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以前郑家给郑霖笙请过老师,但老师严厉,郑霖笙身子吃不消,郑家夫妇看的心疼就把老师遣走了。这会子郑霖笙身子好了,郑家夫妇想过再请一个过来,但一直没有人选。
赵清淑道:“听说南村有个隐居的先生,原在京中给侯爷幺儿教过书,那孩子如今出息大了。能不能清回来教夫君。”
郑夫人摇摇手:“那是个高人,寻常人家哪能请过来。去了一是要考究天赋,二是要考察学问,三还要学生有比得过他的一技之长。光这三样便没几个办得到,尤其是第三项,若有比他强的还拜什么师。”
郑夫人说完便没有再起心思,自顾自的想着再寻别的老师来,倒是赵清淑将这件事挂在了心上。高人有些奇怪的要求那才算高人,而能请到高人那便是事半功倍。
于是,当晚赵清淑便与郑霖笙商量起此事。郑霖笙皱着眉头思考一番才道:“若是老师考天赋学问,我尚且能够应付一二,只是要比他所长,我实在想不出来,我病了十几年,自是没有时间再去学些什么,就连琴棋画都只略懂皮毛。”
赵清淑握着郑霖笙的手,好言道:“夫君的学问天赋我觉得是顶顶儿的没问题,这一技之长,我也想好了办法。”
“哦?娘子又有何妙计?”
赵清淑卖了一会儿关子,郑霖笙哄闹了一阵儿,闹的赵清淑咯咯直笑,这才开了口:“那先生只说有一技比得过他就行,既然先生这么有名,那琴棋书画的造诣想必已然很高,夫君现在去攻克,没个三年五载,只怕不行。但那先生只说是一技能比过他就行,那么咱们就要比他不会的,这样不就好了。”
郑霖笙有些迟疑:“那现在可有他什么不会的,我们也不了解。”
说到这里,赵清淑瞬间来了信息。在现代,若说到棋,那可不止围棋,象棋这两种。她当即想到了五子棋,弹珠跳棋,甚至还有玩法较为复杂的飞行棋。
这些游戏棋,多以娱乐益智为主,也是十分有趣的项目,学起来也十分简单。赵清淑当即拿来了纸笔,简单的将五子棋,跳棋的模板样式给花了下来,又为郑霖笙讲解了一下规则。
郑霖笙本就聪明,赵清淑一讲他便明白了,而且对于赵清淑讲的这两种棋还非常感兴趣,五子棋可以用现成的围棋棋盘使用,跳棋却需要制作。
因为这个朝代没有玻璃,于是便用了不同颜色的晶石,做了六种颜色,又用上好的红木做出了跳棋棋盘。
在做跳棋的功夫间,赵清淑与郑霖笙每日都在屋里研究五子棋,刚开始赵清淑还能赢,可到了后面,郑霖笙懂了规则,次次都能将赵清淑赢了,搞的赵清淑最后对五子棋简直没了兴趣。
到那跳棋拿过来,看着精美的棋子和棋盘,赵清淑决定一雪前耻,果不其然,最后与五子棋一样的结局。
赵清淑本就怀着孕,性子要大些,再又输了一把后将棋盘一推,嘟着嘴:“不玩了,夫君这样厉害,尽会欺负小女子。”
郑霖笙哈哈大笑,走到赵清淑身侧坐下,将她揽在怀里好言道:“是娘子让我,再厉害也没有娘子厉害。”
“油嘴滑舌。”赵清淑嗔道。
两人笑闹了一阵儿,赵清淑这才说起正事:“我看夫君也练的差不多了,距弄赶考也没多长时间,要不你明儿就去先生那里一趟,将这棋带上。我相信夫君定会赢过先生。”
郑霖笙也点点头:“我便听娘子的,我家娘子这样聪明,若是我输了回来,娘子便再发明几种棋子让我去赢回来。”
“就你会捡便宜。”赵清淑笑开。
翌日清晨,郑霖笙早早带着沈柯出了门。那先生姓章名仲怀,学富五车。年轻时本金榜题名,得进士十六名,封得一五品侍郎,可他读书心气儿高,见不得官场那套,没两年便辞了官回到家乡。
做起教书先生,只是他只教看得上的学生,也不办私塾,每次只带一人,而每次他所带之人果不其然都能出人头第。
他隐居在丰河县古凛山,那处算得上是个风景优美的宝地。郑霖笙行了差不多一日便到,在郑重向其拜访后,章仲怀见着郑霖笙气质从容,知书达理,便考了他学问。
郑霖笙不但对答如流,还有许多不一样的观点,让章仲怀感觉耳目一新。章仲怀在考完郑霖笙学问后便已经起了收徒的心思。
但想着自己立下的规矩,也不得破坏,便随意说着:“郑公子可知我的规矩?需得一样本事比过我才能算的。”
郑霖笙恭敬道:“霖笙自是知晓的,不然也不敢贸然到访。”说完,郑霖笙先拿出了围棋,又拿出了跳棋。围棋章仲怀倒是不惊讶,但看见制作精美的跳棋,眼睛有些微亮。
第36章
“晚辈原在家中病了许久,实话说其实很多东西并没什么造诣,书也只读了个半吊子,这五子棋和跳棋是我家夫人教我的,我把规则与先生说了,待先生学会后,便可与我一试。”郑霖笙谦卑道。
章仲怀听闻此言,忍俊不禁:“你拿我不会的东西与我比,岂不是作弊。”
“我家夫人说规则十分简单,先生一听就会,只是能不能赢却不一定。恕晚辈确有投机取巧之嫌,可若是寻常的学问晚辈怎么能赢得过先生。我家夫人还说,先生定然会感兴趣。”郑霖笙一字一句说的十分谦和,并无耍小聪明的乖张模样,章仲怀听他三句话不离娘子,对郑霖笙的夫人的兴趣反倒比对棋子的兴趣大。
他忍不住询问:“你家娘子凭什么确定我会感兴趣。”
郑霖笙想起自己娘子曾经说的话,道:“俗言道温故而知新,先生一生都在学习,从未因成就巨大而止步不前。以往来找先生的,大多是一些精通学问的人想赢过先生,只把先生当成了对手,而非真的理解先生的用意。”
“虽然夫人让我比的只是一个游戏,于我而言赢过先生也并不算什么。但对先生而言,能从后辈身上获取新的事物,以小见大,也能从中洞悉到世间万物的变化,我想这就是先生最后一条规矩的用意。先生名义上是寻徒弟,何不是寻知己。”
章仲怀听着郑霖笙的话捋了捋胡子,他若真想寻找一个有天赋且尊敬师长的徒弟,实在是太容易了。然而高处不胜寒,他之所以定下第三条规矩也是想不光有一个徒弟,更想有一个真正的朋友。有一条胜过他,就不至于太谦卑,太规矩,以至于事事以他为尊,不能畅所欲言。
既然有了了解自己的人,那所谓的第三条规矩只是过场罢了,章仲怀与郑霖笙先玩了五子棋,又玩了跳棋,皆以输结局,比罢了,章仲怀看着棋子道:“倒真是有趣的东西,虽比不得围棋那般风靡,却真把我的兴趣勾起来了。”
郑霖笙见状,立刻明白了章仲怀的意思,起身作揖对他道:“那就请先生跟我回去,你我师徒二人再博弈几番。房间已经收拾好了,家中一切都备好了。”
章仲怀指了郑霖笙:“你啊,你啊。”
章仲怀喜欢聪明人,郑霖笙上道,比那些一来就吹嘘自己的学识和给他戴高帽的好多了,碰上喜欢的人,就不必过多为难,他整顿了一下行李,决定跟着郑霖笙出山。
两人在路上有说有笑,谈学问论古今,路上不算无聊,就这样回到了郑宅,郑霖笙差人去通报一声,马上赵清淑便出来迎接了。
赵清淑知道郑霖笙一定会把人带回来,所以并没有多少惊讶,只是走到跟前去,先对郑霖笙道:“夫君回来了。”
而后又看着章仲怀,礼貌地行了一礼:“恭迎先生,酒菜已经备上了,先生里面请。”
章仲怀打眼一看赵清淑,只觉得她落落大方,一看便不是寻常女子,一边顺着她的指引往里面走,一边与赵清淑寒喧道:“娘子的五子棋和跳棋玩法新奇,可是娘子独自悟出来的?”
赵清淑当然不能实话实说,只道:“养胎无趣,便顺手琢磨了些游戏罢了。先生若有兴趣,我这里还有许多新鲜玩意儿,日后权且给先生做个解闷的。只是夫君乡试在即,请先生回来,到底还是想多叫他领悟学问。”
“这是自然,我既然来了,必对他助益匪浅。”章仲怀大大咧咧地往里面走,三人走在厅房站住脚。
厅中碗碟已经摆好,赵清淑同下人吩咐叫他们可以传菜了,便与章仲怀和郑霖笙落座,以茶代酒敬完后,再上菜的空档谈起读书的事情。
章仲怀道:“瞧着我新收的徒弟不像见识浅薄的人,要榜上有名也非难事,何况只有四月,我与他师徒二人磨合好了恐怕也到乡试之日了,夫人何必执着于请我回来,还大费周章地弄什么棋术。”
赵清淑温婉一笑,而后道:“要是事事都能参透,何须良师益友答疑解惑,我是个妇道人家,只知道体恤夫君,却不能为他前途有所助益,请先生来便是为此。”
章仲怀笑笑:“娘子还是谦虚了。”
说话间,饭菜已经依次盛了上来,这是赵清淑特意准备的,都是上好的饭菜,同时还琢磨了章仲怀的喜好,听说对方喜欢杭帮菜所以把脑子中的杭帮菜都翻了出来,才做了这几道。
章仲怀看着桌上的西湖醋鱼,三丝敲鱼,东坡肉,八宝豆腐,荷叶粉蒸肉,顿时胃口大开。只见他夹起一块东坡肉,肉皮金红油亮,入口肥而不腻,软糯即化,表面一层胶质感,十分地道。
“娘子家的厨子是否是苏杭出身,这些菜都十分地道可口。”章怀仲吃完一块后,赞不绝口道。
郑霖笙为章仲怀斟上一杯酒后,才缓缓而言:“老师,这些菜都是我夫人亲手做的,能合您胃口就好。”
章仲怀十分惊讶:“娘子是苏杭人士?”
赵清淑低笑道:“我不过清泸县出身,土生土长的本地人。”
“娘子妙人,不仅才智过人,这手艺也是一绝。霖笙能得此妻,是他的福气。”章仲怀不吝夸奖,眼神中满是赞赏。
郑霖笙回头看向赵清淑,手不由地覆上赵清淑的手:“是我前世修来的福气,此生定不负她。”
赵清淑心中甜滋滋的,嘴上还是谦虚:“先生过誉了,夫妻本是一体,自当互相扶持。”
说完这句,章仲怀更是对赵清淑赞赏,对着郑霖笙也更是满意。这样知书达礼的人家,学生,他也是十分欢喜的。一番酒席,宾主尽欢。
第二日,郑老爷与郑夫人又特意感谢欢迎了章仲怀的到来,又办了一桌。章仲怀得此盛情,自是不再有任何怠慢。
当即就安排了郑霖笙的课业。郑霖笙因着读书不少,自是不需要章仲怀手把手再教,只是与他论史论政,让他每日书写文章。
章仲怀出的题目也十分刁钻,但随着与郑霖笙的知识面加深,日复一日的撰写操练,郑霖笙的文章越写越好,有甚者让章仲怀都赞不绝口。
赵清淑想着这些日子也没事,孕中期反应没有那么强烈,身子也好了不少,便全心全意给郑霖笙做起了后勤工作。
一日三餐,点心补品一点不缺,郑霖笙想着都是赵清淑亲手做的,每一份都吃的干干净净。
三月下来,郑霖笙虽然课业辛苦,不瘦反胖,连带着章仲怀也胖了不少。时常言道:“在霖笙家中,伙食太好,让人不胖都难。”
日子不紧不慢的过着,赵清淑肚子也一天天大了起来,郑霖笙也临考在即,郑家上下都开始紧张了起来。
郑夫人看着郑霖笙身子重,便不许她再下厨,只让她在屋子里安心养胎。郑霖笙这些日子更是加倍努力,经常习书到三更,夜间偶尔还会去赵清淑房间看看,怕她肚子太大,夜里睡的不安稳。
赵清淑胎在八月时,便到了郑霖笙乡试的日子。乡试地点设在县城贡院。那日清早,全家人都早早起身,在祠堂给祖先上了香后,驾了两辆马车出发。
章仲怀是常住郑府,他没有一起去,只在门口相送:“不过小小乡试,霖笙能轻松应对,我便不去了,待你会试时,为师便陪你一起。”
郑霖笙恭恭敬敬向章仲怀作揖:“学生谢过老师这些日子教导,此次定不负老师所望。”
“去吧,没问题的。”
郑家一家都上齐马车后,才缓缓行去。本来赵清淑因着月份大了,郑夫人左右不许她去,只是赵清淑想着今日送郑霖笙去贡院,是一件大事,便很坚定要陪同。
“让清淑去吧,若不然她一个人在家也是不安心。到时她不用下马车便是。”最终郑老爷发了话,一家人才作罢。
县城贡院本就不远,他们到时已经有许多考生陆陆续续带着棉被行李进了考场。郑霖笙下了车,小厮丫鬟将行李棉被等递到他手上,郑夫人还絮絮叨叨的嘱咐。
赵清淑没有被允许下车,只能撩开车帘:“夫君,贡院寒冷,也没个碳火手炉,自己当心身子。我在你行李中放了参片,若是觉得体力不足,含一片在嘴里,补充元气。”
郑霖笙仰着头,拉了拉赵清淑的手:“娘子放心,现在我身子比往日健壮多了。你现在月份大,回去就好好养胎,切莫乱走。”
赵清淑从与郑霖笙成婚到现在,两人都没分开太长日子。而乡试要连考七天,七日不得出贡院,考生进院后便要落锁贴封条,直到考试结束。
赵清淑想着这长长七日,郑霖笙窝在一个狭小房间内,竟有些心酸。怀孕妇人本就多愁善感,说着说着眼眶微红,鼻头发酸。但她想着今日是郑霖笙的大日子,自己不能哭哭啼啼坏了运气,于是一直强忍。
郑霖笙见状有些担心,但最终还是咬了咬牙转身,提着棉被行李走进了贡院大门。赵清淑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心中默道:“你定会成功。”
第37章
贡院守备森严,人一旦进去就不被允许出来,将郑霖笙送进贡院,郑家人眼看也说不上什么话,便要坐马车回去。
只是赵清淑却突然察觉忘了什么,从衣袖里摸出一个长长方方的盒子来,这盒子里是郑霖笙要用的笔。虽然郑霖笙带的行李里有备用的笔,但这笔却是他时常用着的,昨晚赵清淑还特意挑灯修剪了杂毛。
古代考试都是文科类,卷面整洁的重要性很大,赵清淑心下一急便要下车给郑霖笙送笔,可又怕他走得太快等不到,慌乱之下重新坐回去掀开帘子,冲他喊道:“夫君,你的…”
话还没说完,赵清淑突然觉察出不对劲,她的腹中一痛,一股热流从股间淌至了脚底。而这时郑霖笙也回了头,他一眼便看见神色痛苦的赵清淑,心中一紧,匆忙跑到贡院门口,却被人拦住了去路。
“娘子,你怎么样!”郑霖笙急不可耐,只想冲出贡院,即便罢了自己考试的资格也想到赵清淑的身边。
赵清淑只用力压下腹中剧痛,深呼吸了几口,强装镇定地对郑霖笙:“夫君,你一定要好好考试,等你出来应该就会见到我们孩子,一定要!”