给沈迪添了杯水,没想到这行为反而把沈迪激怒了,她忍着怒气说道:“妈妈不想跟你发火,但你最好态度端正一点。”
陈言理还蹲在茶几旁边,闻言动作顿住,然后沉默着把水杯推过去:“我没有态度不端正。但是我……”
她思忖着该怎么说才能不让沈迪更生气,想来想去也没有合适的托辞,只能实话实说:“但是我也没有办法,妈妈,没有人不希望一切都顺心顺意。我也没有刻意去找他,只是恰好遇见,但我承认我还是很喜欢他,他现在就自己一个人,没有以前那些事情了,所以妈妈,你们能不能……”
沈迪叹了口气:“我上次问你最近有没有遇见过以前的朋友,还记得吗?”
她点点头。
“因为我之前就在临安见过他。”沈迪语气淡淡:“就在市一院,你猜他去做什么?”
陈言理忽然有些紧张起来,沈迪接下来要说的话她隐约能预感到,可她怎么也想不到是从沈迪这里听到,那就变了性质,像是种审判。
沈迪垂着眼睛看她,带着点无可奈何:“市一院精神卫生中心,他去那看病。”
沈迪的语气柔和下来,说的话却单刀直入:“现代社会的压力大,很多人有心理上的问题,或轻或重。这我不奇怪,也没有偏见。可是他有那样的妈妈,他自己也出现类似倾向,所以言言,你能确定他的病不具有家族遗传性吗?”
陈言理没有想过这种可能性,可是她不可避免的一瞬间想起很多东西,她沉默着,而这落在沈迪眼中,无疑是她依旧不成熟的证明,沈迪毫不留情的揭穿她的想法:“看,言言,你不确定。”
“他不会。”陈言理看向沈迪:“他和他妈妈不一样。”
沈迪:“那你刚刚在犹豫什么?或许你自己也发现了端倪,只是不想承认,是吗?”
陈言理:“可是仅凭这些就去下定论,是不是也不公平?”
沈迪点点头,算是同意:“涉及隐私,我不能查看他更多的情况。可是如果他真的,像你喜欢他这样喜欢你,他不应该把这些都坦白告诉你吗?”
“如果他没有,你是不是也要考虑原因?”
陈言理不说话了。
沈迪又开始觉得头痛,教育孩子显然比治病更难,根本没有先例可循。她心疼自己女儿,但也不希望她多年来毫无长进,依旧满脑子不切实际的想法。
“成年人不是靠什么喜欢,爱过日子。言言,你要学会取舍。”沈迪点到为止,喝完桌上的水,起身准备离开:“妈妈得走了,你明天也要上班,记得早点睡。”
陈言理站起来,送她出门,房门合上,她独自站在客厅里,显得有些茫然。
她从来没有想过。
姜凛,怎么可能变成他妈妈那样?
那个歇斯底里的女人。
她以前也在想,如果宋玉华只是不能接受孩子早恋,担心影响高考和前途,那么他们暂时分开到高考之后,也合理。
可渐渐发现宋玉华根本不是,她就只是想逼走姜凛身边的所有人,让他孤立无援,让他变成所有人都不想靠近的存在。
她会对任何出现在姜凛身边的人破口大骂,幽灵似的跟着他身后。
她会跟着陈言理,骂她不知廉耻,也会推开江周和,让他离自己儿子远一点。
陈言理渐渐不明白起来,怎么会有这种人,她似乎只是想毁掉姜凛,仅此而已。
整个高二下学期,她每次要回家,姜凛都把她送到她家楼下,因为担心宋玉华会突然出现。可是江州也没有那么小,他总要在路上来回花费两三个小时,有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有天晚上,她到家发现他的作业落在她这里,就跑出去想看看他走没走。
然后看见他蹲在小区门口的公交站牌下面,捂着耳朵,十几二十分钟,一动不动。
她站在他身后的位置,看不清脸,只是知道他很难过。
陈言理从那个时候就不想,让他真的独自留在四下无人的角落里。
他明明也,没有做错什么。
他陷入这种境地,也仅仅是因为十五岁的时候,不忍心让生病的母亲无依无靠,而已。
这怎么会一样。
他怎么可能,会变成那样。
 
第67章 藏星
 
国庆之后复工,陈言理又恢复了忙的不见天日的状态。
九点下班就算早了。
忙的没有精力想别的。
一周后,手上积压的工作处理的七七八八,好不容易歇口气,华林又开始着手准备下放新员工去项目实习,这本来不包含财务部,可是据徐玲玲多方打探,人力资源中心最新的人才培养计划里,财务部又给算进去了。
这算是朝令夕改,可是华林这种大集团本来就难进,新人自然不敢有多余的意见。
陈言理上次就听徐玲玲说过,也没什么可奇怪的。
只是华林的地产项目遍布全国,他们都刚毕业不久,手里余钱不多,好不容易在临安安顿下来,没几个月又得换去别的地方,来回奔波的感觉并不算好。
唯一好在去项目上公司会提供员工宿舍,不必再经历一遍推着行李箱在陌生城市的街头茫然四顾的无措感。
有赖林婉婉,陈言理没有尝过这种心酸,徐玲玲是外省人,在临安举目无亲,对此很有感慨。
这消息落定后,同批入职的新人群又组织了次聚餐。
陈言理不想去,她从读书起就不是很善于交际,远不如徐玲玲活泼,徐玲玲对她长了这么张脸居然也能社恐的事情表示难以理解。
“我不是社恐。”陈言理忍不住反驳:“我只是没有那么多朋友,这跟社恐没有关系。”
徐玲玲哦了一声。周五下班后就把她拽着去聚餐地点,是公司附近一家火锅店。进门前徐玲玲问她:“你要不要和你男朋友报备一下?”
陈言理没有多想,下意识回答:“我为什么要和他报备?”
徐玲玲狡黠的眨着眼睛,拖长声调:“所以不是前男友,又是男朋友了。”
陈言理自己也没注意这等同于默认的回答。门一开,火锅店的味道扑面而来,天气已经转冷,一进店内温度迅速升高。
嘉北中心离176号很近,姜凛几乎每天都会过来一趟,带她去吃饭,或者送她回家,虽然没明说,这关系也基本算是坐实了。
可是现实的问题依旧在,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解决。
沈迪虽然讲道理,但也只会听有事实依据的话,而不是一厢情愿的相信。
可是姜凛的确对她隐瞒了一部分经历。
他为什么会生病,为什么需要药物控制和心理干预,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都没有说过。
“言理。”徐玲玲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想什么呢。”
“没什么。”陈言理回过神,很快到了预定的包厢前,她想想还是给姜凛打了个电话,叫他今天别过来了。连打了两个都是占线的状态,她就没再打了,发微信说了声,就跟徐玲玲进了包厢。
*
姜凛下午就在酒吧待着,晚上六点左右,刚准备出门,就接到一个归属地是江州的陌生号码。这号码他没存过。
可是看到后,他就很莫名的有预感对方是谁。
电话一接通,对方语气威严冷硬,和记忆里差不多,带着点不耐烦,和他开门见山:“我以为我们很早就达成共识了,你现在是在干什么?”
陈国鑫做了二十多年的警察,说话一贯的严厉和不容抗拒,像是审问犯人。
姜凛不由自主的稍稍坐直身体,说话声客气:“叔叔。”
陈国鑫没有自我介绍,见他时隔多年还认出自己的声音,语气稍缓,嗯了一声。
沈迪和他聊完不久,他就去查了姜凛的联系方式。
他们俩上一次联系也差不多六七年了。
宋玉华自杀的案子当时在江州警察系统里算是个挺大的事,因为涉及未成年人,这人还是死者的儿子。
精神失常的中年女人,和上高中的儿子相依为命,惨死家中后,这孩子就失踪了。
在当时,姜凛就是第一嫌疑人。
这个案子看着简单,可阴谋论起来,又让人不寒而栗。如果真的存在弑母这种违背人性和天理的情况,那性质就彻底变了。不管在什么年代,都是轰动社会的事情。
找个孩子对警方来说很容易,不到一个月江州警方就在临市把人找了回来。陈言理让陈国鑫帮着找找姜凛的下落时,他就已经知道人在哪里,只是他没跟陈言理说而已。
验尸结果出来之后,警方就排除了姜凛的嫌疑。可是微妙的是,监控也显示,他放学回家之后不久,就从家里仓皇离开,跟他报警和叫救护车的时间,差了将近一小时。
也就是说,他母亲自杀之后,他没有第一时间求救。
人已经过世,也就没办法证实,如果他早点报警,他母亲还有没有救回来的可能。
因为这一小时的时间差,所有知道这件事的人,心情都有些难以言喻。
但姜凛还没有成年,警方对他进行了心理评估,也走访了解过宋玉华的疯癫程度,对他的看法又转变成同情可怜。
也因为他当时的身体和精神状态,几乎都已经崩溃了。
陈国鑫了解一点内情,在整个案件过程中,他以熟人的身份,尽量安抚少年的情绪。他帮着联系家属,姜凛舅舅和舅妈是一起来的,舅舅始终沉默,舅妈坚决不肯做姜凛的监护人,在警局又吵又闹。陈国鑫后来又得知他还有一个姑姑,和姜凛的关系不亲近,也很少见面,但是意外的是,她接到警方电话后,很快赶了过来。
姜凛最后被姑姑带走。
陈国鑫帮了他很多,对他就只有一个要求,不要再去联系陈言理。
陈国鑫可以帮他度过案件调查期,可以帮他找监护人,可以出钱资助,不代表他可以接受姜凛再和他唯一的女儿来往。
姜凛也同意了。
他从警局出来,跟姜敏离开江州那天,也是和陈国鑫最后一次见面。
然后就是这次,时隔六七年,接到了陈国鑫的电话。
“言言妈妈已经把你们的事情告诉我了。”电话那头的陈国鑫掩不住恼火:“我搞不懂你们这些年轻人的想法,但是你不要忘记自己答应过什么。”
“已经过去这么久了,言言研究生都毕业了,该是谈对象成家的时候,你这个时候跑回来找她,诚心想让我和她妈妈不痛快?”
姜凛沉默了会,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陈国鑫的责问。陈国鑫也不是很有耐心的人,不惯等待。
“叔叔。”他掂量着语气,郑重又认真:“您也说已经过去很久了,我现在各方面条件比以前好了很多,也能让她过好日子,不会让她吃苦,所以……”
陈国鑫冷冷的打断:“这不是你条件好不好,有没有钱的问题。而是我希望我女儿能永远在健康向上的环境里生活。陈言理从小就没吃过苦,不仅仅是物质生活上,她根本都不觉得这世界上有解决不了的问题,说好听点叫天真,说难听点就是缺心眼,但你的家庭环境太复杂……”
陈国鑫说到这,语气一顿,没再往下说。故意往人痛处戳也并非他本意。但意思就这个意思,姜凛也不会不明白。
姜凛在电话那边沉默片刻,平静说道:“我早就已经没有家了,我只有一个姑姑,您见过。她是学者,最讲道理。”
陈国鑫:“我说的是你。”
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你。
时隔多年,姜凛还能清清楚楚的记得警察对他的讯问,和落在他身上的,复杂的眼神。这一瞬间,陈国鑫一句话,他仿佛又回到那间狭小的房间,对着面前的虚空轻声说:“我没有杀人啊。”
为什么都要觉得,他是个很不好的人。
陈国鑫静默片刻,稍稍缓和了语气:“这是警方反复求证确认的事情,我不会对这还有怀疑。我只是说,你们不合适。”
“我以前答应您,因为那个时候我没有任何能力,我必须答应,但我也很后悔。”姜凛对他说:“如果陈言理要跟我分开,我不会再缠着她。如果她不这么选择,我也不会再离开一次。”
陈国鑫听完,清楚了他现在的态度,就直接挂掉了电话。
接完电话后,姜凛独自在办公室里待着,不知道过了多久,传来几声象征意义的敲门声,艾森随后探头对他说:“嫂子来了。”
说完就推开门,让站在门旁的陈言理进去。
陈言理还挺不好意思的,徐玲玲藏不住事,聚着聚着,就大剌剌的对同事说她男朋友是开酒吧的。
刚好上了一周的班,大家都想放松放松,就准备过来玩。
她也不太会拒绝人,但知道MT的位置很难定,尤其周五周六,这都□□点了,估计早就满座了。
她准备先来问问,结果刚进房间就被烟味熏的一晕,深吸口气,嗓音拔高:“你抽这么多烟干嘛?”
姜凛把手里没燃尽的烟摁灭,顺便把满是烟蒂的烟灰缸往旁边藏了藏,起身问道:“你怎么来了?”
陈言理:“我来看看你不回我信息在干嘛。”
“你发信息了?”姜凛拿过手机,“我没注意看。”
陈言理忍不住说:“艾森说你在办公室待了很久,还没注意看手机?那你干嘛呢?”
听她这捉奸的语气,艾森赶忙举手:“我说的是他自己在办公室,真是他自己,咱酒吧的女孩都不往这来。”
陈言理:“我又没说有女孩。”她伸手点着姜凛,又转向艾森,划了个弧线出来,拖着尾音:“不打自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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