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清淑却不紧不慢,正眼都没有瞧她,只轻轻的挽过郑霖笙的手臂,语气轻柔:“夫君在此处干什么,让我好找。”说完这句,赵清淑还轻轻一笑,那笑容灿若骄阳。
郑霖笙想着刚才孙红盈的话估计被赵清淑听了去,心中正有些慌张,眉色有几分急切,正准备开口解释。哪想赵清淑似乎看出郑霖笙的意图,便抢了一句:“此处虽然僻静免不了人来,若有什么话夫君同我回去再讲。”
郑霖笙立即懂了赵清淑的意思,点点头,与赵清淑准备转身离开。孙红盈跪在地上有几分尴尬,见着两人都不再搭理自己,更是有几分恼怒。
她忙不迭的站了起来:“表哥!”
郑霖笙实在不想理,谁想赵清淑缓缓转过头,用眼把她从头到脚的扫视了一遍,嘴角带着几分轻蔑:“夫君这是谁,方才竟没注意到。”
孙红盈急忙开口:“我是郑家夫人的侄女,徽州通判之女,郑霖笙是我表哥,方才我说话你没听到吗?你这女子果然是农家女,竟然目中无人,没有半分礼仪。”
郑霖笙见孙红盈如此说话,心中火气,刚上前说了一句:“你!”话还未出口,赵清淑拽了一下郑霖笙,随而站了出来。
“哦?方才见着是有人跪在这里,我便想着是哪个姑娘心诚拜神早跪,竟不知是官家小姐啊,啧啧,堂堂官家小姐光天化日在这跪男子,也不知通判大人如何教女,你可别说是我家婆婆侄女,我们郑家堂堂大户,怎会有如此不懂礼数规矩,失得身份体统的表亲。姑娘还是快回吧,若是被人看见,怕是解释不清。”
赵清淑这番话说的平静顺和,但每字每句都把郑家与她的关系撇了个干净,还顺便嫌弃了一下她身为官家子女,还这般作态,丢人得很。
孙红盈当即脸红了起来,她是家中嫡女一向养尊处优,又被人尊重,赵清淑这样拐着弯的说她,她反而更加难受。现在她若再在这纠缠,到显得有失身份。
但她看见郑霖笙与赵清淑郎才女貌,又恩爱非常,心中酸胀得很,又被赵清淑这样一番激,突然顾不得形象,挑衅开口道:“我怎样关你何事,我与表哥叙旧,你一个外人在此说东道西,莫不是嫉妒。”
赵清淑方才还是半侧着身子,听着她说这些话,突然转过身面对着她,噗嗤一声笑开:“我嫉妒什么?我是郑家大公子三媒六聘,八抬大轿迎娶的正房妻子,是他的娘子,也是他最亲近的人,难道我嫉妒你是她远方表妹,或者是嫉妒你光天化日之下,拽着外男衣角口口声声要上赶着上门做妾?姑娘,通判之女没学过女戒女则,也该懂得孰亲孰疏吧?”
郑霖笙见着自家娘子这般怼人,还十分有理有据,心中自豪得很,脸上也和缓了很多。
孙红盈被赵清淑说的满脸通红,恼怒不已,毕竟也是养在深闺的女子,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一时间心中又气又恼,但发现自己又说不过赵清淑,小嘴一撇,眼泪就滚了下来。
她立马换了一套说辞:“表哥,我们自小也算亲近,你就看着人这样羞辱与我?表哥~”
郑霖笙面色淡淡的,将赵清淑的手握紧了一些:“表妹自重,你这里纠缠不休,还有你刚才那番话才是羞辱我与夫人,若是不想闹的太难看,表妹快些离去吧。”
孙红盈见着郑霖笙见她哭都丝毫没有反应,心中气闷得很,一跺脚转身走掉了。赵清淑看着她远去的背影,还喊了一句:“表妹慢些走,莫摔了。”
这句话话音刚落,在前方跑的孙红盈果真被面前石头绊了一下,一轱辘摔了下去。赵清淑见她摔的狼狈样子,忍不住笑出声。
郑霖笙见着也有些忍俊不禁,赵清淑转眼见郑霖笙憋的难受,便出声:“夫君要笑就笑出来吧,莫憋坏了。”
郑霖笙见着赵清淑有些调皮的样子,忍不住抬起手刮了一下赵清淑的鼻头:“小狐狸……”
两人笑闹着往回走,刚走了几步,小厮跑来说马车修好了,可以出发了。两人在回去路上,赵清淑也没有郑霖笙刚才孙红盈的事,因着她几乎将他们对话听了全,自然猜得到是怎么回事,倒不想再问。
反倒是郑霖笙心中惴惴不安,一股脑儿的将与这孙红盈的亲戚关系与小时候的一些事说了个尽。
赵清淑也耐心听着没有打断,当郑霖笙说完了,赵清淑将头靠在郑霖笙肩膀上才道:“无妨的,夫君不用特意给我解释这些,现今我才是你的妻子,只要夫君与我一条心,其他人都算不得什么,以往的往事也算不得什么。”
郑霖笙心下松了一口气,将赵清淑揽过:“是,都算不得什么。”
第31章
此番经历着实扫兴,加上赵清淑近来困乏疲倦,不想对公婆道,只与郑霖笙说了会话便睡了去。谁知这一睡竟然到了晌午,心道大过年的睡成这样居然没一个人叫她。
她撑着身子坐起来,腰部有些不适,睡了这么久也没什么饿意,只是突然想吃一些青梅茶,可并不是季节,便忍了下来。
她换了一身衣服,而后便找寻起来郑霖笙的身影,见着不在书房读书,便好奇地询问丫鬟,丫鬟道:“公子晨起去给老夫人请安,正好碰着舅爷和表姑娘来探望咱们老夫人,便留在厅房里会客了。”
赵清淑心道孙红盈那女人果真麻烦,竟然到这里来了,想着去会会,可转念又想那表姑娘没什么体统,到时候闹起来丢的是婆母的面子,索性就说不去了,让桃枝去禀告老夫人,就说身体不适。
桃枝并不知晓昨天的事情,见赵清淑虽然困顿但绝不至于见不了客,便劝着说:“夫人还是去看看吧,咱们家与舅爷亲近,表姑娘与咱们公子也十分熟络,此次是表姑娘在公子成婚后第一次登门,想必是想见见你这位表嫂的。”
赵清淑扶额道:“你也瞧见了,我这般脸色怎么接待客人?为防有人不信,觉得我怠慢,你去找个大夫来总成吧。”
桃枝看赵清淑铁了心不去,便只好先去回老夫人的话,再请老夫人准许请大夫过来。
她到了厅房,没见着舅爷,倒见表姑娘正在老夫人身侧坐着,分外嘴甜地夸赞着老夫人的里里外外,话语间还带上了公子。
郑霖笙却面色沉重,本想说什么,却碰到了桃枝来,便张张口将话咽了下去。
桃枝只在几年前见过表姑娘一眼,这会子见表姑娘出落得亭亭玉立,忍不住看去。表姑娘穿着一件藕粉色织金锦缎绣花褙,里面套着一件淡青素缎雪锦裙,这一身颜色虽轻,但材质、做工无一不考究,看得出是一件从未穿过的新裙,富贵堂皇。她头上戴着的是四季锦簇簪花冠,花团栩栩如生,若不是此刻是冬季竟叫人觉得是真花,花冠上两只蝴蝶金步摇更添华贵,再加上表姑娘美貌,简直天仙都比不过。
桃枝不禁想起赵清淑,赵清淑平日穿着通常以素雅为主,若衣服繁琐头饰便少一些,若头饰多了衣服便偏庄重,虽不比表姑娘这一身给人震撼。但少了一些刻意与小家子气。
若说表姑娘比得上天上点缀美景的仙女,赵清淑更像是自负貌美却不知的女官,貌美不输半分,却多了庄重与自持。
或是盯了过久,孙红盈的目光头来,桃枝赶忙低下头,对郑夫人道:“夫人,少夫人她身体不适,恐怠慢了贵客,所以便没来,少夫人说请舅爷和表小姐不要怪罪。”
桃枝怯怯看了孙红盈一眼,因这表姑娘的脾气实在不算太好,所以只得给赵清淑加了后面一句。
“哪里的话,她是我表嫂嫂,理应我去看她。既然嫂嫂身体不好,我一会就去看看。”孙红盈道。
郑霖笙不耐地瞥了一眼孙红盈,“你表嫂身体不适,恐怕不便迎你,叫她好好休息吧,一会我请大夫去看看。”
郑夫人却笑道:“你表妹没见过这位表嫂,这么久才来,叫她去瞧瞧也好。你舅舅回徽州处理公务,将你表妹留在这里,日后住咱们家里那么久,也该借此机会与清淑熟络熟络。”
郑霖笙叹了口气,顿了一会才说:“其实昨日已经与清淑见过了,只是表妹大概撞见我太激动,竟突然与我拉扯起来,恰巧让清淑撞了正着。”
他这话已经说的很含蓄了,已经很给孙红盈很大的面子,只是孙红盈却收了笑意,心想着郑霖笙故意给她难堪,不等郑霖笙继续说,就道:“我许久没见表哥是有些情绪激动,这才没了分寸,都是我的错,让表嫂误会了,我一会便去跟表嫂解释清楚。”
郑霖笙心道还有什么好解释的,只怕是去气人。可昨日的事情实在难以启齿,他一时无从说起,只得生硬地说:“你表嫂什么时候误会了,分明是你…”
话未说完,孙红盈又堵嘴:“不误会就好,不生我气就好,表哥已经成婚,我以后会注意的。”
“你……”
郑夫人咳嗽两声:“好了,笙儿。你虽然娶了媳妇,但你表妹也是你最亲近的人,何必因为一件小事咄咄逼人呢。既然清淑身体不舒服,桃枝就去请大夫来,咱们一块去瞧瞧她。”
郑霖笙见着左右无法,想着待会郑夫人与他一起去,想是孙红盈定不会再像昨天那样没有分寸,再者自己已经将孙红盈的事情与清淑说了明白,只要孙红盈不过分,倒也无事。听着桃枝来说赵清淑身子不适,自己心中也有几分担忧,便点了点头,与郑夫人,孙红盈一起往赵清淑房里去。
桃枝见着一行人去,便说去找大夫,转头就小跑着先去了赵清淑房里,想先知会一声。赵清淑今日神色是有几分倦怠,这会儿正靠在软塌上休憩,因着今日不见客,便穿着随便。
桃枝气喘吁吁的出现在门前,声音先进:“少夫人,表小姐非说要来看你,这会儿老夫人与她一起往你房里来了,你拾掇拾掇吧。”
赵清淑半撑着脑袋,抬了抬眼皮,实在没什么精神:“我拾掇什么,就这样吧。”
桃枝想起今日表小姐那华丽的一身装束,又见着这会儿赵清淑一身素雅的家常服裳,唯恐自家夫人被人比了下去,此番着急也是一片好心:“少夫人,咱可不能丢了面儿。”
赵清淑看得出来桃枝急切为何,有些好笑的打趣:“什么面儿不面儿的,敢情我还要与她比美不是,好了你快些去请大夫吧。我今儿真的有些不舒服。”
桃枝一听赵清淑是真的不舒服,再顾不得其他,又说了几句让赵清淑至少戴些首饰后,一溜烟儿的跑了出去。
不过一小会儿,桃枝走后,赵清淑便听着院中传来人声。她实在懒得应付孙红盈,便想着装一病到底,索性在桃枝提醒后,又往脸上抹了些水粉,让脸色显得更苍白些。
几人踏进门时,赵清淑靠在软枕上,微微阖着眼。郑夫人进的门去,便瞧着赵清淑一副娇弱的模样,顿时有几分心疼:“这是怎么了,脸色这样差,可是这几日累着了,或是受了寒气?”
赵清淑见几人已在面前,郑霖笙本来站在身后,进了门后就往她这边靠,一脸关切。孙红盈穿得花枝招展的扶着郑夫人的手,乖巧得很。
“谢谢娘关心,今儿起来就感觉身子有几分不爽利,刚巧表妹来,实在无力接待,又怕一脸病容怠慢了宾客,这才没有出来迎接,望娘与表妹无怪。”赵清淑一边起身,一边说道。
郑夫人坐在软塌另一边:“桃枝来说你身子不爽,你表妹听闻就嚷着要来看你,为娘也是不放心,索性来看看,待会大夫来了好好瞧瞧。”
孙红盈见着他们说话这样亲昵,顿时心中不爽,这会儿刚巧郑夫人语罢,立马将话接了过去:“昨日上香刚巧第一次见表嫂,昨日表嫂还精神抖擞,怎的今日就这般了,是不是有什么隐疾,定要让大夫好好瞧瞧。”
郑霖笙一听孙红盈这话似诅咒似的,他是吃过生病的大苦,现在是半分听不得人说什么隐疾,他当即就甩开脸子:“你表嫂有没有隐疾我如何不知,你一个外人张口就来,怕是不安什么好心,诅咒你表嫂。”
“笙儿,你怎么这样跟你表妹说话,她还是个姑娘家,哪有什么坏心思,只不过是关心你表嫂,你个做哥哥的不能这样说妹妹。”郑夫人凝起眉,轻声斥道。
郑霖笙实在不耐烦得很:“你要来看你表嫂就安安静静地看,说些子不吉利的话,晦气得很。”
赵清淑轻轻拉了拉郑霖笙的衣袖,示意他不要再说,她还未开口,孙红盈转头就落了眼泪,低声抽泣:“姨母,我不过一片好心,竟不想误会至此,想是表哥表嫂不欢迎我,拐着弯子想让我走,既然如此,我走便是,免得在这里碍了表哥表嫂的眼。”
郑夫人急忙打圆场:“你表哥说话没有轻重,你不要往心里去,莫哭莫哭,待会我好好说你表哥。”
赵清淑见着场面有些尴尬,笑着说了句:“夫君是心疼我,关心则乱,表妹既然看也看过了,你可还要什么话要说的?”
本来几人来就是无事,处在一起就是聊些家常,拉近关系。谁想郑霖笙话重,赵清淑话虽轻,但话里话外撵客的意思十分明显,顿时让在一旁哭的梨花带雨的孙红盈,下不了台,尴尬的在那只能继续抽泣。
她见抽泣无法,便又将声音放大了一些,发出一声声哭腔。郑夫人也是为难,一面是自己的心肝宝贝儿子与懂事能干的儿媳,一面又是自己的嫡亲侄女,几个小辈这样闹,她着实也不知道帮那边。
正在房中气氛尴尬到凝固时,桃枝带着郎中进了门:“老夫人,少夫人,公子,周大夫来了。”
第32章
郑家是周大夫的老主顾,桃枝去的急也没说明是赵清淑出了事,所以周大夫一来便以为是郑霖笙病发,直到桃枝示意了床上的赵清淑。
大夫走上前去,用帕子盖在赵清淑的手腕上,给她仔细号脉。
郑霖笙在一旁担心询问:“大夫,我夫人怎么了。”
他这般担心让在场的孙红盈心中更不是滋味,自己哭成这样,郑霖笙心里只有这个赵清淑。
大夫号脉后,先是皱眉而后又是一喜,站起身对着郑霖笙和郑夫人先后作揖:“公子,老夫人,娘子并不是病了,以脉搏来看,是喜脉啊。”
闻言,郑霖笙与郑夫人顿时一喜,此刻心中的激动难以言表,高兴地说不出话来,郑夫人一个劲地说:“郑家有后了,我有孙子了。”
郑霖笙走到赵清淑跟前,环抱住了她,两个人欣慰一笑,此刻的幸福无需言语表达。郑夫人又问了周大夫一遍,确定赵清淑害喜后,忙去拿了两吊子赏钱,并要了安胎的药方。
整个屋子忙成一团,郑霖笙与赵清淑恩爱着,郑夫人又是送大夫又是拜送子观音,虽这屋子宽阔,孙红盈却感觉自己无比多余,轻声对郑夫人叫了一句:“姨母。”
郑夫人回过头看着孙红盈,脸上仍挂着笑意,对她道:“好了,红盈,你先回房里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